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戲散之後,夜色已深,述農進城不便,索性到館子裏吃了點心,同到泰安棧安歇。有聲談起紫旒的事,述農道,“我隻管看戲看出了神,卻不曾留心。紫旒我也認得的,聽說他近來闊得很呢!”有聲道:“現成我看見他的當票,未見得闊到那裏去。”述農道:“姑勿論他闊不闊,欠債還錢,總是應該的,你明日便老實向他討去,總不能他當了東西便可以不還債的。”有聲點頭稱是。當下談了一會,各自安歇。
到了次日,述農盤桓了半天,仍舊進城。有聲便依了述農的話,仍去訪紫旒。紫旒見了有聲,便眉花眼笑的說道:“兄弟還沒有去回候,閣下倒又屈駕了。我恰好有一件事情要和閣下商量,閣下不要見棄。我這是念舊的話,差不多的朋友,我也不多這個事。現在有個朋友,在這裏辦山東金礦的事,正要請一位朋友幫忙,不知閣下可肯屈就?”有聲道:“我這回出門,本來為的是謀事,既承推薦,感激不荊”紫旒道:“既如此,我回來就去通知敞友,再過來奉請。”有聲聽了這幾句話,又是開口不得,坐了一會,隻得別去。紫旒道:“我也不敢奉留,也要去看我敞友去了。”說罷一同出門,彼此分路。
紫旒便去看他的朋友喬子遷去了。
原來這喬子遷是江蘇的一個世家,祖上都在外做官,他的父親是一個江西知府,早年已經亡故。哥哥喬子守,是個一榜,服闋之後,遇了大挑,挑在一等,仍舊指了江西省候補去了。
子遷向來出繼與他伯父喬木。這喬木,本是山東的一個候補老州縣,很署過兩回大缺,五十多歲上斷了弦,沒有兒子,因向兄弟商通,把侄兒子遷承繼過來,以後便打算不續弦、不納妾了。子遷到得山東,便是少爺,終日在外胡鬧,什麼鵲華橋、大明湖(濟南遊宴之地),沒有一天沒他的足跡。喬木氣的了不得,便把他驅逐回南。又過了十多年,喬木年紀過高,便鳴呼哀哉了。濟南的同鄉官看見他身邊沒有親丁,一麵代為買棺盛殮,一麵將衣箱什物封存,一麵打電報到南邊來,叫子遷趕緊去。
卻說子遷自從被逐回南,便終日在上海流離浪蕩,結識的朋友不少,卻沒有幾個是正經的。幾年下來,鬧了個一貧如洗,告貸無門,親戚朋友都漸漸的厭惡他起來了。隻有一個人,是他莫逆之交。你道是誰?原來是北誠信鴉片煙館的堂倌李老三。
原來子遷吃上了鴉片,天天到北誠信開燈,久而久之,便與這堂倌李老三相熟了。從子遷窮下來之後,人人見了他,都是遠而避之的,倒是老三有時候三角、有時候兩角的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