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卻說那外國人翻身入內,不多一會便一哄的跑了二三十個外國人出來。區丙拿了一個料泡,不住的呼吸,那些外國人都站著觀看。內中有一個走過來,拿起一個頂大的,對著他嘰咕。
區丙雖不懂說話,情知他是問價,心中也沒有主意。隨手伸出一掌,卻是五個指頭都豎了起來。那外國人便給他五元洋銀,拿了一個,放在唇邊,輕輕的學著呼吸,卻口兵嘣口兵嘣響了好幾聲,隨即嘣的一聲破了。於是二三十個外國人爭著來買,隨買,隨吹;隨吹,隨破。不多一會,把一筐料泡賣個罄盡。
提了竹筐要走,一個外國人卻又對他嘰咕著,做手勢,用手向前一指,卻又回手向所站的地下一指。區丙知道是叫他再來的意思,點頭會意。
別了外國人一徑走到碼頭上,恰好走省城的船將近起碇,遂附了船徑至省城,奔回張槎鄉家中,背著妻子悄悄地把洋銀一數,有五百數十元,心中十分歡喜。等到夜靜時悄悄的走到後院,尋著一個盛水瓦罐,提到房裏。把五百餘元都輕輕藏入罐內,又把那瓦罐放在一鋪空床底下壁角旁邊,用點炭簍、柴把等遮護住。身邊還帶著十餘元,挨到破天亮時,便起身趕到省城去,在舊木器店裏買了兩口輕巧杉木玻璃櫃,用水洗刷幹淨,買兩張紅綠紙,把裏麵糊裱起來。又買了兩根繩子、一根扁擔,把櫃挑起,到料器店裏,買了不少的料泡,附了船,仍到香港去。
走到那總會門口,卻是靜悄悄的,不見一人。等了半晌,仍無動靜,不覺心中疑訝。原來他前一回到此,恰值十二點鍾之後,兩點鍾之前。是外國人午間吃飯休息的時候,所以各外國人都麇集在總會裏。他這一回到此,卻已過了兩點鍾。直等到五點鍾之後,方才陸續有人來。那些外國人看見他挑著玻璃櫃,那些料泡都安放在櫃內,便都指點說笑,意思是說他這個擔子比竹筐講究了。這一回也被他賣去不少,也有兩個外國人學會呼吸之法了,於是一個教一個,差不多都教會了。這料泡便不大肯破。有一個外國人把他帶到住宅裏去,叫那外國女人出來看,花錢買了來,都是一吹即破。驚動了隔壁鄰居的外國家眷,都來看,看見了都要買。女人、小孩子,嘻嘻哈哈的一陣,早又賣完了。
區丙連夜又趁了夜船,趕回省城,天亮時,早到了。找一個相識人家,寄下玻璃櫃。連忙趕回家,依然背著妻子,點了一點洋銀數,卻有七百多元,照舊收藏起來。又趕到省城去,依然販了料泡到香港。話伏煩絮,如此販了三四遍,他的洋錢已經積了三千多了。那些外國人都學會了那呼吸之法,便不以為奇,不大買了。
看官!這舊社會中“福至心靈”的一句話,雖是極腐敗不足信的,然而實有其理。那區丙看見外國人買的少了,他卻弄一個玄虛,把那料泡兒吹作一片列之聲,外國人見了又以為奇怪。原來那種料泡另有一個吹法,是用嘴唇銜著那管子,輕輕用氣吹進去,可以鼓蕩得成一片列之聲。當時外國人聽得,以為另是一種東西,問他討過去翻來覆的細看,卻隻看不出個道理來,又遞過去,叫他吹,他又吹了一陣。一時間總會裏的外國人都出來看,又紛紛的買,誰知這種吹法破的更容易,破的容易,他的生意卻又好起來了。如此又販了兩三遍,洋銀積了有六七千。
他看著這料泡生意將成強弩之末了,便回到省城,在市上閑行,要尋些奇巧東西去販賣。忽然看見路旁地攤上擺著些窯貨小人兒,此種窯貨出在“石灣”地方,那小人做得才和棗核般大,頭便像一顆綠豆,手便像兩粒芝麻,卻做得須眉欲活,栩栩如生。也有著棋的,也有撐船的,漁樵、耕讀無所不有。
是人家盆景上、假山用作點綴的,還有些房屋、橋梁、木柵、更樓、寶塔之類。花樣甚多。若到石灣去販,不過四五文一個。
在省城買起來都要七八文。區丙看了,便觸動了機關,即刻趕到石灣去。好在隻有六七十裏路,鄉下人跑慣的,不消兩三個時辰,早走到了。便到窯戶裏去,揀了一千多個,付了價,仍趕回省城。過了一夜,便趕到香港。外國人見了,果然嘖嘖稱羨,及至問他價時,他卻伸出了兩個指頭,那外國人便揀了十個,給了他二十元洋銀。不一會,驚動了總會裏的外國人,呼朋引類爭先購買。那消一日工夫,這一千多個小人兒早變了上三千的洋銀了。區丙一想,這個又是好買賣。連忙運了洋銀回家。悄悄的安放停當,又趕到石灣一販,便是五千個。好在這東西又輕又小,既不重累,又不占地方,比著料泡兒,更容易帶。這回那些外國人竟有一買二三百三四百,要寄回外國作貨物販賣的,也有寄去送人的,所以買的更多,被他五六次一販,鬧得賺下的錢也忘了數目了,屈指一計,做這個買賣不覺三個多月了。我也該歇息歇息了。便從此不做生意,也不愁不是一個富翁了。想定了主意,便在省城寄下那兩口櫃,仍然提著一根扁擔,徑回張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