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以外的人
我貓在樹上,漸漸有點害怕,太陽也落下去了;樹葉的聲響也唰唰的了;牆外街道上走著的行人也都和影子似的黑叢叢的;院裏房屋的門窗變成黑洞了,並且野貓在我旁邊的牆頭上跑著叫著。
我從樹上溜下來,雖然後門是開著的,但我不敢進去,我要看看母親睡了還是沒有睡?還沒經過她的窗口,我就聽到了席子的聲音:
“小死鬼……你還敢回來!”
我折回去,就順著廂房的牆根又溜走了。
在院心空場上的草叢裏邊站了一些時候,連自己也沒有注意到我是折碎了一些草葉咬在嘴裏。白天那些所熟識的蟲子,也都停止了鳴叫,在夜裏叫的是另外一些蟲子,它們的聲音沉靜,清脆而悠長。那埋著我的高草,和我的頭頂一平,它們在我的耳邊唱著那麼微細的小歌,使我不能相信倒是聽到還是沒有聽到。
“去吧……去……跳跳攢攢的……誰喜歡你……”
有二伯回來了,那喊狗的聲音一直繼續到廂房的那麵。
我聽到有二伯那拍響著的失掉了後跟的鞋子的聲音,又聽到廂房門扇的響聲。
“媽睡了沒睡呢?”我推著草葉,走出了草叢。
有二伯住著的廂房,紙窗好像閃著火光似的明亮。我推開門,就站在門口。
“還沒睡?”
我說:“沒睡。”
他在灶口燒著火,火叉的尖端插著玉米。
“你還沒有吃飯?”我問他。
“吃什……麼……飯?誰給留飯!”
我說:“我也沒吃呢!”
“不吃,怎麼不吃?你是家裏人哪……”他的脖子比平日喝過酒之後更紅,並且那脈管和那正在燒著的小樹枝差不多。
“去吧……睡睡……覺去吧!”好像不是對我說似的。
“我也沒吃飯呢!”我看著已經開始發黃的玉米。
“不吃飯,幹什麼來的……”
“我媽打我……”
“打你?為什麼打你?”
孩子的心上所感到的溫暖是和大人不同的,我要哭了,我看著他嘴角上流下來的笑痕。隻有他才是偏著我這方麵的人,他比媽媽還好。立刻我後悔起來,我覺得我的手在他身旁抓起一些柴草來,抓得很緊,並且許多時候沒有把手鬆開,我的眼睛不敢再看到他的臉上去,隻看到他的腰帶的地方和那腳邊的火堆。我想說:
“有二伯……再下雨時我不說你‘下雨冒泡,王八戴草帽’啦……”
“你媽打你……我看該打……”
“怎麼……”我說:“你看……她不讓我吃飯!”
“不讓你吃飯……你這孩子也太好去啦……”
“你看,我在樹上貓著,她拿火叉子往下叉我……你看……把胳臂都給叉破皮啦……”我把手裏的柴草放下,一隻手卷著袖子給他看。
“叉破皮……為啥叉的呢……還有個緣由沒有呢?”
