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不能忘“人家”二字,奇稱。我欲問卿:誰是人家?人家是誰也?
船戶接著,忙忙的就抽跳板,起錨開行。忽聽得岸上一陣排搶亂鳴,白氏又嚇得魂不附體。棣華生平不曾聽過這等聲音,也嚇得芳心亂跳,看見母親吃嚇,隻得硬著膽子,強來安慰。白氏已是一陣陣要發昏迷。棣華十分慌亂著急,摟住叫喚,又百般安慰說:“方才槍響,是官兵打拳匪,已把拳匪打跑了,母親放心!”安慰了許久,方才略定。棣華問李富:“前路可有大村鎮?先靠定船,要請大夫看玻”李富轉問船戶,船戶道:“這裏下去六十裏,四柳樹地方,是個大鎮市,我們盡今天趕到罷。”是日果然趕到了四柳樹,無奈天色已晚,隻得等到次日清晨,李富上岸請了一位醫生,下船看玻在外艙隔著簾子,診了脈,掀開簾子,望了顏色,看過舌頭,說是猝受大驚,神魂離舍,暑邪乘之所致,此病已被耽誤了,此時頗覺棘手。定了一個安魂定魄祛邪清暑的方,交他在路上可以服五帖,自去了。李富到岸上,撮了五帖藥回來。一麵煎藥,一麵開船,兼程進發。是日趕到了馬甲營。這藥連服了幾天,不見起色。李富也甚為耽心,便對棣華說道:“小的看親家太太的病不比平常,在船上不是調養的地方,這大夫的藥又不見功。若說到一站請一位大夫,盡著換人診看,也不是治病的方法。前麵到濟寧州,不過還有兩天路程,那邊地方,甚是熱鬧,在山東地麵,也算是一個大碼頭。在小的意思,不如到那裏上岸,請醫調治,一麵寫信到上海去,或者請親家老爺來,也好得個主意。”棣華一心雖怕伯和跟蹤南下,然而母親的病更是要緊,遂依了李富之言。等到了濟寧,便開了船錢,舍舟登陸,覓了客店居祝住了一天,店家見有個病人,十分沉重,便要下逐客令。此時現銀已經用盡,隻得叫李富拿些金珠之類去質賣了。覓了一處房子,置備了一切動用家具,請醫調治。一麵打電報給他父親張鶴亭,又詳詳細細寫了一封信寄去。從此白氏母女,便在濟寧耽擱住了。
暫且按下不表。
也會撒謊,二笑。
且說伯和自從到了紫竹林,住在佛照樓,過了十來天,外邊的風聲更加緊急,所有南省之人,都紛紛附了輪船南下。隻有伯和,一心要等白氏母女,不肯動身。這一天,佛照樓掌櫃也要歇業避亂了,伯和隻得收拾,出了佛照樓,到相近的一家四合客棧裏住下。又過了兩天,喧傳義和團定了日期來攻紫竹林,四合找也要歇業了。伯和暗想:拳匪恨的是洋人,我隻要離了此地,到內地裏去,或者可以無事。但是到了內地,他們來了,從何處找我呢?不如徑到西沽大車店裏住下,他們來時,必要經過,可以相見。定了主意,就收拾過行李。
此時東洋車,拳匪不準到內地,隻得套了騾車,徑到西沽來,下在店裏。在路上,隻見那些拳匪,成群結隊的橫行,幸得此時尚未劫掠。在西沽住了一天,便遇了燒教堂的事。此時的拳匪愈來愈多,本地的土著也起而相應,無間日夜,到處隻聞呼嘯之聲,往來不絕。伯和天天隻在店門首看那大隊行人,希冀遇見白氏母女。這一天正在往來觀望,忽然來了一大隊拳匪,也不知其數多少,蜂擁而來,叱喝著百姓跪接。伯和本是個極機變的人,如何肯跪?然而看此情形,亂事正未有已時,眼看得白氏母女不能相見,不如且出了險再講罷。
原也是個有情人。
於是回到房裏,扯過一幅紅布,裹在頭上,扮做拳匪模樣,跑出店來,混在裏麵。才上個虹橋,回望自己住的車店,已經火起。那拳匪沿路焚殺,竟沒有一個官兵出來攔阻。正行走之間,忽聽得紫竹林那邊連天炮響,伯和怕不是事,便故意轉到一條橫巷裏去,彎彎曲曲,走了半裏多路,隻見一處燒不盡的頹垣敗壁。這一片火燒場的盡處,卻有一所房子,巍然獨存。暗想:這裏不知可能暫避?想罷,便踏著瓦礫過去。循牆尋覓,得了一個小門。不知這小門之內,是何情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