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以外的人(2 / 3)

“好孩子啊……要站到老爺廟的旗杆上去啦……”回答著我的,不是母親,是站在牆外的一個人。

“快下來……牆頭不都是踏壞了嗎?我去叫你媽來打你。”是有二伯。

“我下不來啦,你看,這不是嗎?我媽在樹根下等著我……”

“等你幹什麼?”他從牆下的板門走了進來。

“等著打我!”

“為啥打你?”

“尿了褲子。”

“還說呢……還有臉?七八歲的姑娘……尿褲子……滾下來?牆頭踏壞啦!”他好像一隻豬在叫喚著。

“把她抓下來……今天我讓她認識認識我!”

母親說著的時候,有二伯就開始卷著褲腳。

我想這是做什麼呢?

“好!小花子,你看著……這還無法無天啦呢……你可等著……”

等我看見他真的爬上了那最低級的樹叉,我開始要流出眼淚來,喉管感到特別發脹。

“我要……我要說……我要說……”

母親好像沒有聽懂我的話,可是有二伯沒有再進一步,他就在那很粗的樹叉上:

“下來……好孩子……不礙事的,你媽打不著你,快下來,明天吃完早飯二伯領你上公園……省得在家裏她們打你……”

他抱著我,從牆頭上把我抱到樹上,又從樹上把我抱下來。

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聽著他說:

“好孩子……明天咱們上公園。”

第二天早晨,我就等在大門洞裏邊,可是等到他走過我的時候,他也並不向我說一聲:“走吧!”我從身後趕了上去,我拉住他的腰帶:

“你不說今天領我上公園嗎?”

“上什麼公園……去玩去吧!去吧……”隻看著前麵的道路,他並不看著我。昨天說的話好像不是他。

後來我就掛在他的腰帶上,他搖著身子,他好像擺著貼在他身上的蟲子似的擺脫著我。

“那我要說,我說銅酒壺……”

他向四邊看了看,好像是歎著氣:

“走吧?絆腳星……”

一路上他也不看我,不管我怎樣看中了那商店窗子裏擺著的小橡皮人,我也不能多看一會,因為一轉眼……他就走遠了。等走在公園門外板橋上,我就跑在他的前麵。

“到了!到了啊……”我張開了兩隻胳臂,幾乎自己要飛起來那麼輕快。

沒有葉子的樹,公園裏麵的涼亭,都在我的前麵招呼著我。一走進公園去,那跑馬戲的鑼鼓的聲音,就震著我的耳朵,幾乎把耳朵震聾了的樣子,我有點不辨方向了。我拉著有二伯煙荷包上的小圓葫蘆向前走。經過白色布棚的時候,我聽到裏麵喊著:

“怕不怕?”

“不怕。”

“敢不敢?”

“敢哪……”

不知道有二伯要走到什麼地方去?

棚棚戲,西洋景……耍猴的……耍熊瞎子的……唱木偶戲的。這一些我們都走過來了,再往那邊去,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並且地上的落葉也厚了起來,樹葉子完全蓋著我們在走著的路徑。

“二伯!我們不看跑馬戲的?”

我把煙荷包上的小圓葫蘆放開,我和他距離開一點,我看著他的臉色:

“那裏頭有老虎……老虎我看過。我還沒有看過大象。人家說這夥馬戲班子是有三頭象:一頭大的兩頭小的,大的……大的……人家說,那鼻子,就隻一根鼻子比咱家燒火的叉子還長……”

他的臉色完全沒有變動。我從他的左邊跑到他的右邊。又從右邊跑到左邊:

“是不是呢?有二伯,你說是不是……你也沒看見過?”

