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理論的和臨床上的重要作用外,保持這一可分性的主要理由是並不多見的強烈的高峰體驗、啟示、寂靜、狂喜及神秘融合,即使在最敏感的人中,一天也難有多少這樣非凡的感受時刻。絕大部分的時間是在相對寧靜的對終極價值的沉思和欣賞中(而不是在和它們的高度整合中)度過的,那是在深刻的啟示中顯露出來的。因此,談到羅伊斯型對終極價值的“忠誠”是很有益處的,講責任、職責和獻身也同樣。
有了這種理論結構,我們不可能把這些對存在價值的反應當作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隨意或偶爾做出的。綜上所述,更自然的會認為這些反應在某種程度上是被要求、命令、呼籲做出的,是相宜的、合適的、正當的、合乎需要的,就某種意義說,我們覺得存在價值是值得甚至有權要求或命令我們的愛、敬畏和獻身的。人性豐滿的人可能隻得做出這樣的反應。
我們還應注意,看到這些終極事實(或價值)往往使人尖銳地意識到他自己的無價值、不合格和殘缺,他的根本存在的渺小、有限和力不從心,僅僅能作為一個人或人類的一員。
因為超越性動機(成長動機)必須描繪其不同於基本需要的特征,所以描述動機的詞彙必須是層次係統的。
內在價值和我們對待這些價值的態度之間的不同導致我們用一套層次化的詞彙代表動機(取本詞最一般和最廣泛的含義)。和各種需要上升到超越性需要的層次相應的是滿足、快樂或幸福的層次。除此以外,我們還應記住,“滿足”概念本身在超越性動機或成長性動機的水平上已被超越,這時滿意是沒有盡頭的。幸福的概念也是如此,在最高水平上,幸福也能變為無止境的。這時它可能容易變成一種無邊的哀愁或清醒或非感情的沉思。在最低的基本需要水平,我們當然可以談論被驅動,極度渴求、力爭或急需如何,例如,當窒息或感受巨痛時就是如此。當我們沿著基本需要的階梯上升時,欲求、希望或寧願、選擇、想要等一類的詞彙會變得更貼切。但在最高水平,在超越性動機水平,所有這些詞彙都變得不適合主體的心境了,而熱望、獻身、企求、愛、崇拜、景仰、敬重、被吸引或入迷等一類詞彙才更適於描繪被超越性動機所激起的情感。
我們當然還必須正視一項這些情感之外的困難任務。要找出一些適當的詞彙以傳達感到的適當、責任、合宜、純正、愛本質上值得愛的、需要甚至命令愛、要求愛、應該愛的對象等等的含義。
有一種分離仍然被設定在需要者和他的所需之間的所有這些詞中。我們怎麼描述當這一分離已被超越而在需要者和他的所需之間有某種程度的同一或整合時所發生的情境呢?或者,在需要者和就某種意義說需要他的東西之間的整合?
同樣可以稱之為對自由意誌決定論二歧化的超越。在超越性動機的水平上,人自由地、愉快地、全身心地擁抱自己的決定因子。人選擇並幻想自己的未來,不是強迫的,不是“自我削弱的”,而是親善的、熱情的。而看得越深,這一自由意誌與決定論的整合也越“自我和諧”。
“慶賀”、誘導或行為表現的主觀狀態是存在價值所需要的。
我們必須同意海舍爾對“慶賀”的強調,他說明那是“一個人對他所需要或尊崇的事物表示敬意的行為……它的實質是要人注意生活的崇高或莊嚴的方麵……慶賀是分享較大的歡樂,參與永恒的演出”。
必須記住,最高的價值之所以比主觀的狀態更容易研究,是因為它不僅是承受式地為人欣賞和冥想,而且往往也引導到表現的和行為的反應。
我們又發現了“應該”的另一種現象學意義。我們覺得慶賀存在價值是合適的,正當的,是讓人樂於承擔的責任,似乎這些價值應該得到我們的保護,似乎這是起碼應該做的,似乎是出於公正、恰當和自然,我們也應該保護、促進、增強、享有並慶賀這些價值。
從教育學和治療學角度出發,區別存在水平和缺失水平,並認同兩者間語言上的差別是有好處的。
