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研究真正健康的人是成就最為顯著的方法。我們的確已經掌握足夠的知識,能夠選擇相對健康的人,特別是我們擁有像羅夏測驗和主題理解測驗這樣的投射測驗法。

科學家在研究和描繪正常狀態時可以通過對優秀、完美、理想的健康和人類潛能實現的意義。假如我們知道優秀人物是怎樣的或能夠成為怎樣的人,那麼人們(那些最想變得優秀的人)就可以效仿完美的典型從而改進自己。

研究最充分的固有趨勢的實例是愛的需要的研究。我們可以利用這個研究來說明已經提及的四個用於區分人性中固有和普遍的東西與非本質和局部的東西的方法。

首先,當我們對一種神經病進行最深入的探索時,幾乎所有治療家都承認,將會多次發現生命早期愛的匱乏現象。一些試驗不完全的研究已經在嬰兒和幼兒身上證實了這一點,甚至認為徹底地剝奪愛會危及嬰兒的生命。也就是說,愛的匱乏會導致疾病。

其次,這些疾病,尤其對兒童來說,尚未達到無力回天的地步,那麼給患者以感情和慈愛是可以治愈的,甚至在成人心理治療中以及對於更嚴重的病例的分析中,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治療的一個任務是使患者得到能使他痊愈的愛。並且,越來越多的證據證實了充滿感情的童年與健康的成年之間的聯係。總而言之,可以作這樣的概括:愛對於人類的健康發展是一種基本需要。

另外,如果一個兒童可以自由選擇的話,並且假設他的心靈尚未扭曲和受到世事的熏染,他將選擇感情而不是非感情,雖然我們目前還沒有充足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但是我們掌握的大量的臨床資料和一些人類文化學的資料可以支持這個結論。兒童喜歡和藹仁厚的教師、家長或朋友,而不喜歡懷有敵意、冷酷的家夥。這個很普通的現象證實了我的觀點。嬰兒的啼哭告訴我們:他們要感情,不要冷漠。巴厘人的情況就是一例。巴厘成人不像美國成人那樣需要愛。痛苦的經曆迫使巴厘兒童放棄尋求和期望愛。但是他們並不喜歡這樣的訓練,在被強迫不要求愛時他們也痛苦萬分。

最後,我們發現,幾乎所有健康成年人(雖然不是全部)都享受過充滿愛的生活,給予過也承受過愛。並且,他們也都愛他人。最後一個似乎違反邏輯的現象是,他們不像普通人那樣需要愛。顯然,這是因為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愛。

能使我們的論點更有道理、更明了的完美的佐證可以由任何營養缺乏症來提供。假設一個動物缺鹽。首先,這會引起病狀。第二,額外補充的鹽會治愈或有助於治愈這種病狀。第三,缺鹽的白鼠或人會主動選擇鹽多的食物,即,異常地大量食鹽;而且人會表達主觀上對鹽的渴望,並會說鹽好吃。第四,我們發現,健康的機體若已經吸收足夠的鹽,就不會特別渴望或需要它了。

愛的需要也和鹽的需要一樣,機體可能為了維持健康,防止疾病而努力滿足它。換言之,我們可以說,就像汽車由於構造如此而需要汽油一樣,人體也需要鹽和愛。

我們已經大量地談論了良好條件和許可範圍等。這些都涉及到在科學工作中進行觀察時往往必不可少的特殊條件,這等於在說:“在某些情況下這才是事實。”

我們轉向是什麼構成了使本性得以顯露的良好條件的問題,看看現代動力心理學的觀點。

如果我們所討論的要點是機體具有自己固有的、輪廓模糊的本性,那麼,顯然它是非常脆弱、微小的,不像在低等動物身上那樣強大,難以抑製。低等動物對於自己是什麼、要什麼和不要什麼,絕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然而,人類對愛、知識或者某種人生觀的需要卻並不是明確的、強烈的,相反,是很微弱的,它們用低語而不是喊叫來表達自己。

必須創造特殊的條件,把為了發現一個人需要什麼以及他到底是什麼的能力表現出來,並具有滿足的可能性。

大體上,這些條件可以總的概括為允許滿足和表現。如何知道懷孕的白鼠吃什麼最好呢?我們讓它們在廣泛的可能性中自由選擇,對它們吃什麼,何時吃,吃多少,怎樣吃順其自然。我們知道,按個別的方式給嬰兒斷奶對嬰兒最為有利,即,在對他最為合適時給他斷奶,但怎樣確定這個時間呢?我們當然不能去問嬰兒,也不用去請教保守的兒科專家。我們給嬰兒一個選擇的機會,讓他自己決定。先給他流質和固體兩種食物,假如他對固體食物感興趣,他自己會自然地斷奶。

同樣,我們也已經學會通過創造一種允許、接受和滿足性的氣氛來讓兒童告訴我們他們什麼時候需要愛、保護、尊重或者控製。我們已經知道,這種氣氛對於心理治療很有幫助,隻有在這種氣氛中,心理治療才具有可行性。我們發現,在廣泛的可能中自由選擇的方法,在許多不同的社會情況中都是有用的,例如,女囚犯在教養院選擇同寢室的夥伴;大學生選擇教師和課程;等等。

在這裏我回避了有益的挫折、紀律,以及對滿足加以限製這些棘手但卻重要的問題。我隻想指出,雖然允許可能對於我們的實驗目的最為有利,但為了教育考慮他人和意識到他人的需要的品德,允許本身也不必充足。

所謂良好的環境,從促進自我實現或者促進健康的角度來看應該是這樣的:提供所有必需的原料,然後放開手腳,讓機體自己表達自己的願望、要求,自己進行選擇(切莫忘記,有機體經常選擇自我克製和延誤,以有利於他人,等等;而他人也有要求和願望)。

靠內在法則生活

我一直欣欣然於理論上建立一個心理學烏托邦。在這個烏托邦中,人人都是心理健康的,被我叫做健美精神。根據我們關於健康人的知識,我們能否設想一下,假如1000戶健康人家移居一處荒原,在那裏他們可以隨意設計自己的命運,他們會發展怎樣一種文化呢?他們將選擇什麼樣的教育、經濟體製、性關係、宗教呢?

