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燦爛的晚霞,映照得整個順天城殷紅明亮。
阿南生活習慣不太好,也不回家做飯,在街邊吃起了烤鵪鶉和糯米圓子,就當晚餐了。
尾隨她至此的朱聿恒站在石牆後,靜靜等待著。迥異於平靜的外表,他的心思很亂,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個阿南。
若有可能,他不想驚動任何人,若能悄悄將這件事解決掉,那將是最好的。
畢竟,他的命運,不屬於他自己。
祖父曾經屬意的太子,並不是他的父親。在勇悍的二皇子和機敏的三皇子對比下,朱聿恒的父親雖穩重端方,但肥胖臃腫又有心疾、足疾,尚武喜功的皇帝著實不喜歡這個大兒子。甚至,他曾當眾對二皇子說,你兄長身體不好,以後天下之事,你要多加努力。
皇位之爭,殘忍過世間所有。隻需皇帝一念,父親會失勢,母親會流落,他的弟妹會全部葬送在東宮之中。
所以這二十年,朱聿恒一步步走來,負擔沉重,艱難無比。然而在這超出負荷的壓力之下,因為天生的驕傲,他卻執意努力,做得比所有人期待的,還要更出色、更完美。
他是父母的希望,也是朝廷的期望。東宮一切的安定平衡都著落在他的肩上,經不起半分折損。
所以——朱聿恒佇立在黑茫茫的窮途末路之前,深長地呼吸著,心頭卻比冰雪還要冰涼清明——他不能死。
他的父母需要他,他的弟妹需要他。他一定要活得很好,才能保住東宮這看起來尊貴極致的一切。
就算隻剩下一年,他也必將直麵這一切,掃除麵前所有障礙。
阿南慢悠悠地吃完晚餐,起身沿著高牆往短鬆胡同行去。
即將夜禁了,街上行人寥落。她拐入巷道,兩旁的高高院牆遮擋住了夕陽餘暉,陰暗籠罩在她的身上,竟像是一拐彎就入了夜。
阿南腳步輕快,在走到巷子口的時候,還扯了一朵野花,拈在手中嗅了嗅,心情很好地哼著小調。
朱聿恒目送她進了家門,站在路口樹下靜靜等了一會兒。
四下寂靜無人,她家的閣樓窗口亮起了燈。
朱聿恒伸手入懷,將諸葛嘉今日送的那柄小火銃取出,“哢嗒”一聲拉開,填好火藥,裝好火繩,握在右手中。
他的左手籠在袖中,緊緊握著第一次北伐時,祖父賜給他的短劍“龍吟”。
一瞬間,他又覺得有些可笑。
一間平平無奇的屋子,一個街坊四鄰都證實獨居的女子,有什麼必要值得他這樣如臨大敵?
於是他放開了那柄火銃,隱著龍吟,在昏黑下來的夜色中,翻進了她的院牆。
這是六開間的連廈中的第三間,左右牆連接著鄰居,隻在各家院子中間用一人高的院牆圍住自家院落。
小院不過兩丈見方,進去就是堂屋。堂屋內除了一張幾案兩張圈椅外,空空如也,一片寂靜。
朱聿恒抬頭看向二樓,考慮著是直接闖進她的閨房,還是將她引到樓下來。
還沒等他決定,樓梯口亮起了一點微光。
是阿南提著一盞燈,從樓上下來了。
前堂一覽無餘,朱聿恒下意識地閃身,避到了後堂。被木板隔開的後堂,立著六個高大櫃子,依次排列在屋內。
此時他也顧不上思量這奇怪的格局,快步躲到了一個櫃子後。
黑暗中,燈光在堂屋停了停,移向後堂而來。
她出現在門口,明亮的燈光流瀉在她周身,但畢竟無法照出各個櫃子後麵的情形。
朱聿恒靠在櫃子上,聽她在門口低聲笑問:“是不是你呀,鄰居家的小貓咪?敢偷偷進入我的地盤,我可不會放過你哦。”
在此時的暗夜中,她低沉清冷的嗓音,氣息拖得悠緩,如同耳語般溫存。