對我自己而言,具有極大效用的是區別存在領域和缺失領域、永恒領域和實用領域。僅僅作為一個戰略和策略的問題,為了生活得好些和豐滿些,為了自己選擇生活道路而不是承受被動的生活,這也是一種幫助。尤其是青年人,極易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忘記終極價值。
極常見的是,我們僅僅是反應者,可以說僅僅是對刺激進行反應,對獎賞和懲罰、對緊急情況、對痛苦和畏懼、對他人的要求、對膚淺的東西進行反應。至少剛開始時必須拿出一種特殊的、自覺的努力,才能使我們的注意轉向內在的事物和價值。例如,也許是尋求實際的獨處生活,或受偉大音樂的陶冶,與善良的人相處,領受自然美的影響,等等。隻有經過實踐,這些戰略才變得簡易而能自動進行,使人甚至無須想往或嚐試就能生活在存在領域中,生活在“統一的生活”、“超越的生活”、“存在的生活”中。
為了清晰地意識到存在價值、存在語言、存在的終極事實、存在的生活、統一的意識等方麵,我認為這種詞彙的教導也是有作用的。這種詞彙當然有些笨拙,有時讓人迷惑,但確實有一定的作用。無論如何,它已證明在設計調查研究方麵具有操作上的效用。
在這方麵我還可以得出一項亞假設:高度發展或成熟的人(“超越者”?),甚至彼此第一次相遇,就能用我所謂的存在語言在生活的最高水平上相互快捷地交往。關於這一點我要說的僅僅是:它表明,似乎存在價值隻對某些人而不是另一些人才真正存在並容易被察覺,而和另一些人的交往雖然也可以是確切的,但這種交往隻能發生在較低和較不成熟的旨趣或意義水平上。
我不清楚這一假設是否能順利通過檢驗,因為我發現,有些人能運用這一詞彙而並不真正理解它,就像有些人能口若懸河談論音樂和愛而並不真正體驗什麼是音樂和愛一樣。
另外還有一些更加模糊的印象:和這種用存在語言如交往處在同一層次的可能是一種很深的親密關係,一種共同的情感交流,分享共同的忠誠,進行同樣的工作,意氣相投,休戚相關,仿佛是在侍奉同一個主人。
“內在的良心”和“內在的有罪感”具有極深的生物根源。
受到弗洛姆關於“人本主義良心”的討論和霍尼對弗洛伊德“超我”的再控的啟發,其他人本主義作家已同意在超我以外還有一個“內在的良心”,以及“內在的有罪感”或“內疚”,作為一種由於出賣了內在的自我而應得的自我懲罰。
我相信,超越性動機論的生物根源能進一步闡明並充實這些概念。
霍尼和弗洛姆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即由於反對弗洛伊德本能論的特定說法,或因為忙中出錯而接受了社會決定論,從而拒絕接受生物論和“本能論”的任何解釋。
人的個人生物學無疑是“真實自我”的一個必要成分。成為你自己,成為自然的或自發的,成為真確的,表現你的同一性,所有這些也都是生物學的說法,因為它們表示接受一個人的體質的、氣質的、解剖結構上的、神經的、內分泌的和類似本能的動機的本性。這樣的說法既符合弗洛伊德的思路又符合新弗洛伊德派的思路(且不說羅傑斯的、謝爾登的、榮格的、哥爾德斯坦的,等等)。它是對弗洛伊德探尋道路的一種澄清和矯正,弗洛伊德那時可能僅僅對此有過一絲念頭。我因此認為它是符合“後弗洛伊德”傳統的。我想弗洛伊德曾試圖以他的種種本能論來表示一些類似的意思。我也相信這個說法是對霍尼以“真實自我”概念試圖說明的原理的一種承認和修正。
如果能夠證實我對內在自我的更生物學的解釋,則必定會支持對神經症犯罪和內在有罪的區分,反抗人自身的本性和試圖變為非人類會誘發內在有罪。