因為我是倒退著走,被一條露在地麵上的樹根絆倒了。

“好好走!”他也並沒有拉我。

我自己起來了。

公園的末角上,有一座茶亭,我想他到這個地方來,他是渴了!但他沒有走進茶亭去,在茶亭後邊,有和房子差不多,是席子搭起來的小房。

他把我領進去了。那裏邊黑洞洞的,最裏邊站著一個人,比畫著,還打著竹板,有二伯一進門就靠邊坐在長板凳上,我就站在他的膝前,我的腿站得麻木了的時候,我也不能懂得那人是在幹什麼?他還和姑娘似的帶著一條辮子,他把腿伸開了一隻,像打拳的樣子,又縮了回來,又把一隻手往外推著……就這樣走了一圈,接著又“叭”打了一下竹板。唱戲不像唱戲,耍猴不像耍猴,好像賣膏藥的,可是我也看不見有人買膏藥。

後來我就不向前邊看,而向四麵看,一個小孩也沒有。前麵的板凳一空下來,有二伯就帶著我升到前麵去,我也坐下來,但我坐不住,我總想看那大象。

“有二伯,咱們看大象去吧,不看這個。”

他說:“別鬧,別鬧,好好聽……”

“聽什麼,那是什麼?”

“他說的是關公斬蔡陽……”

“什麼關公哇?”

“關老爺,你沒去過關老爺廟嗎?”

我想起來了,關老爺廟裏,關老爺騎著紅色的馬。

“對吧!關老爺騎著紅色……”

“你聽著……”他把我的話截斷了。

我聽了一會還是不懂,於是我轉過身來,麵向後坐著。還有一個瞎子,他的每一個眼球上蓋著一個白泡。還有一個一條腿的人,手裏還拿著木杖。坐在我旁邊的人,那人的手包了起來,用一條布帶掛到脖子上去。

等我聽到“叭叭叭”的響了一陣竹板之後,有二伯還流了幾顆眼淚。

我是一定要看大象的,回來的時候再經過白布棚我就站著不動了。

“要看,吃完晌飯再來看……”有二伯離開我慢慢地走著:“回去,回去吃完晌飯再來看。”

“不嗎!飯我不吃,我不餓,看了再回去。”我拉住他的煙荷包。

“人家不讓進,要買‘票’的,你沒看見……那不是把門的人嗎?”

“那咱們不好也買‘票’!”

“哪來的錢……買‘票’兩個人要好幾十吊錢。”

“我看見啦,你有錢,剛才在那棚子裏你不是還給那個人錢嗎?”我貼到他的身上去。

“那才給幾個銅錢!多啦沒有,你二伯多啦沒有。”

“我不信,我看有一大堆!”我蹺著腳尖,掀開了他的衣襟,把手探進他的衣兜裏去。

“是吧!多啦沒有吧!你二伯多啦沒有,沒有進財的道……也就是個月七成的看個小牌,贏兩吊……可是輸的時候也不少。哼哼。”他看著拿在我手裏的五六個銅元。

“信了吧!孩子,你二伯多啦沒有……不能有……”一邊走下了木橋,他一邊說著。

那馬戲班子的喊聲還是那麼熱烈的在我們的背後反複著。

有二伯在木橋下那圍著一群孩子,抽簽子的地方也替我拋上兩個銅元去。

我一伸手就在鐵絲上拉下一張紙條來,紙條在水碗裏麵立刻變出一個通紅的“五”字。

“是個幾?”

“那不明明是個五嗎?”我用肘部擊撞著他。

“我哪認得呀!你二伯一個字也不識,一天書也沒念過。”

回來的路上,我就不斷地吃著這五個糖球。

第二次,我看到有二伯偷東西,好像是第二年夏天。因為那馬蛇菜的花,開得過於鮮紅,院心空場上的高草,長得比我的年齡還快,它超過我了。那草場上的蜂子,蜻蜓,還來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蟲,也來了一些特殊的草種,它們還會開著花,淡紫色的,一串一串的,站在草場中,它們還特別的高,所以那花穗和小旗子一樣動蕩在草場上。

吃完了午飯,我是什麼也不做,專等著小朋友們來,可是他們一個也不來。於是我就跑到糧食房子去,因為母親在清早端了一個方盤走進去過。我想那方盤中……哼……一定是有點什麼東西?

