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蘇曼殊與花雪南:畫樓寧負美人恩(3 / 3)

王庚沒有再看下去,他知道他與陸小曼這段情是無可挽回,可又不甘心成全他們,這樣一來他王庚不是太丟了麵子?此時王庚已經調任孫傳芳五省聯軍參謀長,長住上海。王庚讓陸小曼一個人住北平很不放心,便電邀請她來上海。陸小曼本不想來上海,可是想到徐誌摩也住在上海,就過來了。得知陸小曼來滬,按耐不住的徐誌摩當晚便來到王家——王庚出人意料地大度,給了他們五分鍾的時間見上一麵。五分鍾的時間,哪裏夠,徐誌摩當時隻有一個念頭:拉上陸小曼私奔。私奔最好的地方便是上海的芳鄰:西湖——徐誌摩先到西湖,然後在西湖畔秘約陸小曼。兩天的時間像兩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他在西湖畔等到了蝴蝶般翩翩飛來的陸小曼,一段熱戀便留在西湖的湖光山色間。

一把青青的蓮蓬

那時候已是九月,杭州的天氣十分涼爽,因為有小曼陪伴在身邊,徐誌摩有了一些輕狂。陸小曼問他:“你可真是色膽包天,知道我來上海,竟然找到王家去,你就不怕王庚一時發怒,一槍崩了你?”徐誌摩緊緊抱住陸小曼,一陣疾風暴雨的狂吻之後,才說:‘那時候哪裏會想到那麼多,一心一意隻想見到你,上刀山下油鍋也心甘情願,哪裏會想到王庚身後的部隊和口袋裏的槍。”陸小曼麵對徐誌摩的癡情,十分感動,兩人一夜貪歡。徐誌摩將這段時間的日記翻給小曼看:

“9月11日,本來不奢望能見到你,他昨晚態度倒不錯,承他的情,我又占了你至少五分鍾,但我昨晚一晚隻是睡不著,就惦著怎樣‘跑’。我想起大連,想叫‘先生’下來幫著我們一點,這樣那樣盡想,連我們在大連租的屋,相互的生活,都一一影片似的翻上心來。今天我一早出門,還以為有幾分希冀,這冒險的意思把我的心搔得直發癢,可萬想不到說謊時是這般田地,說了真話還是這般田地,真是麻維勒斯了……”

“9月16日,你今晚終究來不來?你不來時我明天走怕不得相見了,你來了又待怎樣?我現在至多的想法是與你臨行一訣,但看來百分裏沒有一分機會……可憐我今天去車站盼望你來,又不敢露麵,心裏雙層的難受,結果還是候。眉呀,想不到這愛眉小劄,歡歡喜喜開的篇,會有這樣淒慘的結束,這一段公案到哪一天判得清?”

纏綿了一夜,兩個人次日便遊西湖,先去白雲庵求簽,陸小曼說:“白雲庵的簽很靈驗的,我聽好幾個人這麼說。”徐誌摩牽著她的手說:“我早就想好了這次來西湖一定去求簽的,祈求菩薩保佑我們——以我的想法,王庚一定也是想成全我們。”陸小曼大驚:“你如何能看出這苗頭來?”徐誌摩說:“你不想想啊,我冒死去王家看望你,他竟然恩準你我見一麵,雖說隻有短短的五分鍾,但總是見上一麵了啊?如果他重兵把守捉拿我,我就是長一雙翅膀又怎能和你見上一麵?”陸小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徐誌摩又說:“就說這次在西湖約會,杭州離上海如此近,放你來西湖,難道他就沒有想到,你會來與我偷偷幽會?他一個五省聯軍參謀長,指揮千軍萬馬,難道他會想不到這一點?”陸小曼笑起來,徐誌摩攔腰抱起她:“眉啊,你我去抽個上上簽吧!”

果然那日陸小曼就在白雲庵抽了個上上簽,徐誌摩心裏樂開了花,兩個人泛舟西湖,那時候秋天剛剛來臨,荷花是沒有了,湖灣裏亭亭的荷葉在清風中飄搖。船娘搖著櫓兒在一望無際的荷葉間穿梭,小小的船兒就如同一葉荷花瓣,在水麵上飄嗬飄。找來找去找不到一朵盛開的荷花,陸小曼非常失望,徐誌摩說:“荷花全變成蓮蓬了,眉,我們采蓮蓬。”蓮蓬青青的,掩藏在綠裙般的荷葉間,徐誌摩分開荷葉,他找到一把青青蓮蓬,一顆顆蓮蓬子如碧玉般,徐誌摩小心剝開綠皮,將蓮子小心喂到小曼嘴裏。有時候小曼不吃,故意含在唇邊示意徐誌摩,徐誌摩會意,忙上前用嘴接過,趁機吻她一下。

