城濮之戰,文公謂咎犯曰:“吾卜戰而龜熸;我迎歲,彼背歲;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吾又夢與荊王搏,彼在上,我在下。吾欲無戰,子以為何如?”咎犯對曰:“卜戰龜熸,是荊人也;我迎歲,彼背歲,彼去我從之也;慧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以掃則彼利,以擊則我利;君夢與荊王搏,彼在上,君在下,則君見天而荊王伏其罪也。且吾以宋、衛為主,齊、秦輔我,我合天道,獨以人事,固將勝之矣。”文公從之,荊人大敗。
越饑,勾踐懼。四水進諫曰:“夫饑,越之福也,而吳之禍也。夫吳國甚富而財有餘,其君好名而不思後患。若我卑辭重幣,以請糴於吳,吳必與我。與我,則吾可取也。”越王從之。
吳將與之,子胥諫曰:“不可!夫吳、越接地鄰境,道易通,仇讎敵戰之國也。非吳有越,越必有吳矣。夫齊晉不能越三江五湖以亡吳,不如因而攻之,是吾先王闔廬之所以霸也。且夫饑,何也?亦猶淵也。敗伐之事,誰國無有?君若不攻,而輸之糴,則利去而凶至,財匱而民怨,悔無及也。”吳王曰:“吾聞義兵不攻服,仁者食饑餓。今服而攻之,雖得十越,吾不為也。”遂與糴。三年,吳亦饑,請糴於越,越王不與而攻之,遂破吳。
趙簡子使成何、涉他與衛靈公盟於 澤。靈公未喋血,成何、涉他捘靈公之手而撙之。靈公怒,欲反趙。王孫商曰:“君欲反趙,不如與百姓同惡之。”公曰:“若何?”對曰:“請命臣令於國曰:‘有姑姊妹女者家一人質於趙。’百姓必怨,君因反之矣。”君曰:“善!”乃令之。三日遂征之,五日而令畢。國人巷哭。君乃召國大夫而謀曰:“趙為無道,反之可乎?”大夫皆曰:“可!”乃出西門,閉東門。趙氏聞之,縛涉佗而斬之,以謝於衛。成何走燕。子貢曰:“王孫商可謂善謀矣!憎人而能害之,有患而能處之,欲用民而能附之。一舉而三物俱至,可謂善謀矣!”
楚成王贅屬諸侯,使魯君為仆。魯君致大夫而謀曰:“我雖小,亦周之建國也。今成王以我為仆,可乎?”大夫皆曰:“不可!”公儀休曰:“不可!不聽楚王,身死國亡。君之臣,乃君之有也,為民君也。”魯君遂為仆。
齊景公以其子妻闔廬,送諸鄭,泣曰:“餘死不汝見矣!”高夢子曰:“齊負海而縣山,縱不能全收天下,誰幹我君?愛則勿行。”公曰:“餘有齊國之固,不能以令諸侯,又不能聽,是生亂也。寡人聞之,不能令則莫若從。且夫吳,若蜂蠆然,不棄毒於人則不靜,餘恐棄毒於我也。”遂遣之。
齊欲妻鄭太子忽,太子忽辭。人問其故。太子曰:“人各有偶,齊大,非吾偶也。《詩》雲:‘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後戎伐齊,齊請師於鄭,鄭太子忽率師而救齊,大敗戎師,齊又欲妻之,太子固辭。人問其故。對曰:“無事於齊,吾猶不敢。今以君命救齊之急,受室以歸,人其以我為師婚乎?”終辭之。
孔子問漆雕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為賢?”漆雕馬人對曰:“臧氏家有龜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為三兆焉;馬人見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賢不賢,馬人不識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隱而顯;其言人之過也,微而著。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見,得無數卜乎?”
