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隱形的翅膀 第十七章(1 / 3)

17-1

夏薇薇與嶽哲終於進入狀態,這期間消耗掉我10張贈票。

當事人卻沒有應有的感激表情,反倒對我說“世界和平,人人有責”,漸漸討票上了癮。

“夏薇薇喜歡看嗎?”我還是有點懷疑嶽哲的意圖。

“沒說不喜歡啊。”他那副樣子好像我給他票是天經地義一樣。

我真是越來越不相信他了:“是你自己喜歡吧?”

“我喜歡和美女一起看,至於看什麼無所謂,”嶽哲三句話就暴露本質,看我十分不屑的表情,才換一副學生會主席的義正辭嚴給我看:“我在追求夏薇薇,你看不出來嗎?”

我終於笑出聲:“師兄,浪子回頭金不換,做師妹的怎能不支持?”

怎麼能夠不支持——何況還是夏婉婷的姐姐、我的舊日同窗夏薇薇?

“可是,你喜歡夏薇薇什麼呢?”我還是有點好奇。

嶽哲微微笑笑:“心地其實蠻好,可是眼睛裏常常有很憂鬱的東西,這樣的女孩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他想了想,又補充:“有一次下鄉義演回來,她在長途車上睡著了,睡著睡著就在夢裏開始掉眼淚,當時我坐在她旁邊,覺得很難過。”

嶽哲的表情真誠而坦然。

我稍稍有些吃驚——掉眼淚?那個是夏薇薇麼?

依稀又想起了田佳佳的話:她對妹妹實際上是關心的,可是因為一些不甘心的因素而選擇了敵對,或許隻是下意識,可是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或許我們本質上真的都是孤獨的人,所以都習慣了把自己包在厚厚的殼裏不撒手。

但不管怎麼說,從那以後,見到嶽哲的時候就可以常常看見夏薇薇。又過了一段時間,嶽哲與夏薇薇戀愛的消息就飛遍了全校。

很多很多人掉下巴——是金牌司儀嶽哲麼?那麼夏薇薇又是誰?

直到看見了,很多人就在背後嘟噥:“也不漂亮啊!”

是不漂亮啊。可是愛情這個事,哪裏有常理可以講?

倒是從夏薇薇的愛情裏,我和夏婉婷成為最直接的受益人:偶爾可以在盥洗室裏遇見洗衣服的夏薇薇,人少的時候,她甚至會問我一點關於夏婉婷的情況;夏婉婷的眼睛裏幹脆盛滿了殷殷的小喜悅,並且相當熱切地告訴我:“今天我姐姐帶我去琴房教我唱歌,她給我彈鋼琴啦!”

她緊緊攥住我的手,忙著比劃:“雖然我聽不到,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彈得很好呢!”

然後小女孩在我麵前愉快地轉圈:“姐姐還給我買了新衣服,看!”

是白毛衣、格子裙,可愛乖巧的小女生形象。

“姐姐說——讓我謝謝你。”小姑娘微笑著伸出手,“告訴”我。

那一瞬間,空氣似乎停滯了。

“姐姐說——讓我謝謝你。”她重複。我卻在女孩子幹淨的目光裏睜大眼,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吹亂了我手中的書頁。潔白的書頁如羽毛般翻飛,柔軟地裹住我的呼吸。

夏薇薇,你想謝我什麼呢?

嶽哲的10張贈票?夏婉婷的明媚笑容?還是對過去全部事情的原諒?

其實很想對你說,如果要謝,請感謝時光。

時光如同魔法師的手,掩蓋在寬大的黑袍下,隻輕輕拂過,便有足夠魔力令我們遺忘那些昔日的哀愁。

總是要成長的啊。

因為成長,我終於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上體會夏之歡悅、冬之壯美,我終於學會理解,繼而學會寬恕與原諒。

我們終究是相似的——相似的孤獨與相似的自衛,好像磁石的相同磁極,在靠近的瞬間迸發出巨大的推力。

因為相似,故而排斥。

那麼,因為相似,為什麼不能握手言歡?

夏婉婷生日的那天,夏薇薇和嶽哲也參加了婉婷的生日宴會。那天夏薇薇站在我麵前,第一次卸掉臉上敵對的光芒。

是第一次,我從夏薇薇的眸子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寂靜平和。

我們曾經是同桌,是世界上最近的距離,可是我們之間卻曾有著世界上最長的心理防線。

“辛苦了。”夏微微一邊往我杯子裏倒水一邊輕聲說,我聽見了,微笑著看她。她的臉稍微有點紅,有點赧然,有點羞澀,也很真誠。

“我們一起祝婉婷生日快樂吧。”我舉杯,建議。嶽哲忙不迭說好,於是我們三個人便輕聲唱生日歌。婉婷聽不見,可是一定看懂了,整張臉都泛出激動的潮紅。

那天,夏婉婷是最幸福的女孩子,而我也同樣幸福。

對這一切,林卡幾乎當作聽神話。

晚上,林卡難得地早回寢室,坐在我對麵的床上盯著我看:“陶瀅,你是神仙?”

