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康、楊帶回之勇千人,羅、李與鄒將歸之勇亦千餘,合足下之三千,計會城共有湘勇五千餘人。若足下能帶三千,毅然援鄂,則省城所存之二千餘,宜酌量裁汰,止存千餘為妥。若足下不往援鄂,尤宜大加裁汰,止存二千餘為妥。然以足下之誌之識,亮必慨然以援鄂為己任也。其存省之兵,望一概用坐糧之例,每日一錢,蓋行糧本過優,亦宜與往鄂者示有區別耳。古來名將得士卒之心,蓋有在於錢財之外者;後世將弁,專恃糧重賞優,為牢籠兵心之具,其本為已淺矣。是以金多則奮勇蟻附,利盡則冷落獸散。昔嚐與岷樵細論此層,茲更為足下進一解焉。

與夏憩亭鹹豐三年十月初九日

日內因下遊警報遝至,思欲製造木排,以防江路。製器之法,夙未講求,驟與興辦,動多齟齬。逆匪窺伺荊、襄,遠規秦、蜀,是意中事。惟聞分船溯漢之後,而塘角、大別之際,尚複大舸蔽江,遊弋自如。武昌雖不被圍,而已岌岌有坐困之勢。鄙意今日之計,不能不發兵援鄂。鄂省存,則江西、湖南可犄角以相援;鄂省亡,則江西、湖南並如虎狼之據我門庭,而謂閨闥得須臾少安,無是理也。已屢書與中丞商及,不知日內已有援鄂成議否?

甄甫先生來谘,命璞山率勇前往。璞山血性過人,忠勇奮發,料應氣吞雲夢,慷慨長征。惟其近來言行,未盡妥善,弟恐其稍涉滿溢,或致僨事,昨已為書規之。更望閣下麵與深論,獎其忠勞,而匡其未逮。在省官紳中,有能毅然請纓,偕璞山同往救鄂者,亦望殷勤勸駕,相與扶助大義,共讚忠勳。若閣下憐邯鄲之危急,為充國之自行,甫脫援江之甲,又據救鄂之鞍,則義聲一振,從者如雲。此北省官民所禱求,岷、筠、石樵諸君所盼切,弟所急欲推轂,而不敢強焉者也。

弟身雖羈衡,心係省會,所以不往省垣者,具詳前複方伯公函中。近又懸係鄂省,顧天下之全局,念師友之私情,蓋關係者極大,想閣下亦同此焦慮也。

與徐君青鹹豐三年十月初十日

粵逆大舸鱗集,遊弋江漢,上溯荊、襄,遠窺秦、蜀,皆意中應防之事;惟鄂省情形,實為難堪。人民散盡,豺狼滿江;舟無半帆之濟,糧無一日之儲。即有銀兩給付兵勇,亦且無物買辦。此等景象,豈堪設想!苦我甄師及江、唐諸君,雖有忠義謀勇,固亦莫能展布。弟昨因接甄師來谘,即欲令王璞山同知率勇援鄂,已為書商中丞,並詳告璞山矣。伏望閣下及諸先生讚成其事。

省城調兵募勇,鄙意以不過萬人為妙。蓋二月以後,勢不能支,本省之捐輸無可恃,外省之撥餉無可冀。屆時而圖之,則噬臍何及!且無論一萬也,但使有兵勇七千,以三千堅守垛口,兼中權遊擊之兵;以四千駐紮城外,通南麵接濟之路,則賊雖猝來,亦自可立於不困之地。故亦屢函商之中丞,酌量減汰兵勇,想閣下亦有同心也。

與吳甄甫製軍鹹豐三年十月初十日

初五日接到二十八日大谘,令派張潤農太守、王璞山縣丞帶勇往援。細思此賊若竊據鄂中,則上攻荊、襄,遠規秦、蜀,皆意中所有之事。誠使如此,則長江萬裏,專為賊有,北兵不能渡江而南;兩廣、兩湖、三江、浙閩遂若隔置化外,而湖南唇齒之邦,尤不能須臾以安。鄂省之安危,予天下之關鍵既大,於湘省之禍福尤切。自奉來谘,即日發書與中丞熟商,並有書與徐方伯、夏觀察矣。惟張潤農業由衡回新田招勇,新集之卒,興辦一切,倉卒不可遽就;即就矣,而自新田至長沙已近半月行程。潤農之為人,行過其言,亦恐遷延,不克星馳前赴。是以專為書與王璞山,令其率湘勇三千,即日往鄂。頃尚未接中丞、司道及璞山回信,未審定議援鄂否也?

