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前奉派兵救援湖北之旨,即經函商撫臣,派令候補知府張丞實、候選同知工錱管帶湘勇三千,前赴湖北,尚未起行。又奉兩次諭旨,令臣親帶練勇前往。臣理應遵旨即日起程。惟連日接準撫臣來函,及各處探報,均稱賊船於十月初五以後,陸續開赴下遊,近已全數下竄,漢陽府縣業經收複,江麵肅清,武昌解嚴等語。據此,則援鄂之師,自可稍緩。因思該匪以舟楫為剿穴,以擄掠為生涯,千舸百艘,遊弈往來,長江千裏,任其橫行,我兵無敢過而問者。前在江西,近在湖北,凡傍水區域,城池莫不殘毀,口岸莫不蹂躪,大小船隻莫不擄掠,皆由舟師未備,無可如何。兵勇但保省城,亦不暇兼顧水次,該匪飽掠而去,總未大受懲創。
今若為專保省會之計,不過數千兵勇,即可堅守無虞。若為保衛全楚之計,必須多備炮船,乃能堵剿兼施。夏間奉到寄諭,飭令兩湖督撫籌備舟師,經署督臣張亮基造船運炮,設法興辦,尚未完備。忽於九月十三日田家鎮失守,一切戰船炮位,盡為賊有,水勇潰散,收合為難。現在兩湖地方,無一舟可為戰艦,無一卒習於水師。今若帶勇但赴鄂省,則鄂省已無賊矣;若馳赴下遊,則賊以水去,我以陸追,曾不能與之相遇,又何能痛加攻剿哉?再四思維,總以辦船為第一先務。
臣現駐衡州,即在衡城試行趕辦。湖南木料薄脆,船身笨重,本不足以為戰艦。然就地興工,急何能擇,止可價買民間釣鉤小之類,另行改造,添置炮位,教練水勇。如果舟師辦有頭緒,即行奏明,臣親自統帶駛赴下遊。目下武昌無賊,臣赴鄂之行,自可暫緩。未敢因諭旨嚴催,稍事拘泥,不特臣不必遽去,即臣與撫臣商派援鄂之湘勇三千,亦可暫緩起程。行軍三千,月費將近二萬,南省雖勉強應付,鄂省實難於供支,不能不通盤籌劃。
臣已谘明撫臣,飭令帶勇之張丞實、王錱,無庸起行。如使炮船尚未辦齊,逆船仍複來鄂,則由臣商同督、撫,隨時斟酌,仍專由陸路先行赴援,斷不敢有誤事機。軍情變幻,須臾百出,如有萬分緊急之處,雖不奉君父之命,亦當星馳奔救。如值可以稍緩之時,亦未可輕於一行,虛糜餉項。所有微臣暫緩赴鄂,並籌備戰船緣由,恭折由驛五百裏複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請提用湖南漕米片
鹹豐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再,臣聞湖北以下沿江市鎮,逃走一空,千裏蕭條,百貨俱無可買。臣此次一出,必須將米鹽油薪等物多為貯備,用船裝載,即以水次為糧台,使兵勇無患食之患,庶無潰散之虞。查今年湖南漕米,雖有改征折色之議,而州縣仍謹遵諭旨,照舊征收。相應奏明請旨,準臣提用漕米二三萬石。事關緊急,臣一麵具奏,一麵谘商督撫酌提旁水州縣之漕米,趕緊交兌。俟兌定後,某縣實交若幹石,再行開單谘明戶部查照辦理。謹附片奏聞。
朱批:“戶部知道。用之於軍需,固不為浪費,尤須迅速谘部,勿稍合混。”欽此。
請捐輸歸入籌餉新例片
