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蘇曼殊與花雪南:畫樓寧負美人恩(2 / 3)

蘇曼殊緩緩展開裱好的宣紙,是一首詩:

禪心一任蛾眉妒,

佛說原來怨是親。

雨笠煙蓑歸去也,

與人無愛亦無嗔。

風雨吹來,漂蕩於西湖煙雨中的扁舟,就像一片落葉,就是一片落葉。

短暫的一生,長長的情詩

寄身於靈隱寺的蘇曼殊在隨後的幾個月裏,不停地給花雪南寫情詩,花雪南得到蘇曼殊的詩,意亂情迷,且哭且笑,發瘋又發癡。一家老少擔心受怕,派趙伯先來靈隱寺找蘇曼殊說情,趙春箋若不嫁蘇曼殊,隻有一死,如果蘇曼殊能娶趙春箋,這萬貫家產全屬於他。

蘇曼殊搖頭發笑:“伯先,我曼殊為人你最了解,此生浪跡天涯,豔遇多少一擲千金的癡情女子?萍水相逢後,無一能拴住我的心。”趙伯先說:“我相信你是愛趙春箋的,你若不愛,卻為何不停地給她寄送情詩?”蘇曼殊長歎一聲:“伯先君啊,你我君子之交些許年,如何至今仍對我一知半解?我曼殊以情立命,愛天下所有可愛之女子,我從女子身上得到的,是知性的情,盡管我身在俗世心在佛門,但僧與俗都難逃一個情字,誰為情種?乃我曼殊——我愛過的可愛女子你多半都已知道,雪鴻、靜子、佩珊、金鳳、張娟娟、百助楓子,還有你表妹花雪南……我非無情之人,我一麵愛著愛情之美,一麵又逃避愛情之累。很多人呼我為情僧,以為我在縱欲,而實際上我是在禁欲。我對花雪南就說過,愛情者,靈魂之空氣也,我不圖肉體之快樂,而傷情神愛也,故如是,願她與我共守之。欲望的實現便是愛情的失敗,所以我不能接受她的愛。”趙伯先仿佛明白了,說:“所以你用情才全無牽掛。”蘇曼殊頻頻點頭:“正是,正是,知我者,伯先也,我用情無牽掛,來去無影蹤,天馬行空,從紅塵逃向廟宇,從廟宇又逃向紅塵。”

蘇曼殊為了讓花雪南死心,最後一次托趙伯先捎一首詩給花雪南,然後決定離開靈隱寺。

那一首詩如下:

人間花草太匆匆,

春未殘時花已空。

自是神仙淪小謫,

不須惆悵憶芳容。

那一日雪花紛飛,西湖上下白茫茫一片,蘇曼殊芒鞋破缽推開了靈隱寺側門,忽然就見一位黑衣女子站在冰天雪地之間,她身後一行逶迤的小腳印,深深淺淺地留在雪地上,就像一根彎彎的藤蔓,那些腳印就是長在藤蔓上的葉子吧?蘇曼殊細細一看,大吃一驚:“花雪南,是你?你……這麼冷的大雪天,你來這裏做什麼?”花雪南顫抖著說:“我名字中有一個雪字,我難道還怕雪麼?聽說你今日要離開靈隱寺,請帶上我,你到哪裏,我到哪裏,我已死了心,決定辭別紅塵,隨你出家。”蘇曼殊大怒:“你,你瘋啦?你為了我,舍棄人間鍾鳴鼎食綾羅綢緞,這叫我難過,我也承受不起。”

那是西湖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紛飛的大雪中,花雪南與蘇曼殊僵持了大半天,最後蘇曼殊強行離去,並拒絕花雪南跟隨。同時斥責她:“你以苦肉計來乞求愛情,這是極不道德的行為,比偷拿強搶還惡劣。”蘇曼殊的狠心話讓花雪南如萬箭穿心,她當即就在靈隱寺出家,法名慧靜。據說在蘇曼殊35歲去世那年,得到消息的慧靜並沒有流淚,她在午夜時分來到林木深深的禪房,不停地吹簫——那是蘇曼殊最喜愛的、從日本傳來的尺八。