“因為拿饅頭。”
“還說呢……有出息!我沒見過七八歲的姑娘還偷東西……還從家裏偷東西往外邊送!”他把玉米從叉上拔下來了。
火堆仍沒有滅,他的胡子在玉米上,我看得很清楚是掃來掃去的。
“就拿三個……沒多拿……”
“嗯!”把眼睛斜著看我一下,想要說什麼但又沒有說。隻是胡子在玉米上像小刷子似的來往著。
“我也沒吃飯呢!”我咬著指甲。
“不吃……你願意不吃……你是家裏人!”好像拋給狗的吃的東西一樣,他把半段玉米打在我的腳上。
有一天,我看到母親的頭發在枕頭上已經蓬亂起來,我知道她是睡熟了,我就從木格子下麵提著雞蛋筐子跑了。
那些鄰居家的孩子就等在後院的空磨房裏邊。我順著牆根走了回來的時候,安全,毫沒有意外,我輕輕地招呼他們一聲,他們就從窗口把籃子提了進去。其中有一個比我們大一些的,叫他小哥哥的,他一看見雞蛋就抬一抬肩膀,伸一下舌頭。小啞巴姑娘,她還為了特殊的得意啊啊了兩聲。
“暖!小點聲……花姐她媽剝她的皮呀……”
把窗子關了,就在碾盤上開始燒起火來,樹枝和幹草的煙圍蒸騰了起來;老鼠在碾盤底下跑來跑去;風車站在牆角的地方,那大輪子上邊蓋著朱網,羅櫃旁邊餘留下來的穀類的粉末,那上麵掛著許多種類蟲子的皮殼。
“咱們來分分吧……一人幾個,自家燒自家的。”
火苗旺盛起來了,夥伴們的臉孔,完全照紅了。
“燒吧!放上去吧……一人三個……”
“可是多一個給誰呢?”
“給啞巴吧!”
她接過去,啊啊的。
“小聲點,別吵!別把到肚的東西吵靡啦。”
“多吃一個雞蛋……下回別用手畫著罵人啦!啊!啞巴?”
蛋皮開始發黃的時候,我們為著這心上的滿足,幾乎要冒險叫喊了。
“唉呀!快要吃啦!”
“預備著吧,說熟就快的……”
“我的雞蛋比你們的全大……像個大鴨蛋……”
“別叫……別叫。花姐她媽這半天一定睡醒啦……”
窗外有哽哽的聲音,我們知道是大白狗在扒著牆皮的泥土。但同時似乎聽到母親的聲音。
母親終於在叫我了!雞蛋開始爆裂的時候,母親的喊聲在尖利地刺著紙窗了。
等她停止了喊聲,我才慢慢從窗子跳出去,我走得很慢,好像沒有睡醒的樣子。等我站到她麵前的那一刻,無論如何再也壓製不住那種心跳。
“媽!叫我幹什麼?”我一定慘白了臉。
“等一會……”她回身去找什麼東西的樣子。
我想她一定去拿什麼東西來打我,我想要逃,但又強製著忍耐了一刻。
“去把這孩子也帶去玩……”把小妹妹放在我的懷中。
我幾乎要抱不動她了,我流了汗。
“去吧!還站在這幹什麼……”其實磨房的聲音,一點也傳不到母親這裏來,她到鏡子前麵去梳她的頭發。
我繞了一個圈子,在磨房的前麵,那鎖著的門邊告訴了他們:
“沒有事……不要緊……媽什麼也不知道。”
我離開那門前,走了幾步,就有一種異樣的香味撲了來,並且飄滿了院子。等我把小妹妹放在炕上,這種氣味就滿屋都是了。
“這是誰家炒雞蛋,炒得這樣香……”母親很高的鼻子在鏡子裏使我有點害怕。
“不是炒雞蛋……明明是燒的,哈!這蛋皮味,誰家……呆老婆燒雞蛋……五裏香。”
“許是吳大嬸她們家?”我說這話時候,隔著菜園子看到磨房的窗口冒著煙。
等我跑回了磨房,火完全滅了。我站在他們當中,他們幾乎是摸著我的頭發。
“我媽說誰家燒雞蛋呢?誰家燒雞蛋呢?我就告訴她,許是吳大嬸她們家。哈!這是吳大嬸?這是一群小鬼……”
我們就開朗地笑著。站在碾盤上往下跳著,甚至於多事起來,他們就在磨房裏捉耗子。因為我告訴他們,我媽抱著小妹妹出去串門去了。
“什麼人啊?”我們知道是有二伯在敲著窗欞。
“要進來,你就爬上來!還招呼什麼?”我們之中有人回答他。
起初,他什麼也沒有看到,他站在窗口,擺著手。後來他說:
“看吧!”他把鼻子用力抽了兩下:“一定有點故事……那來的這種氣味?”
