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要到那邊席上去時,不料一回身,和誌何撞個滿懷。雨堂道:“老,老,老帥呢?”誌何道:“沒在那邊?”雨堂道:“那,那麼,到,到,到那裏去了?”誌何道:“人多眼亂,你仔細看看,難道飛了去不成?”雨堂又一踅一踅的走了一遍,那裏有個護院的影子。一眼瞥見了仰方,便一把拉住道,“你,你,你是主人,可,可,可看見老,老,老帥在那裏?”仰方愕然道:“沒看見。那裏去了?”於是四麵八方一尋,花廳裏、書房裏沒有一處不尋到,那裏有個影子?鬧的大家席都不坐了,都在那裏驚奇道怪。隻見門上家人來說:“撫院早已去了。臨走交代家人,不要驚動,所以家人沒敢上來回。”仰方道:“好混帳!撫院交代不要驚動,你就直到此刻才來回?沒叫我們把地皮翻過來。找去!”家人道:“家人在外頭伺候,這會才聽說上頭找陳撫院。”誌何道:“不要說這些閑話了。你可知撫院到那裏去的?”家人道:“聽那邊管家交代頂馬的,是說光通書局,隻怕是拜浦大人去了。”誌何道:“哦,是了!
聽說浦明理今夜也請客。他那裏湖光月色,正是好的時候,所以老帥急著去了。我們趕去伺候罷。”於是主客一眾,也不終席,轎馬紛紛,都投光通書局而去。
且說這光通書局的總撰述姓浦,名秀,字子秀,本是個秀才,係本省文登縣人,明朝浦汝器(名軦)先生之後。真是胸羅經史,學富五車。又操了一枝好文筆,發起議論來,無論新學舊學,都說得有條有理,因此人家送他一個綽號,叫做“浦明理”。久而久之,就把這混名叫成真名了。浦明理又從附生上捐了一個道員職銜,到省裏開了這個光通書局,專門編譯新書,嘉惠來學。這座書局卻開在大明湖旁邊,客堂背後便緊靠著湖,還有幾弓餘地,開了個小小花園。這天設了兩席,也是專請撫院吃酒。因為是七月天氣,要取涼爽,把兩席都擺在客堂後麵的月台上。田仰方等大隊人馬趕到,看見門外有幾名戈什,便不等通報,一直進去。走到客堂前麵,已聽得裏麵管弦嘹亮,絲竹嗷嘈,一片歌聲,行雲被遏。明理聽得有客來,連忙到客堂招呼。仰方道了來意,眾人分列坐定,仰方便到席上去看撫院。誰知履舄交錯,裙屐紛陳,當中也獨少了個撫院。
仰方不免向同席各人招呼。叫來的妓女多半認識仰方的,也都一一招呼。仰方便問:“怎的不見老帥?”眾人道:“方才吃的有點倦意,說是到花園散步去了。”仰方別過眾人,出了客堂,從側首轉到花園裏去。
這花園隻有一座小小亭子,兩間起坐地方,那裏有什麼撫院蹤跡?好在月色甚好,順著路繞到客堂西麵一個院子裏,仍是五間正屋,兩道遊廊,裏麵便是浦明理的編輯房。仰方是極熟的熟人,平日都走動慣的;看見編輯房裏有燈亮,疑心撫院在裏麵,便順腳走到門前,掀起簾子,往裏一看,不覺吃了一大驚,連忙退了出來,心中十分懊惱。低著頭從回廊東麵的一條長夾弄走出去,意思要仍到客堂裏去坐。剛剛走到弄口,遇見了浦明理,問:“老帥在裏麵麼?”仰方順口答道:“沒看見。”明理便向弄裏走去,恰好在廊下遇見了撫院。便道:“今天這鴨子燒得很好,清大帥上席。”陳蕙裳笑吟吟道:“其實我已經吃飽了。”說著,便一同出去。經過客堂,眾人一律站起來伺候。仰方是那邊的主人,不免要向前道歉。撫院搭訕著招呼兩句,重新入席。浦明理要添席讓眾人,眾人一定不肯,隻在外麵伺候撫院。陳蕙裳隻吃了兩片餑餑,便起身走了。眾人送過他之後,也就紛紛各散,各人歸去,都無事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