鹹豐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再,現在經費支絀,民力艱難,即捐輸一事,亦無裨益。臣來衡兩月有餘,僅勸捐錢二萬串有奇,再三勸輸,終不踴躍。緣此次係開城工勸輸之局,向例由城工報捐者,須俟修城完畢後奏明議敘,始給予吏部執照。核計自上兌之日起,至發給部照之日止,相隔常在三四年以外。鄉民無知,往往因部照未到,疑經手者或有情弊,故捐生愈觀望不前。相應奏明請旨飭下該部查照,此次臣經手由城工例報捐者,仍準歸入籌響新例之內,由臣開單谘部,隨時發給部照。嗣後臣行營所至,如湖北、安徽等省,準令隨處勸捐,一例谘部,仍隨時發給部照。目下南省紛擾,士民情殷報效,願給虛銜者多,願授實職者少,誠能如此通融辦理,於朝廷之名器無損,而於軍營之接濟不無小補。伏乞聖恩俯準飭下該部查照辦理。謹附片請旨。
朱批:“該部知道。”欽此。
瀝陳現辦情形折
鹹豐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奏為瀝陳現辦情形,微臣愚見恭折奏明,仰祈聖鑒事。竊臣前月複奏赴皖援剿,俟張敬脩解炮到楚,乃可成行一折,於十二月十六日奉到朱批:“現在安省待援甚急,若必偏執己見,則太覺遲緩。朕知汝尚能激發天良,故特命汝赴援,以濟燃眉。今觀汝奏,直以數省軍務,一身克當,試問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時漫自矜詡,以為無出己之右者,及至臨事,果能盡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張皇,豈不貽笑於天下?著設法趕緊赴援,能早一步,即得一步之益。汝能自擔重任,迥非畏葸者比。言既出諸汝口,必須盡如所言辦與朕看。”欽此。仰見聖諭諄諄,周詳懇至,見臣之不事畏葸而加之教誨,又慮臣之涉於矜張而嚴為懲誡。跪誦之下,感悚莫名。惟現辦之情形與微臣之愚見,恐我皇上尚有未盡知者,不得不逐條陳明,伏候訓示。
一、起行之期,必俟張敬脩解炮到楚。查張敬脩在廣東購炮千餘尊,分為十起運解來楚。現在頭起業經到衡,僅八十位。其後九起,尚無信息。臣屢次谘催,又專差迎催。本月十六日永興境內又有匪徒,道路阻梗,實為十分焦急。臣所辦之戰船,新造者九十號,改造者百餘號,合之雇載者共四百號,可於正月中旬一律完畢。自興工之日起,統計不滿八十日,晝夜催趕,尚不遲緩。惟炮位至少亦須八百尊,乃敷分配。前此欽奉諭旨令,廣東購辦炮位千餘尊,限三個月解楚。計算正月之末,總可陸續解到。縱不能全到,稍敷配用,即行起程。
一、黃州以下,節節有賊,水路往援之兵,不能遽達皖境,前兩奉援鄂之旨,命臣籌備炮船,肅清江麵。後兩奉援皖之旨,命臣駛入大江,順流東下,直赴安徽等因。查現在黃州以下,節節被賊占據,修城浚濠,已成負隅之勢,與前月情形又已迥殊。若舟師東下,必須克複黃州,攻破巴河,掃清數百裏江麵賊,乃克達於皖境,此則萬難之事,微臣實無把握。萬一黃州、巴河之賊亦如揚州、鎮江之堅守抗拒,則臣之到皖無期。現在安徽待援甚急,前次江忠源之戚劉長佑帶楚勇千餘,自湖北前往,又令其胞弟江忠浚帶勇一千,自湖南繼往;又有滇兵一千,自湖南撥往。計湖南由陸路援皖之兵,已三千餘矣。臣奉命由水路前往,阻隔黃州一帶,何能遽行掃清,直抵安徽?目前之守候船、炮,其遲緩之期有限,將來之阻隔江麵,其遲剿之期尤多,晝夜焦思,誠恐有誤皖省大事,不能不預行奏明。