不過看了以上的觀點後,我認為內在自我應該包括內在價值或存在價值。在理論上,對於真理或正義或美或任何其他存在價值的一種出賣必然引起內在的有罪感(超越性犯罪),一種應得的和生物學上合理的有罪感。這可能意味著:痛苦最終是一種祝福,因為它告訴我們,我們正在做對我們有害的事情。當我們出賣存在價值時,我們受傷了。在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應該受傷,而且,這也表示對“需要懲罰”的一種認可,它也可以從積極方麵說成是希望,通過贖罪能再一次感到“清白”。
由這一理論出發的許多最終的宗教職能可以日趨完善。
存在價值如果從人類一直在尋求的永恒和絕對的觀點看,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為這一目的服務。它們是憑自身的權力存在的,不依賴於人類神出鬼沒的妄想。它們是被發現的,而不是發明出來的;它們是超越人類的,超越個人的;它們存在於個人生活之外;它們能被設想為一種完美。可以設想,它們能滿足人類對確定性的渴望。
但是,通過一種列舉的意義來看,它們必然屬於人類不僅是自我的而且是自我本身。它們要求受到崇拜、尊敬、祝賀,要求人為它們做出犧牲,我們值得獻身於它們。思考它們或和它們整合能給予我們作為人所能企望的最大歡樂。
在這裏也給予了“不朽”一個十分確定的和經驗的意義,因為這些價值作為一個人的自我的規定性特征體現在他身上,在他死後仍繼續存在,即,在某種真正的意義上,他的自我超越了死亡。
對於有組織的宗教所努力完成的其他職能來說也是這樣。顯然地,所有或絕大多數的宗教經驗都能吸收到這一理論結構中並能用一種意味深長的方式或以一種可以經受檢驗的說法表現出來,這些經驗是任何傳統的宗教都曾描述過的,他們的情感和動機都發生了變化。
使手段價值轉化為目的價值
高峰體驗一詞是對人的最佳時刻的概括,是對生活最愉快時、對入迷、狂喜、幸福、最大歡樂體驗的概括。我發現這樣的體驗來自深刻的審美體驗,如創造時的入迷,愛情成熟的時刻,完美的性體驗,父母的愛,自然分娩的體驗,以及許多其他體驗。我用高峰體驗作為一種泛指的和抽象的概念,因為我發現所有這些欣喜若狂的體驗都帶有某些共同的特征。
的確,我已發現有可能構成一種概括的和抽象的圖式或模式描繪它們的共同特征。這個詞使我能夠在同一時刻談論所有或任何這一類體驗。在這裏,我之所以解釋高峰體驗這一概念,因為隻有這種體驗才能最容易和最充分地證明事實與價值的整合的問題。
當我問到我的被試,在高峰體驗時刻他們覺得世界有何不同時(當然,被試者必須曾有過高峰體驗),我得到的答案也能圖式化和概括化。實際上也隻有這樣做才無缺陷,因為沒有別的方式能包容我所得到的成千的詞或描寫。我把來自百十來人在高峰體驗時刻和以後對世界的描繪所用的大量詞彙熔鑄和濃縮為:真,美,完整,二歧超越,生機勃勃,獨一無二,完善,必然,完成,正義,秩序,簡單,豐富,不費力,娛樂,自足。
雖然這完全是我個人的濃縮和熔鑄,但卻毫無疑問,任何別人也會得到同樣的特征表。
我認為那不會有很大不同,至少不會超過同義詞選用或個別描述詞的差異。
這些詞都是很抽象的。不抽象又能怎樣呢?因為每一個詞都有任務在一個標題或一個項目下包容許多種直接的體驗。這必然意味著這樣的標題是廣泛概括的,換句話說,是非常抽象的。
這便是描繪高峰體驗中所見世界的各個方麵。這裏可能有著重點或程度上的不同,也可以這樣說,在高峰體驗中,世界看來更純正、裸露,更真實,比在其他時刻看來更美麗。
在這裏我想強調的是,在被試報告中,這些被認為是描述性的特征是有關世界的事實的描述。它們是關於世界外觀或世界看來像什麼的描述,他們甚至聲稱,這是關於世界是什麼的描述。它們和新聞記者或科學觀察家在目睹某一事件以後所做的描述類似,屬於同一的範疇。它們不是“必須”或“應該”陳述,也不僅僅是研究者願望的投射。它們不是幻覺,它們不隻是情感狀態,缺乏認知的參照。它們被報告為一些啟示,一些關於現實的真正的和確實的特征,那是他們過去視而不見的。
