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苑卷第十八(1 / 3)

說苑卷第十八 辨 物

顏淵問於仲尼曰:“成人之行何若?”子曰:“成人之行,達乎情性之理,通乎物類之變,知幽明之故,睹遊氣之源。若此而可謂成人。既知天道,行躬以仁義,飭身以禮樂。夫仁義禮樂,成人之行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

《易》曰:“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夫天文、地理、人情之效存於心,則聖智之府。是故古者聖王既臨天下,必變四時,定律曆,考天文,揆時變,登靈台以望氣氛。故堯曰:“谘!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書》曰:“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璿璣,謂北辰句陳樞星也,以其魁杓之所指二十八宿為吉凶禍福。天文列舍,盈縮之占各以類為驗。

夫占變之道,二而已矣。二者,陰陽之數也。故《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道也者,物之動莫不由道也。是故發於一,成於二,備於三,周於四,行於五。是故玄象著明,莫大於日月;察變之動,莫著於五星。天之五星,運氣於五行。其初猶發於陰陽,而化極萬一千五百二十。所謂二十八星者,東方曰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曰鬥、牛、須女、虛、危、營室、東壁;西方曰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曰東井、輿鬼、柳、七星、張、翼、軫。所謂宿者,日月五星之所宿也。其宿運外內者,以官名別。其根荄皆發於地,而華形於天。所謂五星者,一曰歲星,二曰熒惑,三曰鎮星,四曰太白,五曰辰星。欃槍、彗孛、旬始、枉矢、蚩尤之旗,皆五星盈縮之所生也。五星之所犯,各以金木水火土為占。春秋冬夏,伏見有時。失其常,離其時,則為變異;得其時,居其常,是謂吉詳。

古者有主四時者:主春者張,昏而中,可以種穀。上告於天子,下布之民。主夏者大火,昏而中,可以種黍菽。上告於天子,下布之民。主秋者虛,昏而中,可以種麥。上告於天子,下布之民。主冬者昴,昏而中,可以斬伐田獵蓋藏。上告之天子,下布之民。故天子南四視四星之中,知民之緩急。急則不賦籍,不舉力役。《書》曰:“敬授民時。”《詩》曰:“物其有矣,維其時矣。”物之所以有而不絕者,以其動之時也。

《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昔者高宗、成王感於雊雉、暴風之變,修身自改,而享豐昌之福也。

逮秦皇帝即位,彗星四見,蝗蟲蔽天,冬雷夏凍,石隕東郡,大人出臨洮,妖孽並見,熒惑守心,星茀大角,大角以亡,終不能改。二世立,又重其惡。及及即位,日月薄蝕,山林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經天而行,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孽火燒宮,野禽戲庭,都門內崩。天變動於上,群臣昏於朝,百姓亂於下,遂不察,是以亡也。

八荒之內有四海,四海之內有九州。天子處中州而製八方耳。兩河間曰冀州,河南曰豫州,河西曰雍州,漢南曰荊州,江南曰揚州,濟河間曰兗州,濟東曰徐州,燕曰幽州,齊曰青州。山川汙澤,陵陸邱阜,五土之宜,聖王就其勢,因其便,不失其性。高者黍,中者稷,下者秔。薄葦菅蒯之用不乏,麻麥黍粱亦不盡,山林禽獸、川澤魚憋滋殖。王者京師四通而致之。

周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烝,於是有地震。今三川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溢而壯陰,源必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足也。土無所演,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雒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如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川竭山必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天之所以棄不過紀。”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滅,周乃東遷。

五嶽者何謂也?泰山,東嶽也;霍山,南嶽也;華山,西嶽也;常山,北嶽也;嵩高山,中嶽也。五嶽何以視三公?能大布雲雨焉,能大斂雲雨焉。雲,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施德博大,故視三公也。

四瀆者何謂也?江、河、淮、濟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能通百川於海焉,能出雲雨千裏焉。為施甚大,故視諸侯也。

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能生雲雨,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故視子男也。《書》曰:“禋於六宗,望秩於山川,遍於群神矣。”

