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民主與獨裁(1 / 2)

導言 民主與獨裁 關於民主與獨裁,說的和寫的,在今天都已經不少了。我們屢次聽說,民主是要保衛的;又常有人引證蘇聯,作為我們所須提防的獨裁製的一個例子。可是一方麵有人把蘇聯描寫為獨裁製,同時卻有在政治上見解不同的著名人物發表意見,認為在今日的蘇聯,在那裏存在著一種政府製度,實具有民主製的一切主要的特色。

民主製的最盛行的定義,大概要算林肯所說的,他把民主製描寫為“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講到蘇聯,對公務管理素有研究的著名學者韋白夫婦 ① 曾經說過:

“蘇聯並不是建立於政府與人民的對立,好像其他一切國家一樣……蘇聯是由國內一切成年人民所參加的政府,他們是組織在種種集體裏麵,各有其顯明的機能,根據一種新的‘政治經濟’,進行該國的幾占全部財富的生產。”

倘若這個描述是正確的,那末蘇聯便與通常所公認的民主製的定義,是吻合了。但是韋白夫婦是著名的社會主義者,因此他們的描述與結論也許是有成見的。讓我再舉另一作者說的話,這位作者對於社會主義從來沒有任何同情,但是他卻知道沙皇時代的俄國,最近也證實了韋白夫婦所得的印象。這位作者就是柏爾斯爵士(Sir Bernard Pares)。

柏爾斯爵士曾在帝俄居住過。在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建立蘇維埃政府之後,他在俄國為英政府工作,當時英政府曾用了將近一萬萬鎊巨款於武裝的幹涉,企圖撲滅俄國的革命。柏爾斯爵士於一九一九年回到英國,“在英國各地公開演講”,“反對在英實行布爾塞維克主義與政策的宣傳”。

一直到了一九三五年的年底,柏爾斯爵士才再到俄羅斯,那時俄羅斯已成為蘇聯的最大的單位。在他這次回國之後,寫了一本關於遊俄印象的小書,在這本小書裏,他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到什麼程度,俄國的政府在它的人民看來是一個外人?”(譯者按:這句的意思是問蘇聯的人民與政府間有沒有什麼隔閡。)

他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下:

“在帝俄時代,我總時常覺得俄國政府幾於是處於完全孤立的地位。當時的國務大臣,尤其是在帝俄末季的時候,大部分顯然是從很狹隘的、而且很庸碌的一群中,胡亂地委用。我當然希望看見俄國的民眾能有機會參加到政府的範圍裏麵去;到一九一七年,我暫時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但是就是在那個時候,仍然有著比較不明顯的隔閡(雖則是很真確的隔閡),使俄國的知識階級與俄國的大眾分離開來。……我不得不說,在今日的莫斯科,這個鴻溝已完全消滅了,依我在俄國所視察的公署與大規模的機關,政府與人民完全是打成一片了。”

這樣看來,韋白夫婦所謂“蘇聯是由全體成年的人民所參加的政府”,已被柏爾斯爵士的觀察所證實了。他們兩位都同意,蘇聯政府是為民有的政府。可見他們兩位也都同意,蘇聯政府包含有若幹特色,這些特色,我們認為不是與獨裁製有聯係,卻是與民主製有聯係。

我們有的時候往往把民主與獨裁看作兩個絕不相容的名詞,可是在事實上民主與獨裁也許常要代表同一政府製度的兩方麵。試舉一個例子,倘若我們翻開《大英百科全書》看看《民主》一文,便可看見這樣說:“民主是政府的一種形式,在這裏麵,人民可用下麵兩種中任何一法來管理自己:或是由於直接自管,例如希臘小城市國家,或是通過他們的代表。”

但是這同一的作者接著這樣說:“並不是在這個城市國家裏麵的全體人民都有參加政府的權利,有權利參加政府的隻是那些被稱為公民的(依當時法律的和原有的意義)。在這享受特權的幸福的一群以外的,都是奴隸,這些奴隸對於他們做苦工中所要遵守的法律,並沒有關於立法的發言權。他們沒有政治的權利,也沒有任何民權;他們不能算是‘人民’。這樣講來,希臘城市國家的民主,嚴格地說,也就不民主了。”

希臘城市國家,常被曆史家稱為民主的生產地。但是我們看了《大英百科全書》,便知道在事實上這民主隻是為著“享受特權的幸福的一群”,而在當時真為社會工作的奴隸,卻是對於他們做苦工中所要遵守的法律,並沒有關於立法的發言權。

依上麵的解釋,民主之古典的例子是隻為某部分人民的民主。在其他人民方麵,在其他真為社會做苦工的人民方麵,這卻是獨裁。即在民主的產生地本身,我們已可以看到民主與獨裁同時並存,成為同一政治製度的兩方麵。如果我們隻提起希臘城市國家的“民主”,而不指出這民主是為誰而存在的,這是要使人迷惑的。如果我們描述希臘城市國家的民主,不指出這民主在當時能夠存在,隻是“沒有政治的權利也沒有任何民權的”奴隸做著苦工的結果,這也是偽造了民主根源的真正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