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一,更是人心惶惶,那拳匪在街上橫衝直撞。
戟臨慌了,便請了白氏來,叫他收拾細軟,帶了女兒出來,自己派了家人,和兩個兒子,一同起身。白氏依言,即日收拾了行李,帶了女兒棣華同來,當此亂離之際,也不及講那未婚回避的儀文了。戟臨吩咐兩個兒子起行。仲藹道:“父母都在這裏,當此亂離之時,豈有兩個兒子都走了之理?隻等哥哥陪了張伯母出京,孩兒留在這裏,侍奉父母。萬一亂事起了,也同父母在一處避亂。”戟臨道:“我是做官的人,不得不遵守命令,不能告假,你們何苦身處危地!莫若我在這裏,你兩個奉了母親,和親家母一同去罷。”李氏道:“老爺在這裏,我們豈可以都走了?還是孩兒們同去的好。”仲藹道:“母親和哥哥同去罷,孩兒在這裏侍奉父親。”戟臨道:“小孩懂得甚麼,還不和你哥哥一同快走!”仲藹道:“別的事不敢令父親動怒,這件事任憑大人責罰,孩兒也不敢行。”戟臨無奈,隻得叫伯和一個,帶了家人李富,同了白氏母女,雇了兩輛騾車動身,到了火車站上,要附坐火車到塘沽去。誰知到了車站時,站上的人一個也沒有了,說是今天不開車了,因為怕洋兵進京,已經把鐵路拆斷了。伯和沒法,隻得和白氏商量,且坐了騾車過去,僥幸趕到豐台,可望有車。又和車夫商量,加了他車價,一路向豐台而去。那騾車又不敢在鐵軌旁邊行走,恐怕遇了火車,不及回避,隻得繞著道兒走,走到太陽下山,將就在一家村店裏住了。這家店,統共隻有一間客房,房裏又隻有一張土炕。棣華此時,真是無可奈何,隻得低垂粉頸,在一旁坐下。這家村店,卻又不備飯的,伯和隻得叫李富往外而胡亂買幾個燒餅充饑。幸得沒有第二夥人投宿。伯和同家人、車夫在堂屋裏打盹。過了一夜,次日那車夫便不肯行。無奈又隻得加他車價。伯和許了他,每天每輛給他七兩銀子,不問一天走多少路,走一天算一天。說明白了,方才套車起行。走到豐台車站,隻見站上燒的七零八落,車夫又不肯行,拌了多少嘴舌,方才前進。是日又趕不到黃村,仍在村店中歇了一宿。
此情之施於父母者,謂之孝也。
伯和因為與棣華未曾結親,處處回避,一連兩夜,在外間打盹。北邊村落房屋,外間是沒有門的,因此著了涼,發起燒熱來。這天就不能行動,隻得在那村店裏歇祝白氏甚為心疼,便叫到房裏炕上睡下憩息。棣華隻得在炕下一張破椅上背著身子坐下。幸得帶著有廣東的午時茶,白氏親身和他熱了一碗吃下去,到了下午才好些。那車夫又羅唆著說:“縱不起行,也要七兩銀子一天。”那李富又和他爭論。伯和便道:“不要爭了,依了他們罷。”那車夫聽了,方才無話。是夜伯和就在房內歇了。好得北邊土炕甚寬,隻要房子有多大,那炕便有半個房子大,動輒可以睡得十多人。白氏把一張矮腳炕幾擺在當中,讓伯和睡在幾那邊,自己和女兒就睡了幾這邊。若在北方人,這等便是分別得很嚴的了。棣華何曾經過這種光景?又是對了一個未曾成婚的丈夫,那裏肯睡?隻是背燈低首,默默坐下。伯和白天裏吃藥取汗,睡了一大覺,此時反睡不著,躺在炕上。但見一燈熒然,棣華獨坐,白氏在那邊已睡著了。對此光景,未免有情,便輕輕的說道:“姊姊睡下罷!”看官,須知棣華比伯和大了兩個月,從小在書房裏便是姊弟相稱的,所以此時伯和也照前稱呼,叫一聲:“姊姊。”切莫動了疑心,說廣東人的夫妻是以姊弟相稱的。閑話少提,且說棣華聽了伯和這句話,低頭不語。伯和又道:“有炕幾隔開了,伯母又在那邊,你看那紙窗都破了,雖是夏天,夜深了不免要有風的,不要受了涼!”棣華低著頭,半晌,慢吞吞的低聲說道:“賢弟請將息罷,病才好呢!”伯和聽說,一骨碌坐起來。不知為著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情景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