齊景公為露寢之台,成而不通焉。柏常騫曰:“為台甚急,台成君何為不通焉?”公曰:“然。梟昔者鳴,其聲無不為也。吾惡之甚,是以不通焉。”柏常騫曰:“臣請禳而去之。”公曰:“何具?”對曰:“築新室為置白茅焉。”公使為室,成,置白茅焉。柏常騫夜用事。明日,問公曰:“今昔聞梟聲乎?”公曰:“一鳴而不複聞。”使人往視之,梟當陛布翼,伏地而死。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壽乎?”對曰:“能。”公曰:“能益幾何?”對曰:“天子九,諸侯七,大夫五。”公曰:“亦有徵之見乎?”對曰:“得壽,地且動。”公喜,令百官趣具騫之所求。柏常騫出,遭晏子於塗,拜馬前,辭曰:“騫為禳梟而殺之。君謂騫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壽乎?’騫曰:‘能。’今且大祭,為君請壽,故將往以聞。”晏子曰:“嘻!亦善矣!能為君請壽也。雖然,吾聞之,惟以政與德順乎神,為可以益壽。今徒祭可以益壽首乎?然則福兆有見乎?”對曰:“得壽地將動。”晏子曰:“騫,昔吾見維星絕,樞星散,地其動,汝以是乎?”柏常騫俯有間,仰而對曰:“然。”晏子曰:“為之無益,不為無損也。薄賦斂,無費民,且令君知之。”

夫水旱俱天下陰陽所為也。大旱則雩祭而請雨,大水則鳴鼓而劫社。何也?曰:陽者,陰之長也。其在鳥,則雄為陽,雌為陰;其在獸,則牡為陽,而牝為陰;其在民,則夫為陽,而婦為陰;其在家,則父為陽,而子為陰;其在國,則君為陽,而臣為陰。故陽貴而陰賤,陽尊而陰卑,天之道也。今大旱者,陽氣太盛,以壓於陰。陰壓陽固,陽其填也。惟填壓之太甚,使陰不能起也,亦雩祭拜請而已,無敢加也。至於大水及日蝕者,皆陰氣太盛,而上減陽精。以賤乘貴,以卑陵尊,大逆不義,故鳴鼓而懾之,朱絲縈而劫之。由此觀之,《春秋》乃正天下之位,徵陰陽之失。直責逆者,不避其難。是亦《春秋》之不畏強禦也。故劫嚴社而不為驚靈,出天王而不為不尊上,辭蒯聵之命不為不聽其父,絕文薑之屬而不為不愛其母。其義之盡耶?其義之盡耶?

齊大旱之時,景公召群臣問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饑色。於使人卜之,崇在高山廣水。寡人欲少賦斂以祠靈山,可乎?”群臣莫對,晏子進曰:“不可,祠此無益也。夫靈山固以石為身,以草木為發,天久不雨,發將焦,身將熱,彼獨不欲乎?祠之無益。”景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祠此夫益也。夫河伯以水為國,以魚憋為民,天久不雨,水泉將下,百川將竭,國將亡,民將滅矣,彼獨不用雨乎?祠之何益?”景公曰:“今為之奈何?”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於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盡得種樹。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惟有德也。”

夫天地有德合,則生氣有精矣;陰陽消息,則變化有時矣。時得而治矣,時得而化矣,時失而亂矣。是故人生而不具者五:目無見,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施化。故三月達眼而後能見,七月生齒而後能食,期年生臏而後能行,三年 合而後能言,十六精通,而後能施化。陰窮反陽,陽窮反陰,故陰以陽變,陽以陰變。故男八月而生齒,八歲而毀齒,二八十六而精小通。女七月而生齒,七歲而毀齒,二七十四而精化小通。不肖者精化始至矣,而生氣感動,觸情縱欲,故反施亂化。故《詩》雲:“乃如之人,懷婚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賢者不然,精化填盈,後傷時之不可遇也。不見道端,乃陳情欲以歌。《詩》曰:“靜女其姝,俟我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瞻彼日月,遙遙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急時之辭也。甚焉,故稱日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