璞山前欲招勇二千,為湘人報七月之仇。國藩亦欲招勇數千,為岷樵添一臂之助,已有成議,將興舉矣。適田家鎮之變,下遊警急,長沙戒嚴,中丞命璞山招勇防守省垣。頃聞業招三千,即日可到省城。故國藩囑其率以往鄂,若其定議,大約十五前可以啟行,十日可抵武昌也。璞山馭士有方,血性耿耿,曾邀吾師賞鑒。惟近日氣鄰盈溢,語涉誇大,恐其持心不固,視事太易,曾為書規之。茲錄呈一覽。吾師用其長而並察其不逮,俾得歸於深穩之途,幸甚!

與駱中丞鹹豐三年十月十一日

接奉初九申刻手示,並谘到寄諭,敬悉一切。援鄂自是正辦,尊見極是。侍前信痛切言之,而不敢決者,以侍既不能回省,則雖發此議,仍應閣下裁定。今得老前輩主持,赴鄂之見甚堅,全楚幸甚!天下幸甚!諭旨飭辦之件,即能趕緊辦到,猶為人臣者稍盡微悃之一端。望即催王璞山帶湘勇三千,星速起行,至要至懇!惟諭備炮船,倉卒實難興辦。敝處所擬之排,止堪湘中之用,若以放於重湖大江,則排身短小,難壓洪濤;若因此式推而大之,則行動笨滯。又夏憩亭兄所謂“以之堵禦則有餘,以之轉戰則不足”者也。且連日大雨,即搭一廠而不可得,而造排更難就役。計造備百排,教練千勇,非兩月不為功。即成矣,又不克援鄂之用。智慮短淺,隻增愧憤。自排而外,或另籌炮船,如小釣鉤之類,而民舟既不能多雇,水手又不習戰陣,以視三五千帆之賊艘,多寡既懸,勇怯隨之,或且棄舟潛遁,此舟船隻,仍以資賊,此亦意中之景態,非好為過慮也。再四思維,如何而可,不特欽奉諭旨,奠能複奏;而賊檣橫塞江漢,將何以驅之使去?東南全局,桑梓深憂,豈堪設想!老前輩焦慮之餘,當有至計。現擬如何複奏,即求飛示。

與吳製軍鹹豐三年十月十四日

接奉大谘,令派兵勇赴鄂。初十日奉呈一函,言令王璞山帶勇三千往援,想已收到。

頃得中丞回信,與國藩意見相合,大約日內可起行。惟帶勇之人,實難其選。璞山血性過人,而才器難以馭眾。前將三百六十,則恢張有餘;今加至三千,則恐照料不周,前已將信稿呈閱矣。此外,官場如平江林令,代理興寧之孫令,頗能自將一軍,而倉卒不能調遣。國藩昨已書囑夏觀察帶兵一行,而省垣需才,恐不果行。紳士中亦有數人可用,目下俱以他務不得往。到鄂以後,將湘勇交朱石樵刺史,或少得力耳。

吾師昨谘中丞,請南省籌撥銀二三萬解鄂。現在有委員解廣東餉銀十萬往江南大營。國藩思天下大局,能通南北之咽喉者惟鄂,能扼長江之中樞者惟鄂。此時之鄂,視金陵更為吃緊。武昌兵勇近萬人,萬一餉需不繼,一旦潰散,豈複可問!已函商中丞,竟將此項粵餉,全解鄂省支用。權其輕重緩急,不得不出於此,或由中丞奏,或由吾師奏,想朝廷亦必深諒也。

與劉孟容鹹豐三年十月十五日

伯母已得安葬,甚善!四方多故,早為封樹,即亦無複它慮。

岷、筠兩君,國藩日日係念。今辰得筠仙書,知已自黃陂與岷樵分手,遂得南旋,想已安抵梓木洞矣。惟岷老之師,尚在漢陽、德安一帶,未得渡江,退保武昌,茲以為係耳。

璞山在衡與國藩約,共招勇六營,往江南殺賊,將報湘人七月之仇,兼助岷樵一臂之力。其餉銀軍裝,皆將勸捐自籌,不欲取之省局。所以別於官軍,自成一枝義旅也。厥後璞山歸湘,即往省城取餉,蓋與初議異矣。適會下遊警急,中丞囑璞山帶勇晉省防堵,此則局勢與在衡之議大變,自有格例,未可意為伸縮。而璞山請餉請器物,多不中程,以是省局上下,大滋物議;而璞山語言意氣,又多不檢,以是訾議其短者,評譏日入於吾之耳,書函日入於吾之目。國藩昨為一書,規箴璞山,未知老璞能細味而曲從否?仆蓋愛之深而思毖成之,非以文吏常譚,挫其銳氣也。鄂省事棘,萬不可不發兵往援。自璞山外,殆罕有請纓自行者,而此老雖銳以自任,左右無能夾輔之人以助其義氣而彌其缺失,是用隱憂。老弟當亦同此懸懸也。