徐誌摩與陸小曼:西湖邊的愛眉小劄

西湖邊隨處可見徐誌摩與陸小曼愛的蹤跡,比如兩人攜手相遊過的九曲橋與三潭印月,還有陸小曼吃過藕粉的雷峰塔和求過簽的白雲庵。徐誌摩寫給陸小曼的情書《眉長眉短》,好象就是醮著西湖水寫成的,西湖有情,詩人多情,一汪湖水盛不下情癡情種滿滿的愛,愛在誌摩心頭如春江漲水,愛在西湖泛濫成災。

天才詩人的苦戀

徐誌摩在胡適的引領下第一次見到陸小曼後,就再也忘不掉那個曼妙如花的倩影。那是1924年春天,胡適說:“我帶你去看一位王太太,你到北平來,隻有見到這個王太太,才不虛此行。”徐誌摩有點似信非信:北平城這麼大,論美人多的是,論才女更是數不過來,這王太太到底是何樣的妙人兒,有如此大的魔力,讓適之也為她傾倒?徐誌摩興奮得不行,刮了胡子,沐浴更衣,把這次見麵當成了一件頭等大事。

當晚徐誌摩與胡適、劉海粟一起來到王府,先在客廳裏等了片刻,陸小曼才緩緩步出,站在吊燈下的陸小曼一身月白色鑲淺綠花緊身旗袍,身材曼妙,光豔照人,她一笑起來,似乎散發一種光芒,令人剌目,似乎眼睛都睜不開。徐誌摩當即低下了頭,就聽適之、海粟與陸小曼在說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陸小曼很奇怪,指著徐誌摩對胡適說:“這大詩人,不屑於同我們說話。”胡適搖搖頭說:“非也,你我還是不必打擾他,他正在醞釀詩作,他不會說話,臨走時他會送詩給你。”陸小曼聽了,十分興奮。待徐誌摩離開時,她果然伸手向他討詩,徐誌摩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我,我會派人送來。”

徐誌摩當晚就給陸小曼寫了好幾首詩,他沒有派人,而是自己坐了黃包車直接送來。從此,他的詩歌創作重心,就完全轉移到陸小曼身上,或者說是陸小曼激發了詩人的生命激情和對美與愛的靈感,那是一把生命火焰在他心頭熾烈燃燒: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手剝一層層的蓮衣,

看江鷗在眼前飛,

忍含著一眼悲淚,

我想著你,我想著你,啊,小龍

我嚐一嚐蓮瓣,回味曾經的溫存,

那階前不卷的重簾,

掩護著銷魂的歡戀,

我又聽著你的盟言,

“永遠是你的,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我嚐一嚐蓮心,我的心比蓮心苦,

我長夜裏怔忡,

掙不開的惡夢,

誰知我的苦痛!

你害了我,愛,這是叫我如何過?

但我不能說你負,更不能猜你變,

我心頭隻是一片柔,

你是我的,我依舊!

將你緊緊抱摟,

除非是天翻,但我不能想象那一天!

徐誌摩與陸小曼的婚外戀很快傳遍京城,其時陸小曼的丈夫王庚任哈爾濱警察廳廳長,人雖然不在北京,但是侯門深如海,徐誌摩想見陸小曼一麵並不容易,最後發展到要用錢來賄賂門房,每次500元,才有可能與陸小曼幽會一次。

紙總是包不住火,王庚最終也知道自己太太紅杏出牆,而且那個男子竟然是大詩人徐誌摩,他氣得拔出手槍拍在陸小曼身邊,大發雷霆:“請你告訴那個姓徐的,他要想和你在一起,除非用這把槍斃了我!”

可是,一對有情人將生死置之度外,鐵了心要在一起,最後連王庚也沒有辦法,身為警察廳長,他總不能用槍把這一對紅男綠女斃了吧?僵持了一段時間,某天她偶然在陸小曼枕下發現徐誌摩日記,翻開就看到這一段:

“眉,你真玲瓏,你真活潑,你真像一條小龍。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裏就覺著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齊整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