他開始爬到窗台上麵來,他那短小健康的身子從窗台跳進來時,好像一張磨盤滾了下來似的,土地發著響。他圍著磨盤走了兩圈。他上唇的紅色的小胡為著鼻子時時抽動的緣故,像是一條秋天裏毛蟲子在他的唇上不住地滾動。
“你們燒火吧?看這碾盤上的灰……花子……這又是你領頭!我要告訴你媽的……整天家領一群野孩子來作禍……”他要爬上窗口,可是他看到了那隻筐子:“這是什麼人提出來的呢?這不是咱家裝雞蛋的嗎?花子……你不定又偷了什麼東西……你媽沒看見!”
他提著筐子走的時候,我們還嘲笑著他的草帽。“像個小瓦盆……像個水桶……”
但夜裏,我是挨打了。我伏在窗台上用舌尖舐著自己的眼淚。
“有二伯……有老虎……什麼東西……壞老頭子……”我一邊哭著一邊咒詛著他。
但過不多久,我又把他忘記了,我和許多孩子們一道去抽開了他的腰帶,或是用杆子從後麵掀掉了他的沒有邊沿的草帽。我們嘲笑他和嘲笑院心的大白狗一樣。
秋末,我們寂寞了一個長久的時間。
那些空房子裏充滿了冷風和黑暗;長在空場上的高草,幹敗了而倒了下來;房後菜園上的各種秧棵完全掛滿了白霜;老榆樹在牆根邊仍舊隨風搖擺它那還沒有落完的葉子;天空是發灰色的,雲彩也失去了形狀,有時帶來了雨點,有時又帶來了細雪。
我為著一種疲倦,也為著一點新的發現,我登著箱子和櫃子,爬上了裝舊東西的屋子的棚頂。
那上麵,黑暗,有一種不可知的感覺,我摸到了一個小木箱,手捧著它,來到棚頂洞口的地方,借著洞口的光亮,看到木箱是鎖著一個發光的小鐵鎖。我把它在耳邊搖了搖,又用手掌拍一拍……那裏麵冬郎冬郎地響著。
我很失望,因為我打不開這箱子,我又把它送了回去。於是我又往更深和更黑的角落處去探爬。因為我不能站起來走,這黑洞洞的地方一點也不規則,走在上麵時時有跌倒的可能。所以在爬著的當兒,手指所觸到的東西,可以隨時把它們摸一摸。當我摸到了一個小琉璃罐,我又回到了亮光的地方……我該多麼高興,那裏麵完全是黑棗,我一點也沒有再遲疑,就抱著這寶物下來了。腳尖剛接到那箱子的蓋頂,我又和小蛇一樣把自己落下去的身子縮了回來,我又在棚頂待了好些時候。
我看著有二伯打開了就是我上來的時候登著的那個箱子。我看著他開了很多時候,他用牙齒咬著他手裏的那塊小東西……他歪著頭,咬得咯啦啦的發響,咬了之後放在手裏扭著它,而後又把它觸到箱子上去試一試。而最後一次那箱子的銅鎖發著彈響的時候,我才知道扭著的是一段鐵絲。他把帽子脫下來,把那塊盤卷的小東西就壓在帽頂裏麵。
他把箱子翻了好幾次:紅色的椅墊子,藍色粗布的繡花圍裙……女人的繡花鞋子……還有一團滾亂的花色的線,在箱子底上還躺著一隻湛黃的銅酒壺。
後來他伸出那布滿了筋絡的兩臂,震撼著那箱子。
我想他可不是把這箱子搬開!搬開我可怎麼下去?