朱聿恒屏住了呼吸,麵前的黑暗凝固一般死寂。
“嘖嘖,叫你出來還不聽,真是不乖。”她說著,再停了片刻,便將手中的燈輕輕一轉,那上麵的罩子如同蓮花般旋轉著關閉。
燈光驟然熄滅,周圍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在一片黑暗中,阿南把燈擱在旁邊桌上,然後抬起雙手,“啪啪”拍了兩下手掌。
隨著她的掌聲,天花板上忽然有細微的光屑散下,籠罩住了整個後堂。
朱聿恒錯愕地抬眼看去,黑暗中,那些發著光的微塵均勻地靜靜散落,如同降下一屋細薄的雪花,恬靜無比。
靜閉的室內,微塵半浮半沉,因為太過輕微,飄落的速度也慢得令人詫異,仿佛那些光屑可以永遠懸浮在半空中一般。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麵前這如夢似幻的詭異場景,屏息靜氣。
而她也並不急躁,靜靜等待在黑暗中。
許久,朱聿恒終於忍耐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輕輕呼了一口氣。
那薄霧一般的微塵中,因此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一條波紋。被攪亂的熒熒微光,自他藏身的第二個櫃子後,向著前方微微蕩去。
但就是這麼微小的一縷熒光,呈現在周圍的黑暗中,便十分鮮明。
阿南抬起左手,手指滑過右手臂環上一顆靛青的寶石,疾揮而出。
一道新月般的弧光自她的臂環中急速滑出,在黑暗中閃了一閃,向著光屑輕微波動的地方,旋轉著飛了過去。
新月帶著彎轉的弧度,在空中拐了一個彎,向著櫃子後斜斜飛了進去。
隻聽得“錚”一聲輕響,朱聿恒萬萬沒想到,她射出的那彎新月,竟折拐入櫃子後方,射入了他的肩頭。
驟然受襲,肩膀劇痛,饒是他竭力忍耐,壓抑的低呼還是自他口中泄露了出來。
他揮臂以龍吟去斬那彎新月,新月脫離他的肩頭後,帶著流光迅疾縮回,輕微地“哢”一聲,帶著他的鮮血,縮回了她的臂環之中。
阿南抬手取過旁邊的燈,“嚓”一下轉開燈罩。罩子上自帶的火石迸出火星,再度點燃了燈焰。
她提著燈,一步一步向著第二個櫃子走去。
朱聿恒強忍肩頭劇痛,卻無法忍耐自己的呼吸。空中的熒光變得紊亂無比,一波一波自櫃子後往前翻湧,如波瀾繚亂。
他靠在櫃子上,握緊龍吟,等待著她過來的那一瞬。
阿南的腳步,隨著燈光漸漸近了。然而她走到櫃子邊,卻停了下來。
隻聽得“嚓嚓”兩聲輕響,她右手一揮,一條流動的光線自臂環中射出,在前側的櫃腳上轉了一轉,便立即縮回。
然後她抬起腳,狠狠踹在櫃子上。
整個櫃子頓時向後方倒了下去,原來剛剛流光那一閃,靠向朱聿恒那側的櫃腳已經被她射出的線斬斷。
櫃子後,本就已經受傷的朱聿恒,被傾倒的櫃子再度砸中。
幸好朱聿恒反應極快,將倒下的櫃子一把掀翻,連退數步,免於被櫃子壓倒在地。但也因此他的傷口被劇烈動作撕裂,鮮血迸出,濕了半肩。
他急促的喘息聲,讓阿南微微笑了出來。
她手中提著的燈照亮了她的容顏,臉頰上唇角愉快微揚,一雙眸子深黑透亮得令人心驚,就像一對黑色寶石浸潤在冰水中,射出寒月般的光華。
“真可惜啊,你的身量怎麼會這麼高?我算準了要割你脖子的,結果隻傷到了肩膀。”她聲音輕緩,腳步輕捷,就像一隻貓,輕輕巧巧地向著朱聿恒走來,“你是什麼人?來我家中做什麼?”