母親把方盤藏得很巧妙,也不把它放在米櫃上,也不放在糧食倉子上,她把它用繩子吊在房梁上了。我正在看著那奇怪的方盤的時候,我聽到板倉裏好像有耗子,也或者牆裏麵有耗子……總之,我是聽到了一點響動……過了一會竟有了喘氣的聲音,我想不會是黃鼠狼子?我有點害怕,就故意用手拍著板倉,拍了兩下聽聽就什麼也沒有了……可是很快又有什麼東西在喘氣……噝噝的……像肺管裏麵起著泡沫。

這次我有點暴躁:

“去!什麼東西……”

有二伯的胸部和他紅色的脖子從極倉伸出來一段……當時,我疑心我也許是在看著木偶戲!但那頂窗透進來的太陽證明給我,被那金紅色液體的東西染著的正是有二伯尖長突出的鼻子……他的胸堂在白色的單衫下麵不能夠再壓製住,好像小波浪似的在雨點裏麵任意跳著。

他一點聲音也沒有作,隻是站著站著……他完全和一隻受驚的公羊那般愚傻!

我和小朋友們,捉著甲蟲,捕著蜻蜓,我們做這種事情,永不會厭倦。野草,野花,野的蟲子,它們完全經營在我們的手裏,從早晨到黃昏。

假若是個晴好的夜,我就單獨留在草叢裏邊,那裏有閃光的甲蟲,有蟲子低微的吟鳴,有高草搖著的夜影。

有時候我竟壓倒了高草,躺在上麵。我愛那天空,我愛那星子……聽人說過的海洋,我想也就和這天空差不多了。

晚飯的時候,我抱著一些裝滿了蟲子的盒子,從草叢回來。經過糧食房子的旁邊,使我驚奇的是有二伯還站在那裏,破了的窗洞口露著他發青的嘴角和灰白的眼圈。

“院子裏沒有人嗎?”好像是生病的人暗啞的喉嚨。

“有!我媽在台階上抽煙。”

“去吧!”

他完全沒有笑容,他蒼白,那頭發好像牆頭上跑著的野貓的毛皮。

飯桌上,有二伯的位置,那木凳上臥著一隻小花狗。它戲耍著的時候,那卷尾巴和那銅鈴完全引人可愛。

母親投了一塊肉給它。歪脖的廚子從湯鍋裏取出一塊很大的骨頭來……花狗跳到地上去,追了那骨頭發了狂,那銅鈴暴躁起來……

小妹妹笑得用筷子打著碗邊,廚夫拉起圍裙來擦著眼睛,母親卻把湯碗倒翻在桌子上了。

“快拿……快拿抹布來,快……流下來啦……”她用手按著嘴,可是總有些飯粒噴出來。

廚夫收拾桌子的時候,就點起煤油燈來。我麵向著菜園坐在門檻上,從門道流出來的黃色的燈光當中,砌著我圓圓的頭部和肩膀,我時時舉動著手,揩著額頭的汗水,每揩了一下,那影子也學著我揩了一下。透過我單衫的晚風,像是青藍色的河水似的清涼……後街,糧米店的胡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幽遠的回音,東邊也在叫著,西邊也在叫著……日裏黃色的花變成白色的了;紅色的花,變成黑色的了。

