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3)

鄭婠為他張羅飯食,看著盤子裏的黑色竹茸,忽然想起那些京香,要不要告訴他呢?

猶豫著,隻聽尉淩道:“最近,惠王似乎同徐玉清走得很近,他有跟你提過嗎?”

鄭婠心裏咯噔一下,慢慢地搖了搖頭,想一想,開口道:“今天早上,他來太醫局拿走了所有的京香。”

“京香?那是什麼?”

“很名貴就是了。”

“不會是拿去給徐玉清吧?”

鄭婠搖搖頭,表示不太清楚,她心裏的種種猜想,終究沒有說出口。

尉淩歎口氣,放下碗筷雙手揉著眼睛。

鄭婠心裏湧起淡淡的憐惜,不動聲色地伸出拇指在尉淩風池和天柱穴上以特殊手法按壓一番,又拉起他的手,尉淩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總之一會兒捏一會兒壓一會兒抓的,渾身的疲勞就去了大半。

尉淩想起楚淨輝進諫,要他宣布和鄭婠的婚約以此來保住她時,自己還歎了一口氣,引他輕笑,“阿婉不好嗎,陛下歎什麼氣?”

此刻此時,尉淩出神地想,阿婉好是好,可朕對她隻有朋友的感情,說句不公平的,以後朕要是遇到心上人,再娶隻是一句話的事,她卻一輩子就隻能做朕的妻子了,遇到心儀的男子可怎麼辦?

不過這些跟命比起來都不算什麼,隻能說形勢逼人啊。鄭婠發現尉淩直瞪瞪地看著她已經好久了,忍不住笑道:“陛下,我臉上有什麼?”

尉淩還沒開口,董甫急急忙忙地邁著小碎步走進來說:“陛下,袞州長亭八百裏急報,趙將軍已在殿外候著了。”

袞州去年秋天發生了蝗災,顆粒無收,加上冬天時候連下幾場暴雪,粗略估計大概要死十幾萬人,剩下的災民一股腦湧向旁邊的孝德、三山、新陽一帶,但離得最近的卻是魏王柴胤的涪城。

尉淩最擔心柴胤利用這些災民大做文章,果然,趙嘉帶來的是壞消息,災民接連發生暴亂了。

聽罷,尉淩一手支頤,眼望窗外,半天沒說話。

“那柴胤可惡至極,一方麵用了一點糧食,騙得饑民們以為他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另一方麵卻派人假冒朝廷軍,殘殺其中的老弱,如今災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們又不敢下殺手,那可都是無辜百姓啊!卑職的幾個副將,都……都……”

趙嘉說到動情之處,又是憤怒又是悲愴。

屋漏偏逢連夜雨,戶部侍郎郭蓉卿送來涪城的折子,尉淩一看,柴胤竟然還正大光明地上書,向他索要糧食和銀子賑災,氣得將折子狠狠砸在地上。

“陛下,若是不給,柴胤可就有理由宣告天下,說我們見死不救了。”郭蓉卿低聲道。

“你給嗎?五百萬兩,你相信他拿了之後會花一文錢在災民身上嗎?”尉淩氣勢洶洶地朝他發難。

郭蓉卿歎口氣,默默忍受下來,更麻煩的他還沒說呢,陛下大婚在即,又是花錢的事情……

鄭婠提著燈籠走在長廊上,禦書房裏竟然還亮著燈,早朝之後,六部官員雲集在此就沒離開過。

鄭婠忍不住湊到門縫上望去,還沒看清什麼,一隻手忽然落在肩膀上,雖然力道很輕,還是嚇了她一跳。回頭卻是楚淨輝。

“噓。”他豎起一根手指,輕輕發聲,鄭婠也覺得自己這樣太不像話了,正赧然,楚淨輝已轉身離去,她下意識地跟在後麵。

他走了幾步後,發現她跟上來,回頭笑了笑,仍是繼續往前走著,一直走到白天的湖畔,坐下,掏出塤來湊到唇邊,因為樂器換了,鄭婠聽了一會兒才察覺出是《破陣樂》。

在這悲涼悠長的樂聲中,鄭婠竟不知從何開口問他京香的事。

一曲吹畢,楚淨輝道:“那些京香,我送給徐玉清了。”

鄭婠愣愣地看著他。

楚淨輝一笑,又道:“不奇怪?”

鄭婠點點頭,等著他說完,楚淨輝道:“你呀。那些京香遲早都是要落到徐玉清手裏的,何必為了它們得罪他。”

鄭婠倔強道:“他這是以下犯上……”

“嗬嗬,何謂上,何謂下呢。”楚淨輝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唇邊笑意深了幾分,卻又很快隱去。

鄭婠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麼要向他們妥協?”

“妥協?”他回味了一下這個詞,並不生氣,甚至不激動,隻是淡淡說道,“也許吧,如果妥協能換來更大的利益。阿婉,”他突然問,“你想報仇嗎?為你爺爺。”

鄭婠疑惑地看了他半晌,搖搖頭。

“那麼,你便不能明白我的心情。”他收起土塤,從腰帶上抽出扇子,“刷”一聲打開,輕輕地拍在胸口,淡淡的月華灑在他身上,令他看起來透明似的,可是,鄭婠知道自己無法看透他一絲一毫,也沒有人能看透。

“我和你不同,你的仇是國仇,而我——”鄭婠頓住了,改口道,“爺爺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他是真心這麼想。”她說著說著,對上楚淨輝的目光,他明明是微笑著的,卻給她一種寒冷的感覺,鄭婠忍不住加快了語速,“這不是懦弱,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你無需向我證明什麼,阿婉。”楚淨輝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你說得對,你和我,本來就是不同的。”

鄭婠看著他行了一禮後轉身離去,白色的絲衣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五百萬兩還是湊給了柴胤,而押送的任務則交給了兵部的嶽常熙,他是徐玉清的得意門生。尉淩明明知道這筆銀子最後會落在柴胤和徐玉清兩人手裏,卻無計可施。

發出批文後,郭蓉卿的臉色更難看了,接下來皇帝的大婚,要如何再從國庫中擠銀子出來?

大婚之前還有一件要事,祭天。

本來楚淨輝也在一同前往泰山的官員之列,但到了臨出發,他卻修書一封,說是病了。

尉淩不信,親自去看,沒想到確實是病了,氣若遊絲,臉色蒼白,一時半刻絕對好不了的樣子,尉淩隻能丟下一句:“皇兄好好養病吧!”就負氣離去。

楚王的身體自然是太醫局的責任,鄭婠凝神聽著,竟把藥材放錯了位置,還好後來自己發現了,她走到無人的藥圃抱膝而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害怕地發現,她對楚淨輝,不隻是遠遠地看著他的舉動,想著他的容貌就能夠滿足,他不舒服,她連最起碼的判斷力都沒了。

周太醫帶回的消息不好不壞,好的是並無大礙,壞的是要調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