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要怎麼說呢?
那裏有最光鮮的舞台,隨時有機會成就一個人成名的夢想。可是誘惑也很多:衣飾考究的男女、鮮花簇擁的虛榮、物質利益的誘惑與精神榮耀的麻痹。當然也有辛苦耕耘的早衰、一幹人等的亞健康,以創意討生活的代價是永遠超負荷的運轉。夢想是有代價的,你要我說哪些?
“嶽哲,他變了很多呢。很久見不到,偶爾見到了也是爭分奪秒。身邊永遠有漂亮女孩子,我想不擔心恐怕不可能。”夏薇薇輕輕歎口氣。
“可是師兄不是那種人。”我解釋。
“你也說過他不專一的。”她看我一眼。
“如果我知道開玩笑會讓你在意,我一定不會胡說八道。”其實我在心裏相當懊悔地想:回去之後先要撕了自己的嘴再說。
“明天我就要回咱們母校實習了。”夏薇薇的臉上滿是疲憊。
我有點著急:“嶽哲知道麼?”
“我有機會告訴他麼,”她苦笑:“反正遲早要分手。”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卻仍然還是夏薇薇的風格——死撐著不肯泄氣。
我真是拿這兩個人沒辦法,隻好捶胸頓足地幫忙做保證:“師兄他是真心的,他真的很認真!”
她靜靜地看著窗外:“應該是吧。可是你也知道這邊工作不好找,上個月我去一所中學試講,到現在也沒有答複。再說守著一個太帥的男生過日子,確實沒有什麼安全感可言。”
我也有點急:“那你之前還飛蛾撲火?”
“他對我很好,雖然他對所有女生都很好,可是我覺得很感動。婉婷有沒有告訴你我媽並不是我的親媽?”她扭過頭來看著我。
我點點頭:“有。”
她笑了:“早先,我不是真的討厭你,隻是你有媽媽,我沒有。”
我在心裏佩服的五體投地:田佳佳同學,你的專業果然沒有白學啊!
夏薇薇看我一眼,低下頭抿一口咖啡:“你媽媽很愛你。”
“可是當時我不知道她愛我,我以為我是全世界最孤獨的人,”我無奈地笑笑:“沒有媽媽在身邊,沒有朋友,同桌好像巫婆一樣凶神惡煞。”
她笑出聲:“所以我才討厭你,明明什麼都有,還作出一副一無所有的表情來裝可憐,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可是——”她頓一頓,目光有點飄忽:“嶽哲讓我覺得還有人關心我。哪怕是加班時的一杯紅茶、晚會後台上花籃裏隨手扯一支玫瑰花向演職人員表示慰問——你知道的,嶽哲不用太刻意也可以討女孩子歡心。”
這個——的確是知道的吧。
還記得新生開學第一場迎新舞會,嶽哲師兄穿深色西裝、係同色係領帶,白襯衣,黑皮鞋,站在你麵前,微微彎腰,一伸手,聲音低沉溫柔:“能一起跳支舞麼?”
多少女生一夜之間當其是白馬王子。
隻有習慣了被人忽視的我坐在休息區一杯接一杯喝果珍,看衣香鬢影,真的仿如12點鍾響之前,華爾茲背景下的盛大宮廷。
我能有如此良好的免疫力,說到底還不是要感謝夏薇薇?
可是命運是場蠱,到最後被套牢的也是夏薇薇。
夏薇薇歎口氣:“陶瀅,我曾經覺得我是最幸福的人,可是沒想到有一天,我的幸福會被磨平了。日積月累的磨,不疼,可是太熬人。嶽哲可以十幾天銷聲匿跡,忙得天旋地轉,忘記了我的存在。我試著去了解他,可是我做不到。我們終究不是一類人,我想要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一起吃晚飯,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關心我的人。可是嶽哲不是能過這種生活的人,我們不合適,我累了。”
我累了。
花累了可以枯萎、樹累了可以落葉,那麼,人累了呢?
或許,我們彼此都知道:嶽哲從未與任何女孩子糾纏不清,夏薇薇的出現是嶽哲生命中一項至關重要的大事件,可是,終究還是無法重合的兩行足跡。
深藍色的寂寞裏,多少愛,一轉身,就變成一場輕描淡寫。
消失已久的嶽哲終於從地表深處冒出來,以每天幾十次電話的頻率將我的手機打爆。
“師妹,你見到薇薇沒有?”