朱聿恒不再答話,伸手從腰間取出火銃,對準了她。
阿南還未看清是什麼,但隱約折光讓她立即察覺到那是金屬器具,可能是一件武器。她果斷一揮手,將手中的燈向他狠狠砸了過去,同時閃身避到了一個櫃子後麵。
朱聿恒反應也是極其迅速,她砸過去的提燈瞬間被他反踢了回來,摔在她的麵前,油花四濺,地上頓時升騰起兩三朵火苗。
他不再躲避,謹慎而小心地慢慢向她藏身的櫃子靠近。
而躲在櫃子後的阿南早已調試好了自己的臂環,她的手指搭在了臂環上小小的一顆黃玉上。
彌漫的光屑已經落地,時明時暗的火苗照得屋內影跡扭曲,暗潮湧動。
就在距離櫃子僅有三尺之遙時,朱聿恒踏出了一大步,斜身向著她撲來。
阿南抬起右手擋在了麵前,手指一動,臂環中有彌漫的光噴射而出——是一張網,用極細的金屬絲編織而成,暗淡的火光下,恍如一蓬金光籠罩住朱聿恒全身,隨後立即收緊。
朱聿恒的上半身被籠罩在網中,卻在她收網的一刹那,將右手的武器對準了她,晃亮了左手的火折子。
“解開。”他冷冷說道,火銃口從網孔中突出,直指向麵前的阿南,而他的火折子即將進入火門。
“這東西……我好怕啊……”阿南站在他的麵前,並未收回手中的網,看著他手中巴掌長的小火銃,臉上滿是玩味。
朱聿恒隱在黑暗中的麵容上,一雙眼睛鋒利而冰冷:“解開。”
“好吧,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手哦。”阿南抬手一揮,籠罩在他身上的網頓時收縮撤走,“你可知道,拙巧閣替神機營做這小銃的時候,是誰攻克了最難的一步,讓它可以在折疊收縮的同時,填充火藥的藥室依舊嚴密封鎖?”
拙巧閣——朱聿恒迅速在記憶中翻出了這個名稱——諸葛嘉將這支小銃獻給他的時候曾說過,這是由中軍坐營武臣與拙巧閣聯手研製的。
他心念電轉,不答反問:“是你?”
“當然是我啦。而且悄悄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因為我並不想替姓傅的做事,所以這小火銃的藥室雖然嚴密,可強度是不夠的。試射可能沒問題,但後麵就無法再嚴密閉鎖承壓了。你用過幾次了?千萬別點火,隨時會炸膛的。”她慢慢地扯著細網,捏成指甲蓋大小一坨,重新塞回了臂環中,問,“還有,你能這麼早就拿到這東西,是拙巧閣的,還是神機營的人?”
他沒有理會,手中小銃依舊穩穩地指向她,鋒利如刀的目光看向她發間的蜻蜓:“跟我走。”
阿南挑挑眉:“不信我說的?”
朱聿恒含糊地說道:“我對你……還有鬢邊的蜻蜓,有點興趣。”
“哦,是嗎?”阿南含笑抬手,撫上了自己鬢邊的蜻蜓,然後取了下來,“這個?”