然而,人類在3000年有記載的曆史過程中已經學會一件事:知道這一主觀肯定是不夠的,還必須有外部的證實,必須有某種辦法核實宣稱的真理,對成果的某種測試、某種實用的測試;我們必須以某種保留、某種審慎、某種清醒態度研究這一引進說法。有太多的思想家、先知、預言家在絕對肯定的感受以後已最終證明是不正確的。
這種幻滅的體驗是科學的曆史根源之一:對個人啟示錄的不信任。正式的、經典的科學長期以來曾拒絕私人的啟示錄,認為這些資料本身是沒有價值的。
可是,我們(心理學者和精神病學者)正處在一個科學新時代的開始階段。在我們的心理治療體驗中,我們已經在我們的患者中和我們自身中見到偶爾的啟示、高峰體驗、孤寂體驗、頓悟和欣喜若狂的時刻,對此我們已經習以為常。我們也已意識到,雖然它們令人難以意料,但它們有一部分肯定是非常真實的。
隻有化學家、生物學家或工程專家才會繼續懷疑這一又老又新的看法,即真理可能以這種又老又新的方式出現:在一陣衝闖中,在一種情感的啟示中,在一種迸發中,通過破裂的圍牆,通過抗拒,通過畏懼的克服出現。我們是一些專門同危險的真理、同威脅自尊的真理打交道的人。
即使在非人格領域,這種非人格的科學懷疑主義也是無根據的。科學的曆史,至少是偉大科學家的曆史,是突然而狂喜地洞察真理的故事,這一真理隨後才由更多缺乏想象力的工作者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謹慎地給予證明,他們的作用更象珊瑚的昆蟲而不是雄鷹。例如,克庫雷關於苯環的夢就是源於想象的。
大部分的人的想象力是很狹隘的,他們把科學的本質定義為對假說的審慎核實,弄清他人的思想是否正確。但是,隻要科學也是一種發現的方法,就不能不學習如何培養高峰體驗的洞察力的想象力,然後像如何運用資料那樣運用它們。其他存在知識的例子——對迄今尚未覺察的、高峰體驗中的真理的真切感知——來自那種由存在愛而獲得的清晰性,來自某些宗教體驗,來自某些團體治療的親密關係體驗,來自理智的啟示,或來自深刻的審美體驗。
一種證實存在知識的嶄新可能性展現出來。在三所不同的大學中,麥角酸二乙基酰胺(LSD)能治愈大約50%的酒精中毒症。我們得知這一巨大福音、這一意料不到的奇跡都非常高興,但當我們冷靜下來時,由於我們都是不知足的人,我們不免要問:“那些沒有治好的人怎樣了?”我從何弗醫生的一封信中摘引一段話作為說明,這封信的日期是1963年2月8日:“我們曾有意地利用高峰體驗作為治療手段。我們給服用LSD和墨斯卡靈的酒精中毒者提供高峰體驗的條件,利用音樂、視覺刺激、言語、暗示,以及任何我們能對高峰體驗起作用的東西。我們治療過500個酒精中毒者,取得了一些一般規律。其中之一是:治療後有節製反應的酒精中毒者大多數都曾得到過高峰體驗,相反地,幾乎任何未曾得到高峰體驗的都沒有這樣的反應。”
“我們也取得了有力的論據說明感情是高峰體驗的主要成分。當LSD被試首先服用兩天的青毒胺時,他們有一種體驗和通常從LSD得到的相同,但有明顯的感情衰減。他們觀察所有看得見的變化,能引起思想中的各種變化,但在情感上是平淡的,他們是非參與的觀察者而不是參與者,這些被試沒有得到高峰體驗。此外,隻有10%在治療後效果較好,而在幾項較大規模的追蹤研究中,我們期待的治愈率是60%。”
接下來,我們繼續討論我們的主題:這同一張描述現實、描述世界的特征表單,雖然是在某些時刻所見的但也恰好和那些被稱為永恒價值、永恒真實的特征相同。我們在這裏看到了真、善、美三位一體的老相識,也就是說,這一描述的特征表單同時也是一張價值的表單。這些特征正是那些偉大宗教家和哲學家所珍視的價值,它幾乎也和人類最嚴肅的思想家們一致同意的生活的終極或最高價值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