他抱起好幾次,又放下好幾回,我幾乎要招呼住他。
等一會,他從身上解下腰帶來了, 他彎下腰去,把腰帶橫在地上,一張一張的把椅墊子堆起來,壓到腰帶上去,而後打著結,椅墊子被束起來了。他喘著呼吸,試著去提一提。
他怎麼還不快點出去呢?我想到了啞巴,也想到別人,好像他們就在我的眼前吃著這東西似的使我得意。
“啊哈……這些……這些都是油烏烏的黑棗……”
我要向他們說的話都已想好了。
同時這些棗在我的眼睛裏閃光,並且很滑,又好像已經在我的喉嚨裏上下的跳著。
他並沒有把箱子搬開,他是開始鎖著它。他把銅酒壺立在箱子的蓋上,而後他出去了。
我把身子用力去拖長,使兩個腳掌完全牢牢實實地踏到了箱子,因為過於用力抱著那琉璃罐,胸脯感到了發疼。
有二伯又走來了,他先提起門旁的椅墊子,而後又來拿箱蓋上的銅酒壺,等他把銅酒壺壓在肚子上麵,他才看到牆角站著的是我。
他立刻就笑了,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笑得這樣過分,把牙齒完全露在外麵,嘴唇像是缺少了一個邊。
“你不說麼?”他的頭頂站著無數很大的汗珠。
“說什麼……”
“不說,好孩子……”他拍著我的頭頂。
“那麼,你讓我把這個琉璃罐拿出去?”
“拿吧!”
他一點也沒有看到我,我另外又在門旁的筐子裏抓了五個饅頭跑,等母親說丟了東西的那天我也站到她的旁邊去。
我說:“那我也不知道。”
“這可怪啦……明明是鎖著……可那兒來的鑰匙呢?”母親的尖尖的下顎是向著家裏的別的人說的。後來好歪脖的年青的廚夫也說:
“哼!這是誰呢?”
我又說:“那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腦子上走著的,是有二伯怎樣用腰帶捆了那些椅墊子,怎樣把銅酒壺壓在肚子上,並且那酒壺就貼著肉的。並且有二伯好像在我的身體裏邊咬著那鐵絲咋郎郎的響著似的。我的耳朵一陣陣的發燒,我把眼睛閉了一會。可是一睜開眼睛,我就向著那敞開的箱子又說:
“那我也不知道。”
後來我竟說出了:“那我可沒看見。”
等母親找來一條鐵絲,試著怎樣可以做成鑰匙,她扭了一些時候,那鐵絲並沒有扭彎。
“不對的……要用牙咬,就這樣……咬……再一扭……再一咬……”很危險,舌頭苦一滑轉的時候,就要說了出來。我看見我的手已經在做著式子。
我開始把嘴唇咬得很緊,把手臂放在背後在看著他們。
“這可怪啦……這東西,又不是小東西……怎麼能從院子走得出?除非是晚上……可是晚上就是來賊也偷不出去的……”母親很尖的下顎使我害怕,她說的時候,用手推了推旁邊的那張窗子:
“是啊!這東西是從前門走的,你們看……這窗子一夏就沒有打開過……你們看……這還是去年秋天糊的窗縫子。”
“別絆腳!過去……”她用手推著我。
她又把這屋子的四邊都看了看。
“不信……這東西去路也沒有幾條……我也能摸到一點邊……不信……看著吧……這也不行啦。春天丟了一個銅火鍋……說是放忘了地方啦……說是慢慢找,又是……也許借出去啦!哪有那麼一回事……早還了輸贏賬啦……當他家裏人看待……還說不拿他當家裏人看待,好哇……慢慢把房梁也拆走啦……”
“啊……啊!”那廚夫抓住了自己的圍裙,擦著嘴角。那歪了的脖子和一根蠟簽似的,好像就要折斷下來。
母親和別人完全走完了時,他還站在那個地方。晚飯的桌上,廚夫問著有二伯:
“都說你不吃羊肉,那麼羊腸你吃不吃呢?”
“羊腸也是不能吃。”他看著他自己的飯碗說。
“我說,有二爺,這炒辣椒裏邊,可就有一段羊腸,我可告訴你!”