看見我抬頭衝她笑,她還是不太相信:“你真的和夏薇薇化敵為友了?”

“是啊。”我低頭繼續看一本嚴歌苓的小說,卻仍能感受到麵前難以置信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靠過來,摸到我桌邊,手搭在我肩上,手掌的熱度穿透厚厚的毛衣。

我扭頭看她。

林卡瞪大眼:“你是說真的?”

“是啊。”

“那個瘋婆娘?”

“她曾經是我同桌,現在是咱們師兄的女朋友。”我糾正她。

“啊——”林卡尖叫:“你害死嶽哲了!”

她的嘴角同時耷拉下來:“嶽哲那麼好脾氣的人,會被夏薇薇欺負死的啊!”

又抓住我的胳膊:“陶瀅你怎麼盡幹些對不起戲劇係的事?”

她都快哭了:“我不管啦,你們都去做好人,隻有我幫你們出氣,還要做惡人。”

她“啪啪”地甩著課本,我忍不住衝她的背影笑。我伸手拉拉她的胳膊,她卻使勁地僵持著,不肯轉身過來。我再使勁拉,她終於回過頭,眼睛裏有小孩子撒嬌一樣的不服氣、不甘心,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謝謝你,林卡。”我是真心實意說這句話的。

“謝有什麼用,我還是要唱黑臉。”林卡的語氣仍然很別扭。

“謝謝你幫我出氣,謝謝你總是支持我。”

“可是以後再看見夏薇薇怎麼辦啊!”林卡的五官都快要皺到一起了。

“打招呼,說你好啊。”我看著她。

“我做不到。”她瞪著我,斬釘截鐵。

“其實我也隻能做到這些。”我聳聳肩,輕輕歎口氣。

“我以為你們快要變成閨中密友了。”林卡似乎終於鬆口氣,肩膀也鬆弛下來,隻不過口氣還是鬱鬱的。我忍不住想笑:很多時候林卡真的就像小孩子呢。

想了想,我答:“怎麼可能呢,畢竟打鬧了那麼多年。”

何況——直到今天,我們之間仍有許多結沒有解開。

可是,我相信再多的結也終究會解開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一種智力玩具:小巧的鉤與環,勾連在一起,銀白的,輕巧便捷。

據說聰明人可以將所有的結都打開,然而實際上,打開那些結的人有許多並沒有用太多的智慧和技巧,更多打開環的人用的不過是耐心——耐心地相信所有的結都不是死結,耐心地相信所有的結都終能打開。於是反複嚐試,直到解開一個又一個的結。

也包括人心上的結。

17-2

轉年九月,是我夢想路上的一塊裏程碑——我終於進入考研衝刺階段。

雖然報考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這件事對我來說並不是個很偶然的決定,卻仍然要下很大的決心——跨省、跨校、跨專業,我就是傳說中的“三跨”考生,不僅要學英語、政治,就連專業課都要從頭學起。

不是不辛苦的。

每個不錄節目的日子裏我早晨6點30分便起床吃飯、聽英語聽力;8點踩著圖書館開門的吱嘎聲去找座位,背英語單詞到12點;午飯在12點30分結束,繼續回圖書館做閱讀理解,一直到下午5點,去餐廳吃晚飯;5點30分吃完晚飯,開始複習考研政治,10點圖書館鎖門,我回寢室繼續複習專業課到淩晨1點,睡覺……如此往複,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條橡皮筋,馬上就要繃斷。

寒冷的冬天裏,六點半的時候天都還沒有亮,我怕吵醒室友,隻能小心翼翼端著洗漱用品到公共洗手間洗漱。走廊裏沒有暖氣,刺骨的冰冷一下子就鼓透我的衣裳,似乎要把我凍成硬硬的一小塊。冷空氣打在皮膚上,想不清醒都不行。

睡眠嚴重不足的後果是每次上節目時我都要用厚厚的粉底壓住眼袋與黑眼圈,皮膚粗糙喑啞,整個人疲乏得要死,卻仍然要在攝像機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以最好的精神麵貌出現。當那些溫暖的笑容與明亮的眼神出現在電視屏幕裏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我的呼吸都因為疲憊而變得越來越遲緩。

如果我不做這一行,或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電視屏幕裏的主持人與現實生活中的主持人,往往都不像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