月亮升上來了,陸小曼舍不得走了,她對徐誌摩說:“明日我還要來遊西湖,我要帶著畫板來畫畫。”陸小曼說著就從遊船上站起來,她比荷葉略略高一頭,在徐誌摩眼裏,此時的她就如同一支出水芙蓉。

不見文字的梅花信

西湖的美麗與浪漫讓詩人流連忘返,與陸小曼在北平舉行盛大婚禮後,西湖成了徐誌摩經常光顧的地方,他的許多“愛眉小劄”,其實都是在西湖畔的旅舍裏寫成的——1923年10月,他在日記中這樣寫西湖:“我形容北京冬令的西山,尋出個‘鈍’字,我形容中秋的西湖,舍不了一個‘嫩’字……”兩年後的冬天在西湖,天寒地凍,他向陸小曼抱怨:“前晚在杭州,正當雪天奇冷,旅館屋內又不生火,下午風雪猛厲,隻是困守,也不忘去靈峰探梅,坐在轎子裏,腳凍如冰,手也伸不直……”手伸不直就無法寫字,但是在心裏他還是牽掛著在遠方的陸小曼,就將梅花一朵朵摘下來,放入信封內,給小曼寄了封不見文字的梅花信,也好讓她得到一絲西湖的消息,春天的消息……

這個時候徐誌摩與陸小曼已是夫妻,他們再來西湖完全不必偷偷摸摸避人耳目,徐誌摩來杭州看望朋友,或者回浙江海寧老家從杭州中轉,他都會安排時間在西湖停留幾日,和小曼消消停停地沿西湖走馬觀花賞玩一番——美景在眼前,美人在身邊,徐誌摩詩情大發,寫出了一首又一首優美詩作。陸小曼的出現為他帶來了一次又一次靈感的火花,愛情就是他創作永不枯竭的源泉,所以他才要一次又一次追尋愛情,愛情與詩歌,就是他生命的全部。與陸小曼在一起,所見所聞全都美不勝收,甚至西湖孤山後麵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水潭,徐誌摩也可以為它寫下:“浮紅漲綠,儼然織錦,陽光自林隙來,附麗其上,益增娟媚。”或者兩個人牽手走過翁家山,那時候胡適正在翁家山煙霞洞養病,兩個人多半是來西湖談情說愛的,看胡適隻是順帶。走過九溪山岡,但見杜鵑花開遍地,陸小曼狂喜得驚叫,徐誌摩哪裏能錯過如此拈花惹草的機會,兩個人一陣瘋跑上山坡,大把大把采下杜鵑花,將陸小曼頭上身上戴滿了花朵,讓她成為一個移動的花樹。當晚在“愛眉小劄”裏,徐誌摩又寫下這樣的句子:“翠嶺成屏,如入仙境,尤可愛者則滿山杜鵑花,鮮紅照眼,如火如荼。”

就在1927年這個漫長的春天,徐誌摩與陸小曼在西湖畔有了一次不愉快的經曆,這與那次翁家山的經曆密切相關——所謂翁家山,就是上海灘世家子弟翁瑞午家的祖業茶山。偌大的一片青山,全是他翁瑞午祖傳下來的。得知陸小曼來到西湖,花花公子翁瑞午早早也從上海過來,在翁家山盛情招待陸小曼和徐誌摩。雖然翁瑞午對徐誌摩以禮相待,但他對陸小曼的殷勤卻讓徐誌摩很不舒服。那個晚上,陸小曼在樓外樓喝得爛醉如泥,徐誌摩守著她一聲聲長歎:“眉呀,眉呀,你何苦如此這樣待自己,你這是何苦呀?”

據說這一次西湖之行徐誌摩與翁瑞午大吵一場,並且嘲笑翁瑞午是不可能得到陸小曼,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動他與小曼堅如磐石的愛情。可是世事誰也難料,徐誌摩以離奇方式英年早逝,盡管沒有名份,沒有地位,陸小曼卻和翁瑞午最後共度三十載,真正是白頭偕老。但這一段情世人記住得不多,西湖記住的,卻是徐誌摩與陸小曼的浪漫之戀,那是留存在詩歌中的永恒之愛:

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

更不須聲訴,辨冤,再不必隱藏,

你我的心,象一朵雪白的並蒂蓮,

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

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