蜻蜓裝在一支細釵上,她雙指輕按,蜻蜓與下方的釵身頓時分裂開來。在淡薄的火光中,蜻蜓顫動的翅翼如要振翅飛去。
唯一令人詫異的是,這隻完好的蜻蜓尾巴上,有一條細細的金線,短短一截自體內拖出體外。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聲音低沉而有力:“卸掉臂環,跟我走。”
“好啊,那你先把蜻蜓拿走。”她唇角微微一揚,左手輕拈蜻蜓身體,一手把尾部的金線扯住,輕輕一拉,“接好了哦,不要眨眼。”
隻聽到輕微的“嗡”一聲,蜻蜓的翅膀立即揮起,脫離了她的雙手,展翅飛向了空中。
在即將燃燒殆盡的火苗暗光映照下,蜻蜓在他們頭頂映著火光飛翔旋舞,一派舒展自然的姿態,飄搖輕逸,久久盤旋。
它薄紗的翅膀畫出輕微的金線軌跡,在他們之間掠過,那曲線簡直令人著迷。
恍如一場幻覺。
他的目光不由得跟著這隻飛翔的蜻蜓,從阿南身上移開,看向斜上方。
就在這一瞬,阿南當即轉身,飛撲著撞向旁邊的牆壁,將牆上一條繩索一拉。
她一動,朱聿恒手上也隨之“砰”一聲巨響,火光冒出,赫然已經發射出了火銃。
然而,阿南剛剛說的話,是對的。
就在火藥被點燃的一刹那,彈丸並未從槍管中飛出,小銃炸膛了。
巨大的衝擊讓朱聿恒的火銃脫手飛出,猛砸在了牆角。而他整個人被震得連退數步,後背重重抵上了牆壁。
就在此時,天花板上的翻板打開,上麵有大桶的水沒頭沒腦朝他傾瀉而下。
他下意識地緊閉上眼,抬手擋在自己臉前。
而阿南轉過身,右手輕揮,臂環中新月般的流光再次閃動,向著他疾射而去。
那鋒利的刃口,飛速旋轉著,眼看就要割開他的喉口。
地上的火苗,終於被水花激起的氣流卷滅。
最後光芒一閃即逝的瞬間,照亮了朱聿恒擋在臉上的那雙手。
這雙她一眼難忘的手,被炸膛的火銃震得流了血,瑩白的手背上,被水衝洗成淡珊瑚色的幾道血痕,卻讓他這雙手有了更加觸目驚心的衝擊感。
這新月一旋一轉後,世上就再也沒有這樣完美的、合乎她所有夢想的一雙手了。
這念頭如同閃電一般,在她的心中掠過。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下意識做出了反應。
她收束了臂環。
新月在朱聿恒的下頜輕微地一閃即收,鋒利的銳口隻在他的下巴上劃了小小一道口子,便飛速回歸了她的臂環之中。如同鴿子千裏跋涉終於回到自己的小窩,輕微的“嗒”一聲,鑲嵌回屬於它的那道小小縫隙,嚴絲合縫。
朱聿恒自然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間,已經走了一個來回。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手,靜靜看著她,並不說話。
而阿南在黑暗中揚起手。那隻蜻蜓終於停止了在空中的旋舞,隨著舒緩下來的氣流,靜靜落在她的掌心。
她將它重新安裝至釵頭,插回自己發上,說:“你走吧。”
朱聿恒站在黑暗中,任由殘存的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用一雙深黑得幾不可見底的眸子盯著她,聲音喑啞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趁我沒改變主意,你快走吧。”阿南提起燈,打了個哈欠,“要是你有良心的話,幫我收拾好屋子。”
朱聿恒並沒有良心。
他拋下阿南狼藉的屋子,騎快馬到虎坊橋。一直在這裏等待的韋杭之,看見皇太孫殿下如此狼狽地到來,震驚惶惑不已。
而朱聿恒唯一一句話就是——
“把諸葛嘉叫過來。”
臨近午夜,急促的馬蹄聲嗒嗒響在街上,踏破順天府的夜禁。
神機營提督諸葛嘉,率七十二騎精銳直入順天。
韋杭之已候在城門之內,看見他們到來,便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著自己走。
鬆明子照亮了黑夜的街衢巷陌,被馬蹄和火光驚動的百姓有幾個膽大的,偷偷開一條窗縫張望一眼,便立即將窗戶緊閉,落好窗閂。
“是神機營的人,好像領頭的還是那位諸葛提督!”
