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隱形的翅膀 第十七章(2 / 3)

我似乎又回想起我的高三——我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夢想而拚盡全力的時候,我不過是落水的醜小鴨,期待著可以到陽光豐沛的草地上晾幹自己濕漉漉的羽毛,那時候我怎麼可能想象到,有朝一日我會為自己更加高遠的理想而付出更加艱辛的努力,而且是更加奮不顧身、拚死拚活的那一種?

原來,我們誰都不比誰差多少:因為未來充滿未知,所以隻要生命沒有走到終點,一切都不能蓋棺定論,畢竟誰都不知道未來會遇見什麼,而自己會發生怎樣的改變。

或許也是因為壓力太大的緣故,複習考研的日子裏我總是生病,從腸胃炎到感冒發燒角膜炎輪了一個遍。我對林卡訴苦:考研果然是個係統工程,參加輔導班1000元,去北京聯係導師往返路費2000元,購買各種考研參考書2000元,平均每個月生病一次醫藥費共計1500元……我都快傾家蕩產了!

林卡同情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又探頭看看我正在惡狠狠盯著的《考研閱讀理解1800篇》,吐吐舌頭,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話音未落就被我用抱枕直接揍出門去。

再後來連媽媽都打電話來囑咐:“瀅瀅,如果太辛苦就放棄好了。其實你能有今天,媽媽已經很開心了。身體好比什麼都重要,知道嗎?”

我在電話這邊重重點頭,可是都走到這會了,我怎麼可能放棄?

我隻是在心裏一千次一萬次地想:如果這次考不上就算了,我是真的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考一次研究生足夠弄丟半條小命,再考一次的話,我遲早會英年早逝的!

這中間Adrian很是神通廣大,托他在中國傳媒的同學給我買了大堆的考研資料寄過來,還時常在QQ上留言,鼓勵我要堅持下去:“Cherry你要知道,隻有堅持才能勝利,以後你會發現,這個過程是你人生中難得的財富,畢竟這世界上沒有真正從天而降的餡餅。”

安慰完我瀕臨崩潰的神經後,他會輪番給我介紹自己當年考研時的複習思路和答題技巧。漫漫長夜裏,他真的就好像一個引路人,總是在我最撐不下去的時候遞給我一把手杖。

直到1月18日。

那天下很大的雪,我在考場裏答題的時候,一抬頭,便看見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很快就在窗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那一刻我甚至有短暫的走神:不知道一向愛玩的林卡是不是又在雪地裏瘋?

在我的周圍,充滿了筆尖和紙張碰撞時“刷刷”的摩擦聲。

三小時後,我交卷走出考場,走出考場大樓的瞬間有雪花裹在寒風裏撲麵而來,清冷的空氣像刀子一樣打在我的臉頰上、耳朵上,一刀刀鋒利地疼。可是我突然覺得空氣特別清新,我仰起頭,看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終於找到了“解脫”的感覺。

我站在考點大門外,最後回頭看我奮戰了整整兩天的那個考場,深知我的命運到這裏便要劃上一個“暫停”的符號,此後,向哪裏拐彎,誰也不知道。

三月,田佳佳來省城參加一場人才招聘會。她沒怎麼變,長發圓臉,伶俐而乖巧。笑的時候露出小小虎牙,眼睛眯成彎彎月牙。說話的聲音清爽幹脆,隔著一片人山人海,快樂地喊:“陶瀅,陶瀅!”

我快樂地衝她揮揮手,然後我們在火車站出站口緊緊擁抱。

那一刻,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我突然發現時光好像退回到四年前——我們仍然是十八歲的女孩子,在溢滿陽光的教室裏相視而笑。四年,奧運會開了一屆,新生命誕生了無數,我和你的少年時代,卻一去不複返。

那晚我請她去學校附近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館子吃春卷,一邊聊天一邊吃得天昏地暗的。田佳佳舉凡說話就不忘提“尹國棟說”,我一邊很認真地卷春卷一邊取笑她:“你不如出版一套尹氏語錄。”

她嘻嘻笑著看我:“來之前我們吵架了,我說我如果找到這邊的工作,他就得跟我來,如果不來就分手!”