“怎麼早不說,這……這……這……”他把筷子放下來,他運動著又要紅起來的脖頸,把頭掉轉過去,轉得很慢,看起來就和用手去轉動一隻瓦盆那樣遲滯。
“有二是個粗人,一輩子……什麼都吃……就……是……不吃……這……羊……身上……的……不戴……羊……皮帽……子……不穿……羊……皮……衣裳……”他一個字一個字平板地說下去:
“下回……他說……楊安……你炒什麼……不管菜湯裏頭……若有那羊身上的呀……告訴我一聲……有二不是那嘴饞的人!吃不吃不要緊……就是吃口鹹菜……我也不吃那……羊……身……上……的……”
“可是有二爺,我問你一件事……你喝酒用什麼酒壺喝呢?非用鋼酒壺不可?”楊廚子的下巴舉得很高。
“什麼酒壺……還不一樣……”他又放下了筷子,把旁邊的錫酒壺格格的蹾了兩下:“這不是嗎?……錫酒壺……喝的是酒……酒好……就不在壺上……哼!也不……年青的時候,就總愛……這個……錫酒壺……把它擦得閃光湛亮……”
“我說有二爺……銅酒壺好不好呢?”
“怎麼不好……一擦比什麼都亮堂……”
“對了,還是銅酒壺好喔……哈……哈哈……”廚子笑了起來。他笑得在給我裝飯的時候,幾乎是搶掉了我的飯碗。
母親把下唇拉長著,她的舌頭往外邊吹一點風,有幾顆飯粒落在我的手上。
“哼!楊安……你笑我……不吃……羊肉,那真是吃不得:比方,我三個月就……沒有了娘……羊奶把我長大的……若不是……還活了六十多歲……”
楊安拍著膝蓋:“你真算是個有良心的人,為人沒做過昧良心的事?是不是?我說,有二爺……”
“你們年青人,不信這話……這都不好……人要知道自家的來路……不好反回頭去倒咬一口……人要知恩報恩……說書講古上都說……比方羊……就是我的娘……不是……不是……我可活六十多歲?”他挺直了背脊,把那盤羊腸炒辣椒用筷子推開了一點。
吃完了飯,他退了出去,手裏拿著那沒有邊沿的草帽。沿著磚路,他走下去了,那泥汙的,好像兩塊腐木頭似的……他的腳後跟隨著那掛在腳尖上的鞋片在磚路上拖拖著,而那頭頂就完全像個小鍋似的冒著氣。
母親跟那廚夫在起著高笑。
“銅酒壺……啊哈……還有椅墊子呢……問問他……他他知道不知道?”楊廚夫,他的脖子上的那塊疤痕,我看也大了一些。
我有點害怕母親,她的完全露著骨節的手指,把一條很肥的雞腿,送到嘴上去,撕著,並且還露著牙齒。
又是一回母親打我,我又跑到樹上去,回為樹枝完全沒有了葉子,母親向我飛來的小石子差不多每顆都像小鑽子似的刺痛著我的全身。
“你再往上爬……再往上爬……拿杆子把你絞下來。”
母親說著的時候,我覺得抱在胸前的那樹幹有些顫了,因為我已經爬到了頂梢,差不多就要爬到枝子上去了。
“你這小貼樹皮,你這小妖精……我可真就算治不了你……”她就在樹下徘徊著……許多工夫沒有向我打著石子。
許多天,我沒有上樹,這感覺很新奇,我向四麵望著,覺得隻有我才比一切高了一點。街道上走著的人,車,附近的房子都在我的下麵,就連後街上賣豆芽菜的那家的幌杆,我也和它一般高了。
“小死鬼……你滾下來不滾下來呀……”母親說著“小死鬼”的時候,就好像叫著我的名字那般平常。
“啊!怎樣的?”隻要她沒有牢牢實實地抓到我,我總不十分怕她。
她一沒有留心,我就從樹幹跑到牆頭上去:“啊哈……看我站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