一、現在大局,宜堵截江麵,攻散賊船,以保武昌。今年兩次賊舟上竄,湖南防堵耗費甚多,湖北、江西亦各耗費數十萬。三省合力防堵之說,係臣駱秉章與臣函內言之;四省合防之說,係臣江忠源與臣函內言之;待南省船炮到鄂,即與北省水師合力進剿,係臣吳文鎔與臣函內言之,是以臣前折內聲敘。茲奉到批諭:今觀汝奏,直以數省軍務,一身克當,試問汝之才力能乎、否乎等因。臣自度才力實屬不能。而三臣者之言,臣以為皆係切要之務。該逆占據黃州、巴河一路,其意常在窺伺武昌。論目前之警報,則廬州為燃眉之急;論天下之大局,則武昌為必爭之地。何也?能保武昌則能扼金陵之上遊,能固荊、襄之門戶,能通兩廣、四川之餉道。若武昌不保,則恐成割據之勢,此最可憂者也。目今之計,宜先合兩湖之兵力,水陸並進,以剿為堵,不使賊舟回竄武昌,乃為決不可易之策。若攻剿得手,能將黃州、巴河之賊漸漸驅逐,步步進逼,直至湖口之下,小孤之間,與江西、安徽四省合防,則南服猶可支撐。臣之才力固不能勝,臣之見解亦不及此,此係吳文鎔、駱秉章、江忠源三臣之議論。然舍此辦法,則南數省殆不可問矣。臣此次東下,擬幫同吳文鎔照此辦理,前折未及詳敘,故複縷陳之。
一、臣所練之勇,現在郴、桂剿辦土匪,不能遽行撤回。湖南土匪惟衡、永、郴、桂最多,臣二月一折,八月一折已詳言之。自駐紮衡州以來,除江西之匪竄入茶陵、安仁一起外,其餘本處土匪,竄撲常寧、嘉禾、藍山等縣城及盤據道州之四庵橋,經臣派勇隨處攻剿,先後撲滅。昨十二月十五日,又有一股竄入永興縣城,亦經派勇往剿。現在臣之練勇在桂屬者,尚有千餘人,在郴屬者八百人。昨十二日奉到諭旨:曾國藩著仍遵前旨,督帶船勇,速赴安徽江麵。至湖南常寧一帶土匪,即責成駱秉章迅即妥辦等因。目下桂屬正在搜捕之際,未便遽行更換;郴州、永興正在危急之際,不能不星速進剿。且待船將辦齊,炮將到齊,再將各勇撤回,帶赴下遊。如尚未剿畢,則由省城調兵前來更換。
一、餉乏兵單,微臣竭力效命,至於成效,則不敢必。臣以丁憂人員,去年奏明不願出省辦事,仰蒙聖鑒在案。此次奉旨出省,徒以大局糜爛,不敢避謝。然攻剿之事,實無勝算。臣係幫辦團練之人,各處之兵勇既不能受調遣,外省之餉項亦恐不願供應。雖諭旨令撫臣供支,而本省藩庫現僅存銀五千兩,即起程一月之糧,尚恐難備。且賊勢猖獗如此,豈臣區區所能奏效。茲奉批諭:平時漫自矜詡,以為無出己之右者,及至臨事,果能盡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張皇,豈不貽笑於天下。言既出諸汝口,必須盡如所言辦與朕看等因。臣自維才智淺薄,惟有愚誠不敢避死而已。至於成敗利鈍,一無可恃。
皇上若遽責臣以成效,則臣惶悚無地。與其將來毫無功績,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時據實陳明,受畏葸不前之罪。臣不嫻武事,既不能在籍終製,貽譏於士林;又複以大言僨事,貽笑於天下。臣亦何顏自立於天地之間乎!中夜焦思,但有痛哭而已。伏乞聖慈垂鑒,憐臣之進退兩難,誡臣以敬慎,不遽責臣以成效。臣自當殫竭血誠,斷不敢妄自矜詡,亦不敢稍涉退縮。以上五條,皆臣據實直陳,毫無欺飾,伏乞皇上聖鑒訓示。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