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正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忽然接了濟南電報,說是繼父死了,不覺喜出望外,連忙走到北誠信開了一隻燈,和老三商量說:“我這回到山東,偌大的一份家財都是我的,隻是此刻怎麼張羅幾個盤纏去呢?”老三躊躇了半晌道:“不知要多少洋錢才夠呢?”子遷道:“有五、六十元也夠了。”老三道:“那裏要得許多?”子遷道:“別人或者不消,你知道我的一切鋪蓋行李都要置辦起來,豈不是要多費些麼?”老三又沉吟半晌道:“我這裏押櫃洋錢是有五十元,隻是起了出來,我的生意也就要歇了。”子遷不等說完,便道:“不要緊,你便辭了此處,和我一起到山東去。”老三道:“兩個人去,盤纏又要多了。”子遷聽說,便頓住了口,搓手頓足。老三道:“喬先生,你且在這裏等一等,我去找一個朋友商量。”說罷,徑自去了。子遷躺在煙鋪上,過足了癮,又多吃了二錢煙,還不見老三回來;直等到天色黑將下來,各堂倌都吃過晚飯,老三方才來了。說道:“喬先生,我依你跟你到山東去,不知要多少盤纏?”子遷想了一想道:“至少隻怕也要一百,就是不要一百,也要八、九十的了。”老三道:“我已經去和幾個朋友商量過,統共湊了三十八元。連這裏押櫃五十元,有了八十八元了,我們就準定這樣辦吧。”子遷道:“如此好極了。但不知這裏押櫃的,幾時可以取得出?”老三道:“這個容易,一兩天就有的。我們先置辦東西去吧。”於是托了別個堂倌代他照應,自己卻和子遷出來,到各處買了些鋪蓋行李等東西。
當日老三便向東家辭工,取回了押櫃,當真的跟子遷到山東濟南府去了。
子遷到得濟南,入了繼父公館,不免對了靈柩假意的也要躃踴號叫了兩聲,然後對各同鄉老伯輩叩過孝頭,一麵成服。
就在苫次開燈,仍舊叫老三代他燒煙,一同躺在苫次,在旁人看見,倒像有兩個孝子一般。子遷停頓過半天,便有代理後事的同鄉,把封鎖的箱籠等件,一一點交。子遷謝過了,便打開來逐件檢點。大約喬老頭子剩下的產業及現錢,不下二、三萬金,便連公館房子也是自己買下的。
一場喪事辦過之後,子遷便留在山東,仍舊是闊天闊他的舉動,又和老三置了上等衣服,待如上賓,家人們都稱呼他李師爺。兩個人一對兒出去,一對兒回家,鬧了兩年,把老人家遺產鬧了一半。因為公館房子太大,自己住不了,便分租了幾間與別人。那來租的,卻是一個廣東人,招了股分,去招遠一帶開金礦的,帶來的礦石樣子不少,一桶一桶的都堆在院子裏。
被老三看見了,便計上心來,到了夜靜時,便親自動手,偷了三四桶進來,子遷笑問道:“你要他這個做什麼?”老三道:“我看你終年在這濟南府混不出什麼道理來,我們不如仍回上海。”說罷,又附耳說了如此如此。子遷大喜,便即日將各種產業變了現銀,就是那公館房子也賣了,隻說運柩回籍安葬,向各同鄉處辭過行,帶了靈柩,雇船到了煙台,附著輪船仍回上海。
把棺材寄到蘇州會館,卻在大馬路鴻仁裏租了一所三摟三底房子,置備家夥住下。在門口掛了一扇“奏辦山東金礦局”招牌,又掛一扇“山東金礦招股處”招牌。把偷來的幾桶礦石擺在天井裏,又開桶取出幾塊,用玻璃匣安放在桌子上。子遷便是總辦,老三便是師爺,放開手段,結交起來。紫旒說薦有聲的館地,正是這個去處。但不知有聲肯就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