“師妹,你幫我找找薇薇,你讓她打開手機,我解釋給她聽。”
“師妹,你去她寢室看看,她就留下句要分手的話就完全失蹤了啊!”
“師妹,算師兄求你,幫我跟她說我冤枉啊。”
……
“師兄,你說什麼是冤枉呢?”我在電話這邊問。
“我沒幹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就被休了,我不冤嗎!”嶽哲在一片嘈雜的背景聲音裏吼。
“你在哪?”
“直播間。”
我抬手看看表:晚上8點14分。
“吃晚飯了麼?”我問。
“剛才有發盒飯,”嶽哲語無倫次了:“我怎麼得罪她了?我這麼忙……”
“你忙,就可以忘記她的生日,就可以不給她打電話,就可以當她不存在,”我歎口氣:“師兄,你曾經對我說你想疼她、關心她的。”我歎口氣。
嶽哲終於沉默了。
“你明知道她什麼都不缺,隻是缺一個可以無條件信賴的人。她隻是想有個人在身邊陪著一起吃晚飯,而且她也很擔心你總是吃盒飯會胃潰瘍。”
“可是我是男人啊,師妹,我有事業。”他急急地解釋。
“事業很重要,可是你已經17天沒有和她聯係了。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在這17天裏連發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嶽哲終於啞口無言。
“她去哪裏了?”過一會他問。
“她去實習了。師兄,她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做個中學教師,有個溫暖的家。”
而後,和我一樣,想有個溫暖的人,一起平淡、瑣碎、卻溫暖地生活。
柴米油鹽,如此而已。
嶽哲垂頭喪氣:“她也沒說過啊。”
我真是恨鐵不成鋼:“她不說,你就理直氣壯地不知道?師兄,戀愛不是這麼談的。兩個人在一起,你要試著去了解對方,你要學會關心對方,再怎麼說,她不過是個女孩子,你也說過她很需要人照顧,可是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給了她多少關懷?”
嶽哲一言不發,任我數落。
直到我連數落都沒力氣了,他才低聲說:“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是,我現在連句‘對不起’都沒法說了。”
我終於看不過去了,隻好歎口氣:“她去實習了,或許畢業後就不會回來了。”
嶽哲急了:“她在哪所學校實習?”
“師兄你的節目還沒錄完吧?”我提醒他。
“陶瀅!”嶽哲大喝一聲,嚇我一大跳:“少廢話!”
“師兄,我好像沒見過你發脾氣,”我壞笑,然後盡快在他發作之前告訴他:“實驗中學,她在我們家鄉的實驗中學實習。”
我話音未落,嶽哲已經掛斷電話。
我是第二天才聽說嶽哲請假的事情,欄目主任大為光火,因為他費心扶持的主持人居然很沒有敬業精神的跑掉了,壓根沒有把他“我不準假”的命令當回事。
可是隻有我知道:這是一向敬業的嶽哲最明智的一回“不敬業”。
那晚,我又在網上遇見Adrian。我用了很久才給他講完我與夏薇薇、夏薇薇與嶽哲的故事。
——我從來沒想到我們的敵對居然會有這麼可笑的理由,也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朋友,更沒想到我的死對頭實際上是個如此細心的女孩子。
你是善良的姑娘,善良的人終會獲得幸福。
是嗎?不過我曾經特別想成為一個公主,能在華麗的宮殿裏與王子跳舞,哈哈。
並不是不可能啊,每個女孩子都可以成為公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又要教育我了對不對,你想說“隻要肯修煉,每個女孩子都可以成為公主”,是不是?拜托啊大叔,每次看見你就要上思想品德課。
嗬嗬,我才比你大5歲好不好!而且我想說的是:就算沒有修煉到至善至美的境界,一個善良的女孩子都有她無可否認的美。
別裝了大叔,男生分明都是視覺動物,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如果不漂亮,也沒見你們前仆後繼、繼往開來啊。
嗬嗬,你這孩子,就會抬杠。
……
我在電腦前微笑。
雖然總是習慣了和Adrian鬥嘴打趣,可是我的經曆告訴我,他說的沒有錯。
是這樣的:每個女孩子都可以成為公主,每個善良的人都可以獲得幸福。
假使,人生是環線地鐵,那麼我們會認真地站在這裏等,等我們的幸福繞一大圈後,仍然不離不棄地從遠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