我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壓根不需要嚇唬他,你明知道你出現在哪裏,他就會追隨到哪裏。”

田佳佳立即變得相當得意,不過也就三兩秒的功夫,她立馬就換了一副很忐忑的表情盯著我看,躊躇了很久才小聲說:“我來這裏之前,給張懌打過電話。”

我歎口氣,其實她不說我也能猜到。

“他讓我問你好。”她低下頭,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我。

“我很好。”我繼續專心致誌卷春卷。

可心裏卻有些鬱鬱的——“他讓我問你好”,可是如何界定“好”的概念呢?身體很好,精神看起來也不錯,做節目的時候依然自信坦誠地微笑,仍然是中年婦女心目中理想女兒的形象。這樣算不算“好”呢?可是,你知道我的記憶什麼時候會難過嗎?

“那個,還有就是他說對不起。”田佳佳的語氣愈發底氣不足。

我抬頭看她一眼:“為什麼?”

“大概還是為了那件事吧。”田佳佳飛快地瞄我一眼,答。

“哪件?”我故作不知,然後又做恍然大悟狀:“哦,很久了,讓他別想了。”

自己都覺得自己演戲演得累。

可是,我能怎樣呢?

說我真的不在乎了,誰會信呢,畢竟我曾經的反應那麼強烈,好像對方就是我的世仇;說我仍然在乎,可是那些事情真的都好遠了,我想在乎都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了。

其實,我都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早在高中畢業的時候便不記恨他了。高考結束那天從考場裏走出來,當我看見那個幹淨挺拔的男孩子在對麵的公交車站等公交車時,我心裏便已經開始希望他能考上喜歡的大學。雖然後來他高考失利,可畢竟也是重點大學不是麼?我們都生活得不錯,所以還說什麼對不起呢?

“你提過的男生,現在還好麼,”田佳佳頓一頓:“就是那個陪你一起考試的?”

“鄭揚?很好啊,怎麼會想起他,”我很奇怪地看田佳佳一眼:“這會他大概在忙著談戀愛吧,哪會有時間搭理我?”

“啊?”田佳佳的語氣十分驚訝:“我以為他喜歡你。”

我很驚訝她的反應:“你怎麼會這麼想?”

可是我心裏卻在說: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這麼想,隻有我自己全然不覺?

“因為很明顯啊,一個男生對一個女生那麼好,又沒有血緣,何必呢?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田佳佳攤一攤手,扁扁嘴巴。

可是很快,田佳佳就又興高采烈起來:“不過這樣也好,張懌又有機會了呢!”

我很無奈。

“瀅,你信不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應得的幸福,”田佳佳拉住我的手:“如果現在不幸福,是因為我們的幸福還在路上,很快就會抵達。”

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佳佳,你一個學心理學的學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藝腔?”

田佳佳也笑了,可是還是更文藝地補充了一句:“親愛的,你得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遇見合適的人,在合適的地方、合適的時候!”

合適的時候,總會有合適的時候的。

其實我從來都知道,在“合適的時候”到來之前,我們必須、隻能夠,更好地生活下去。

17-3

夏薇薇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正在洗頭發,透過滿手滿臉的海飛絲泡沫,看見一個女孩子筆直站在我身邊,陽光沿窗口滑進來,把她的臉龐照亮。

這樣看她的時候就有泡沫跑進眼睛裏了,我用手擦一下,聽見她冷冷的聲音:“嶽哲說要請你吃飯。”

“夏薇薇,你就不能換種正常的口氣說話嗎?7年了,也沒見你變多少,”我瞥她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夏薇薇終於繃不住,笑容爬了一臉。

“小心點,笑大了會有褶子,”我又補充一句:“師兄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帥哥,你得有點危機意識。”

她用鼻子哼出來一聲:“他敢!”

“牛!”我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看著她,表情是大大的佩服。

半小時後,我們坐在學校門口的咖啡店裏,聽一支叫做《BlueMountainRiver》的歌。女歌手清澈的聲線,好像把空氣染出一片憂鬱的藍。

“你不是說嶽哲請我吃飯嗎?”我挖挖耳朵:“我以為我已經耳背或者幻聽。”

“他太忙了,算我一廂情願吧。”夏薇端起茶杯看我一眼,眯起的眼睛讓我想起了少年時代的針鋒相對。

“你們還好麼?”看著夏薇薇那副不太高的情緒,我有點納悶。

“不好。”她的目光漸漸黯下去。

“為什麼?”

“如果連人都消失了,哪裏還有好或者不好,”夏薇薇直直地看住我:“你常去電視台,告訴我那裏是個什麼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