火一樣紅的馬蛇菜的花也變成黑色的了。同時,那盤結著牆根的野馬蛇菜的小花,就完全看不見了。

有二伯也許就踏著那些小花走去的,因為他太接近了牆根,我看著他……看著他……他走出了菜園的板門。

他一點也不知道,我從後麵跟了上去。因為我覺得奇怪,他偷這東西做什麼呢?也不好吃,也不好玩。

我追到了板門,他已經過了橋,奔向著東邊的高岡。高岡上的去路,寬宏而明亮。兩邊排著的門樓在月亮下麵,我把它們當成廟堂一般想象。

有二伯的背上那圓圓的小袋子我還看得見的時候,遠處,在他的前方,就起著狗叫了。

第三次我看見他偷東西,也許是第四次……但這也就是最後的一次。

他掮了大澡盆從菜園的邊上橫穿了過去,一些龍頭花被他撞掉下來。這次好像他一點也不害怕,那白洋鐵的澡盆剛郎剛郎的埋沒著他的頭部在呻叫。並且好像大塊的白銀似的,那閃光照耀得我很害怕,我靠到牆根上去,我幾乎是發呆地站著。

我想:母親抓到了他,是不是會打他呢?同時我又起了一種佩服他的心情:“我將來也敢和他這樣偷東西嗎?”

但我又想:我是不偷這東西的,偷這東西幹什麼呢?這樣大,放到哪裏母親也會捉到的。

但有二伯卻頂著它像是故事裏銀色的大蛇似的走去了。

以後,我就沒有看到他再偷過。但我又看到了別樣事情,那更危險,而且又常常發生。比方我在高草中正捏住了蜻蜓的尾巴……鼓冬……板牆上有一塊大石頭似的拋了過來,蜻蜓無疑的是飛了。比方夜裏我就不敢再沿著那道板牆去捉蟋蟀,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有二伯會從牆頂落下來。

丟了澡益之後,母親把三道門都下了鎖。

所以小朋友們之中,我的蟋蟀捉得最少。因此我就怨恨有二伯:

“你總是跳牆,跳牆……人家蟋蟀都不能捉了!”

“不跳牆……說得好,有誰給開門呢?”他的脖子挺得很直。

“楊廚子開吧……”

“楊……廚子…哼……你們是家裏人……支使得動他……你二伯……”

“你不會喊!叫他……叫他聽不著,你就不會打門……”我的兩隻手,向兩邊擺著。

“哼……打門……”他的眼睛用力往低處看去。

“打門再聽不著,你不會用腳踢……”

“踢……鎖上啦……踢他幹什麼!”

“那你就非跳牆不可,是不是?跳也不輕輕跳,跳得那樣嚇人?”

“怎麼輕輕的?”

“像我跳牆的時候,誰也聽不著,落下來的時候,是飛著……兩隻膀子張開……”我平地就跳了一下給他看。

“小的時候是行啊……老了,不行啦!骨頭都硬啦!你二伯比你大六十歲,哪兒還比得了?”

他嘴角流下來一點點的笑來。右手拿抓著煙荷包,左手摸著站在旁邊的大白狗的耳朵……狗的舌頭舐著他。

可是我總也不相信,怎麼骨頭還會硬與不硬?骨頭不就是骨頭嗎?豬骨頭我也咬不動,羊骨頭我也咬不動,怎麼我的骨頭就和有二伯的骨頭不一樣?

所以,以後我拾到了骨頭,就常常彼此把它們磕一磕。遇到同伴比我大幾歲的,或是小一歲的,我都要和他們試試,怎樣試呢?撞一撞拳頭的骨節,倒是軟多少硬多少?但總也覺不出來。若用力些就撞得很痛,第一次來撞的是啞巴——管事的女兒。起先她不肯,我就告訴她:

“你比我小一歲,來試試,人小骨頭是軟的,看看你軟不軟?”