安陵纏以顏色美壯,得幸於楚共王。江乙往見安陵纏曰:“子之先人,豈有矢石之功於王乎?”曰:“無有。”江乙曰:“子之身豈亦有乎?”曰:“無有。”江乙曰:“子之貴何以至於此乎?”曰:“仆不知所以。”江乙曰:“以財事人者,財盡而交疏;以色事人者,華落而愛衰。今子之華,有時而落,子何以長幸無解於王乎?”安陵纏曰:“臣年少愚陋,願委質於先生。”江乙曰:“獨從為殉可耳。”安陵纏曰:“敬聞命矣!”江乙去。
居期年,逢安陵纏,謂曰:“前日所諭子者,通之於王乎?”曰:“未可也。”居期年,江乙複見安陵纏曰:“子豈諭王乎?”安陵纏曰:“臣未得王之間也。”江乙曰:“子出與王同車,入與王同坐,居三年,言未得王之間乎?以吾之說未可耳。”不悅而去。
其年,共王獵江渚之野,野火之起若雲蜺,虎狼之嗥若雷霆。有狂兕從南方來,正觸王左驂,王舉旌旄,而使善射者射之,一發,兕死車下。王大喜,拊手而笑,顧謂安陵纏曰:“吾萬歲之後,子將誰與斯樂乎?”安陵纏乃逡巡而卻,泣下沾衿,抱王曰:“萬歲之後,臣將從為殉,安知樂此者誰!”於是共王乃封安陵纏於車下三百戶。故曰:“江乙善謀,安陵纏知時。”
太子商臣怨令尹子上也。楚攻陳,晉救之,夾泜水為軍。陽處父知商臣之怨子上也,因謂子上曰:“少卻,吾涉而從子。”子上卻,因令晉軍曰:“楚遁矣!”使人告商臣曰:“子上受晉賂而去之。”商臣訴之成王,成王遂殺之。
智伯欲襲衛,故遺之乘馬,先之一璧。衛君大悅,酌酒,諸大夫皆喜,南文子獨不喜,有憂色。衛君曰:“大國禮寡人,寡人故酌諸大夫酒。諸大夫皆喜,而子獨不喜,有憂色者,何也?”南文子曰:“無方之禮,無功之賞,禍之先也。我未有往,彼有以來,是以憂也。”於是衛君乃修津梁而擬邊城。智伯聞衛兵在境上,乃還。
智伯欲襲衛,乃佯亡其太子顏,使奔衛。南文子曰:“太子顏之為其君子也,甚愛。非有大罪也,而亡,之必有故。然人亡而不受,不祥。”使吏逆之,曰:“車過五乘,慎勿內也。”智伯聞之,乃止。
叔向之殺萇弘也,數見萇弘於周,因佯遺書曰:“萇弘謂叔向曰:‘子起晉國之兵以攻周,吾廢劉氏而立單氏。’”劉氏請之君曰:“此萇弘也”乃殺之。
楚公子午使於秦,秦囚之。其弟獻三百金於叔向。叔向謂平公曰:“何不城壺邱?秦、楚患壺邱之城。若秦恐而歸公子午,以止吾城也,君乃止,難亦未構,楚必德君。”平公曰:“善!”乃城之。秦恐,遂歸公子午,使之晉。晉人輟城。楚獻晉賦三百車。
趙簡子使人以明白之乘六,先以一璧,為遺於衛。衛叔文子曰:“見不意可以生故,此小之所以使大也。今我未以往,而簡子先以來,必有故。”於是斬林除圍,聚斂蓄積,而後遣使者。簡子曰:“吾舉也,為不可知也。今既已知之矣,乃輟圍衛也。”
鄭桓公將欲襲鄶,先問鄶之辨智果敢之士,書其名姓,擇鄶之良臣而與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為設壇於門外而埋之,釁之以猳,若盟狀。鄶君以為內難也,盡殺其良臣。桓公因襲之,遂取鄶。
鄭桓公東會封於鄭,暮舍於宋東之逆旅。逆旅之叟從外來,曰:“客將焉之?”曰:“會封於鄭。”逆旅之叟曰:“吾聞之,時難得而易失也,今客之寢安,殆非會封者也?”鄭桓公聞之,援轡自駕,其仆接淅而載之,行十日夜而至。釐何與之爭封,以鄭桓公之賢,微逆旅之叟,幾不會封也。
晉文公伐衛,入郭,坐士令食,曰:“今日必傅大垣。”公子慮俛而笑之。文公曰:“奚笑?”對曰:“臣之妻歸,臣送之,反見桑者而助之。顧臣之妻,則亦有送之者矣。”文公懼,還師而歸。至國,而貉人攻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