樹堂九月已歸去,吾弟能來此一存視否?吾不願聞弟譚宿腐之義理,不願聽弟論膚泛之軍政,但願朝挹容暉,暮親臭味,吾心自適,吾魂自安。筠老雖深藏洞中,亦當強之一行。天下紛紛,鳥亂於上,魚亂於下,而容、筠獨得晏然乎?閱吾弟與岷樵書稿,抑所謂膚泛者也。岷在江西與鄧厚甫大不協,張中丞常以此等議論勸氓老。尊書之旨,蓋相去不遠,獨文詞深美,遂躋古人。國藩入世已深,厭閱一種寬厚論說,模棱氣象,養成不白不黑,不痛不癢之世界,誤人家國,已非一日。偶有所觸,則輪困肝膽,又與掀振一番,非吾弟亦無以發吾之狂言。

與駱中丞鹹豐三年十月十六日

水師無備,尊處複奏,如何著語?敞處所辦木排,萬不可以入奏。蓋初七試用時,下水及橫渡尚可行,上水則極遲笨,急思小為改換,造成數架,以試能上水與否,而日內大雨如繩,晝夜不止,至今未續造成,竟不克趕緊一試,悶極鬱極!且就使果堪一用,而當初造意,止為湘江起見,排身短小,不利江湖。前書業已奉聞,現在刻日辦此,如競不足用,亦宜設法買船改造;若遽以排入奏,則將來無可試驗,反蹈欺飾之習。鄙意此時複奏,隻將陸路三千之勇援鄂上聞。其水師炮多船少,刻難猝辦,竟可據實陳明。當時事極艱,能為者竭力為之;不能為者,切實入告,能見諒君父與否,亦未宜深計也。

與駱中丞鹹豐三年十月十七日

賊船下竄,全楚稍可解嚴。然回竄江西,仍是意中之事。湘勇援鄂之師,鄙意令其間出東道,由長沙至平江,以趨通城。在通城探明賊蹤,若尚在鄂渚,則北出崇陽、鹹寧,以達於鄂;若已竄江省,則東出義寧、奉新,以達於江。既可二者兼顧,且聞巴陵、蒲圻驛道,搬徙一空,米鹽無可售買,反不如通城小道,猶有買辦也。乞告之崡屏、璞山諸君,細問北來之人,斟酌行之。廣東既雇紅單船三十餘隻,赴江南助剿,何以向帥江麵絕無舉動,抑有所為而此間未聞邪?

寄諭令侍帶勇援鄂,此時鄂中事弛,侍可不必前往。若賊尚未退,而逆舟千艘布滿江漢,我無一帆一筏,豈能驅逐使去?侍雖帶勇前往,固亦智慮短淺,無能裨益。至侍所練之勇三營,止堪施之土匪,以禦粵匪,則仍恐潰散。蓋出差時多,練不滿百日,人不過千數,僅勝尋常新集之勇一籌,未可以杯水遽救車薪。自三營而外,惟寶勇差強人意,其餘益不足數。而寄諭已有成效之言,京師傳聞,每多虛譽耳。日內侍當據實複奏。其派兵援鄂之折,則與尊處會銜複奏。

與駱中丞鹹豐三年十月十八日

昨日寄諭,侍擬為複奏,陳不必自往援鄂之由。蓋鄂省可以守者有二:城外無屋,池浚甚深,一也;兵勇尚多,文武警懼盡力,二也。其可慮者亦有二:賊艘滿江,我無一舟,無以逐之,一也;餉項有限,外乏接濟,二也。其可守者,不待侍之去;其可慮者,侍去亦無如何。侍非敢畏難趨避,即去冬初到省時,奏明守製之人,不敢出本省一步。目今時事糜爛,但使此身有絲毫利益予國,亦不複堅守不出省之說;惟自計水路一無準備,侍雖於張守、王丞所率三千之外,再帶二千前往,亦不過同守鄂城,即漢陽一水之隔,亦不能飛渡逐賊,有侍何益,無侍何損。若賊現竄青山下遊,即不複回舟返鄂,則不特侍不必去,即璞山援鄂之師,亦屬虛糜。反複思維,目前侍實可不往,止得據實複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