當時,她的骨節就紅了。我想:她的一定比我軟。可是,看看自己的也紅了。

有一次,有二伯從板牆上掉下來,他摔破了鼻子。

“哼!沒加小心……一隻腿下來……一隻腿掛在牆上……哼!鬧個大頭朝下……”

他好像在嘲笑著他自己,並不用衣襟或是什麼揩去那血。看起來,在流血的似乎不是他自己的鼻子,他挺著很直的背脊走向廂房去,血條一麵走著一麵更多的畫著他的前襟。已經染了血的手是垂著,而不去按住鼻子。

廚夫歪著脖子站在院心,他說:

“有二爺,你這血真新鮮……我看你多摔兩個也不要緊……”

“哼,小夥子,誰也從年青過過!就不用挖苦……慢慢就有啦……”他的嘴還在血條裏麵笑著。

過一會,有二伯裸著胸脯和肩頭,站在廂房門口,鼻子孔塞著兩塊小東西,他喊著:

“老楊……楊安……有單褂子借給穿穿……明天這件幹啦!就把你的脫下來……我那件掉啦膀子。夾的送去做,還沒倒出工夫去拿……”他手裏抖著那件洗過的衣裳。

“你說什麼?”楊安幾乎是喊著:“你送去做的夾衣裳還沒倒出工夫去拿?有二爺真是忙人!衣服做都做好啦……拿一趟就沒有工夫去拿……有二爺真是二爺,將來要用個跟班的啦……”

我爬著梯子,上了廂房的房頂,聽著街上是有打架的,上去看看。房頂上的風很大,我打著顫子下來了。有二伯還赤著臂膀站在簷下。那件濕的衣裳在繩子上拍拍的被風吹著。

點燈的時候,我進屋去加了件衣裳,很例外我看到有二伯單獨地坐在屋裏的飯桌前喝酒,並且更奇怪的是楊廚子給他盛著湯。

“我各自盛吧!你去歇歇吧……”有二伯和楊安爭奪著湯盆裏的勺子。

我走去看看,酒壺旁邊的小碟子裏還有兩片肉。

有二伯穿著楊安的小黑馬褂,腰帶幾乎是束到胸脯上去。他從來不穿這樣小的衣裳,我看他不像個有二伯,像誰呢?也說不出來?他嘴在嚼著東西,鼻子上的小塞還會動著。

本來隻有父親晚上回來的時候,才單獨地坐在洋燈下吃飯。在有二伯,就很新奇,所以我站著看了一會。

楊安像個彎腰的瘦甲蟲,他跑到客室的門口去……

“快看看……”他歪著脖子:“都說他不吃羊肉……不吃羊肉……肚子太小,怕是脹破了……三大碗羊湯喝完啦……完啦……哈哈哈……”他小聲地笑著;做著手勢,放下了門簾。

又一次,完全不是羊肉湯……而是牛肉湯……可是當有二伯拿起了勺,楊安就說:

“羊肉湯……”

他就把勺子放下了,用筷子夾著盤子裏的炒茄子,楊安又告訴他:

“羊肝炒茄子。”

他把筷子去洗了洗,他自己到碗櫥去拿出了一碟醬鹹菜,他還沒有拿到桌子上,楊安又說:

“羊……”他說不下去了。

“羊什麼呢……”有二伯看著他:

“羊……羊……唔……是鹹菜呀……嗯!鹹菜裏邊說幹淨也不幹淨……”

“怎麼不幹淨?”

“用切羊肉的刀切的鹹菜。”

“我說楊安,你可不能這樣……”有二伯離著桌子很遠,就把碟子摔了上去,桌麵過於光滑,小碟在上麵呱呱地跑著,撞在另一個盤子上才停住。

“你楊安……可不用欺生……姓薑的家裏沒有你……你和我也是一樣,是個外棵秧!年青人好好學……怪模怪樣的……將來還是有個後成……”

“呃呀呀!後成!就算絕後一輩子吧……不吃羊腸……麻花鋪子炸麵魚,假腥氣……不吃羊腸,可吃羊肉……別裝扮著啦……”楊安的脖子因為生氣直了一點。

“兔羔子……你他媽……陽氣什麼?”有二伯站起來向前走去。

“有二爺,不要動那樣大的氣……氣大傷身不養家……我說,咱爺倆都是跑腿子……說個笑話……開個心……”廚子 的笑著,“哪裏有羊腸呢……說著玩……你看你就不得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