除了以經濟情況為首的某些問題以外,有一些問題我非常有把握。其中之一是,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個高度無政府主義的群體,一種自由放任但是充滿愛的感情的文化。在這個文化中,人們(包括青年人)的自由選擇的機會將大大超出我們現已習慣的範圍,人們的願望將受到比現實社會中更大的尊重。人們將不會過多地互相幹擾,這樣易於將觀點、宗教信仰、人生觀、或者在衣、食、藝術或者異性方麵的趣味強加給自己的鄰人。總之,這些精神優美的居民將會一貫表現出寬容、尊重和滿足他人的願望,隻是在某些情況下會阻礙別人(對此暫不闡述),他們允許人們在任何可能的時候進行自由選擇。在這樣的條件下,人性的最深層能夠自己毫不費力地顯露出來。

要記住,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它是由成年人構成的。自由選擇的局麵並不一定適合於普通成年人,它隻適合於未遭損害的人。病人、神經病患者會進行錯誤的選擇,他們對自己想要什麼一無所知,即使知道,也沒有足夠的膽略進行正確的選擇。當我們談論人類進行自由選擇時,我們指的是健康的成人或者人格尚未扭曲變形的兒童。關於自由選擇的大部分有效的試驗是在動物身上進行的。我們通過分析心理治療過程,同樣具有臨床上很好的效果。

在我們試圖理解正常這個新概念以及它與環境的關係時會遇到環境與人格的問題。這個概念似乎引出這樣一個理論上的結果:完美的健康需要一個完美的世界。然而在實際的研究中,事情似乎並不是絕對按照這個公式發展的。

盡管現實社會是很不完美的,但我們仍可以在其中找到極為健康的個人。當然,這些人並不是完人,但是他們的確已經達到我們所能設想的優秀程度。或許在和平時代這個文化中,我們剛好對人能夠達到怎樣的完美程度認識不足。

個人能夠比他所生長和生活其中的文化更健康,這是研究工作已經建立起來的一個重要論點。之所以有這種可能,主要是因為這個健康的人有超脫周圍環境的能力。這就是說,他靠內在的法則而不是外界的壓力生活。

隻要一個人的行為不是過分出格,那民主性會給他以非常廣泛的自由來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健康人並不在表麵上引人注目,他們不著奇裝異服,風度和行為也不異常,他們有的是內在的自由。由於他們不為他人的讚揚和批評所左右,而是尋求自我肯定,可以認為他們在心理上是自主的,即,相對獨立於文化。內在自由似乎比外部自由更重要。

我們已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雖然良好的環境可以培育良好的人格,但是這種關係遠非完備。此外,為了強調精神和心理的力量而不是物質和經濟的力量,必須對良好環境的解釋大加改變。

尋求內部呼喚

我們幾乎將正常的本質等同於人類所能達到的最高完美境界。但是,這個理想並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實際上它就存在於我們的心靈深處,但又被掩藏著。它是潛在的可能性,不是現實性。

由於希望或願望不是發現的概念,而經驗研究的結果卻是。所以我說,正常的概念是發現的而不是發明的。這個概念包含著一個全然自然主義的價值係統,對於人性的進一步的經驗研究可以擴大這個價值係統。這種研究可以解釋這個古老問題:“我怎樣才能成為健全的人?怎樣才能過健全的生活?怎樣才能富有成效、幸福、內在安寧?”

當機體因為某些價值被剝奪而患病、萎糜不振時,我們因此而得知它需要什麼,即,它重視什麼,這也等於告訴我們什麼才是對他最重要的。

最後一點,較新的動力心理學中的重點問題是:自發、釋放、自然、自我選擇、自我認可、衝動意識、基本需要的滿足,而傳統的關鍵概念一直是控製、抑製、紀律、訓練、塑造。它的理由是,人類的深層本質是危險的、罪惡的、貪婪的、掠奪性的,教育、家庭訓練、養育孩子、一般的文化適應,都被看作是控製我們內在的黑暗勢力的方法。

兩種截然相反的社會、法律、教育和家庭觀念會由關於人性的這兩種不同概念產生。在某種情況下,社會、法律、教育等是控製和約束力量,在另一種情況下,它們促使人性得到滿足和實現。當然,這是一種過於粗淺直接的對比。實際上一種概念不可能絕對正確或不正確。但兩種典型的理想化的對比有助於加深我們的理解。

如果這個將正常狀態與完美的健康等同起來的觀點成立,那麼,不但關於個性心理學的概念必須改變,而且關於社會的理論也需要改變。

在眾多對心理健康的討論中,我希望將一個可能己被丟棄的觀點保留下來。我看到的危險是,用順應時代、順應現實、順應社會、順應別人來鑒定心理健康的陳腐觀點生活,以新的而又更老練的形式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