這位凶名赫赫的神機營提督,縱馬直奔短鬆胡同而去。
七十二名精銳在巷口下馬,團團圍住六間平平無奇的連廈,各自備好火銃,裝藥實彈。大部分人拿著短銃、長銃,另外有四個身材魁偉的提著碗口銃,就地尋找支架,將碗大的銃口對準房門。
韋杭之看這架勢不妙,便壓低聲音對諸葛嘉說道:“殿下的意思,他要活口,務必。”
諸葛嘉點頭,吩咐下去,碗口銃先不動,僅作威懾,其餘長短銃依舊荷實,對準門窗不準挪移。
“好吵……”阿南嘟囔著,扯過被子捂住自己的頭。
那個沒良心的男人離開後,阿南苦哈哈清理好屋子,剛剛躺下,還沒來得及進入夢鄉,就被吵醒了。
但隨即,她就清醒了,一把掀開被子,凝神靜聽外麵的聲響。
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奔短鬆胡同而來。很快,她家前後門都傳來了呐喊聲,火把的光隱隱透進窗縫來。
阿南跳下床,赤腳跑到窗前,稍稍推開一條窗縫向外張望。
她租賃的房子與隔壁五戶人家連在一起,外邊數十人馬將連棟的人家一律圍住,但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中間這一間——也就是她住的房子上。
阿南皺起眉頭,想起那個潛入自己家的男人,不由得鬱悶至極:“小沒良心的……你是朝廷哪隻鷹犬?我都放過你了,你居然還叫這麼多人來殺我?”
再一想,她就更鬱悶了——不能早點來嗎?早知道還有一場大鬧,她為什麼要累死累活收拾屋子?
鬆明子照亮了黑夜的巷陌,也照亮了圍困短鬆胡同的那群人。
青藍布甲白銅釘,每個人的腰間都帶著火銃、錫壺和短刀。
阿南的目光落在領頭的那人身上。火光投在他的麵容上,鳳眼薄唇,肌膚蒼白,清秀中透著一股狠戾,正是南直隸神機營提督諸葛嘉。
阿南不由得苦笑出來:“嘖嘖……不得了不得了,我何德何能,值得這位諸葛提督大駕光臨啊?”
像這種大人物,深更半夜率眾來擒拿她這樣一個孤身女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他居然連攻城略地時用的碗口銃都拿出來,對準她窗口了!阿南思索著,抬手抓過梳妝台上的蜻蜓釵子看了看,皺起了眉頭。
還沒等她理出頭緒,隔壁傳來“嗷”的一聲尖叫,隨後就是重重摔倒的聲音。大概是鄰家那位年邁的阿婆受不住刺激,嚇暈過去了。
這聲響仿佛是揭開了序幕,被圍住的其他幾家,老弱婦孺們紛紛哭喊出來。畢竟,深更半夜一睜眼,看見碗口大的火銃就架在自己家門外,誰能承受得住這種心理壓力?
在周圍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響中,阿南淡定地用蜻蜓釵綰好頭發,合攏了窗縫,落好窗閂。
屋外諸葛嘉一揮手,旁邊一個壯漢站了出來,聲如洪鍾地大喊:“屋內所有人,統統出來,不許攜帶任何東西!否則,格殺勿論!”
旁邊幾戶人家趕緊抱起孩子、扶著老人,踉蹌出了門,遠遠逃出了短鬆胡同。
唯有中間阿南所住的那一間,悄無聲息,連燈火都不曾亮起。
扛碗口銃的人避開一條路,讓其餘人攜帶短刀與火銃進入屋內。但那碗口大的銃口始終對準阿南的屋子,火繩也依舊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亮著。
諸葛嘉看向各處埋伏,所有人握拳表示準備完畢。
一聲呼哨響起。扛著木樁的兩個彪形大漢率先撞破了大門,牆頭上的人同時輕捷地翻入院牆,破開前堂大門湧入。布置在後院的人也一起躍入,闖進後堂。
鬆明子照亮了堂屋所有角落,裏麵空無一人。
諸葛嘉邁入院內,環顧四周。一個士卒將耳朵貼在板壁上聽了聽,確認了聲響後,踹開東廂房的門。
漆黑的屋內,有一道白色人影快速閃過,衣衫下擺一晃,就隱入了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