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梅爾靈醫生和尼爾等把哭得好像淚人兒的貞麗安頓於她的臥室榻上讓她安息之後,梅醫生又想起一個念頭,他說要叫為卜宅管理家務的派克夫人趕緊打電話,請到貞麗的一兩位要好的女友來陪陪她才好,同時他還要由醫院裏派一個得力的看護婦來照料照料。他這樣吩咐之後,對尼爾說道:“貞麗女士哀痛過分,我給她吃了安神藥後,要讓她好好的安睡數小時,現在時候不早了,你自己呢,也應該回去安睡一些時候,因為她明天還需要你的護衛。”
尼爾稍為坐了一會兒,直等到貞麗的一位要好的女友來了之後,他才回去。當時來陪伴貞麗的女友是誰呢?是一位丁女士,芳名克拉,尼爾前此雖常聽見貞麗說起她,卻從來未曾會過麵,那天晚上是第一次相遇。由尼爾看去,這位丁女士的樣子很輕浮,為什麼貞麗會交著這樣的一位朋友,心裏很覺詫異;但據派克夫人說,她確是貞麗的一位很親近的好友。
尼爾當時正是心緒萬分惡劣的時候,也無心去對此事多想,既然聽見派克夫人這樣說,他也就離開了貞麗,獨自一人向家裏跑。
他在街上獨自一人在深夜裏躑躅前進,頭昏目眩,心神飛越,幾不知人間何世,想起貞麗之可憫,邊走邊揮淚。他半走半撞的闖進了自己的藝術工作室,那時客人當然都早散了,就是臨時雇用的一個仆人也沒有影蹤。他略睜開眼看看,模糊中似見椅桌淩亂,杯盤狼藉,好像是表示樂極生悲的樣子,他此時不禁涕淚滂沱,把身體擲在一張沙發上,抱著頭放聲哭了出來。
在此夜闌更盡的時候,尼爾自以為是獨自一人在房裏悲傷,不料忽然聽見有很柔和的女子聲音在旁說道:“你要吸一枝香煙嗎?”他驚得一跳,抬頭仔細一看,原來不是別人,卻是珠莉,他就開口問她道:“客人都散了,你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未回去?”
珠莉:“我一直心裏怕你有什麼困難的事情。尼爾,到底什麼一回事?是不是她的父親死了嗎?”
尼爾點一點頭說:“心病。”
珠莉:“這件事在你真是不幸。但是這樣一來,你不僅是有了一個巨富的女承繼人(按西俗父母未逝世前,承繼遺產者還不能就得到手),而且是可以得到一個巨富的妻子。”
尼爾:“不要胡說,珠莉,我豈是存心這樣的人?而且卜斯德先生並沒有什麼遺產留下來。”
珠莉作冷笑:“不久你自會明白,她愛你這樣深,一定會把事實告訴你。”
尼爾:“如你所說的她是指貞麗,她自己未曾告訴過我說她的父親並沒有什麼遺產留下來。其實她自己對於這件事並未曾知道。”
珠莉聽了尼爾這幾句話,現出很驚訝的神氣,脫口而出說了一聲:“哦!”下文便說不出什麼,好像呼吸很急促似的。
她在刹那間,好像智囊的小腦子,異常敏捷的發生一個新觀念:她心裏暗想,貞麗原是百萬巨富的承繼人,錢是一生盡夠用了,所以就嫁給一個清寒的藝術家,也不在乎,因為她並不怕沒有錢用;如今不同了,倘若尼爾剛才所說的沒有遺產留下是確的消息,貞麗便要一貧如洗,也許要變心去嫁給一個有錢的人,把清寒的尼爾置諸腦後,這樣一來,尼爾豈不是又到她自己的掌握中了嗎?珠莉想到這裏,不禁心花怒放,好像精神振作了百倍,趕緊把桌上眾客餘下的白蘭地酒,倒一杯很慎重的遞與尼爾,要他飲些救救疲頓的精神,這當然也是她的一種溫柔中含有用意的手腕。
譯餘閑談 經驗閱曆愈多愈深的人,遇著意外的事情也愈能鎮靜;經驗閱曆愈少愈淺的人,遇著意外的事便容易慌亂,此經驗閱曆之所以可貴。上了年紀的人雖易有頑固的毛病,而遇事能夠鎮靜的工夫卻是他們的優長。少年人不應效法他們的頑固,而這種鎮靜的工夫卻是應該學的,應該自己隨處留意的。你看當此亂糟糟的當兒,梅爾靈老醫生卻能那樣鎮靜,指揮得有條不紊,這也無非是他經驗較多閱曆較深的緣故。這還是比較的小事,天下事業愈大,問題愈重,鎮靜工夫的需要也更利害,因為必須自己先能鎮靜,然後腦冷思清,才能應付鹹宜,庶免迷惑鹵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