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生永世(1 / 3)

《朝野僉載》reference_book_ids\":[729895789849793644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船隊進入沙洲,在蘆葦蕩的正中心,便是青沉沉的沼澤。

阿南上次探索過這片看來人畜無害的沼澤,知曉它平靜緩慢的表麵下極為凶險,才能如此妥帖地保護著六十年前的陣法。

“當年的傅靈焰,又是如何在這邊設下陣法呢?”阿南推敲著地圖,不甘心道,“既然有陣法可破,那必然得先有這個陣法。既然她能在這裏設下陣法,我們又為何不能用她的方法來破解呢?”

“南姑娘說得對,確實是這個道理。”傅準拍手讚賞道,“不過,我剛好看過拙巧閣的記載,關於如何在沙洲沼澤中設陣,講得很清楚。先在旁邊設置板材,阻隔流動的泥水,然後連續戽水,同時運送泥沙填入其中,得到了幹硬的土地,然後才得以開始施工。”

可如今,陣法已坍塌,他們就算阻隔了沼澤,也沒有徹底挖掘的意義了。

墨長澤諸葛嘉楚元知等人被緊急召集,商討破陣之法。但倉促之間,眾人對這個沼澤都是手足無措。

沼澤並非常見的地形,而陣法多在大山巨壑,如果是行軍打仗,更是都在平原大川上設置殺陣,哪有在沼澤上設陣的先例?

“其實,這也可以算作是一個水麵,隻是這水麵咱們沒辦法用船駛進去。”阿南蜷縮在椅中,若有所思地繞著頭發,看向外麵茫茫江麵,“說起來,我們在海上之時,尋找方向是我最為擅長。以水流與風向,以星辰與日光……”

說到這裏時,她的眼睛忽然亮了,猛然坐直身子,說道:“從空中!以飛翔之物測算及指引方向,自然就不會受水流和炫光影響了!”

在空中機械飛翔的物事,自然不會被日光迷了眼睛,更不會被水流影響,隻會按照設定好的方向,執意地撲向自己的目的地。

她當初送給竺星河的蜻蜓,便往往借助風力,從她的船飛向竺星河的船,以快慢和角度來傳遞她的心情。

可惜,她的蜻蜓已經永遠地埋在了順陵神道之下。

但幸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準肩頭的孔雀上。

傅準一下子便知道了她想幹什麼,立即抬手護住自己肩上的吉祥天,說道:“你盯著它幹嗎?眼睛賊溜溜的……”

“什麼叫賊溜溜的,咱們什麼交情了,為了天下大義,為了江山百姓,你就把你的鳥借我們一下又怎麼樣!”

阿南說著,抬手便揪過吉祥天的翅膀,將它在手裏掂了掂:“怎麼才能飛最久?”

“我們什麼交情……你說呢,恨不得殺我以泄心頭之恨的南姑娘?”傅準瞟她一個白眼,無奈地伸手打開吉祥天的腹腔,探入其中將旋條上緊,又取出一盒香脂揉開,將它全身羽毛塗抹一遍,以免在落水後羽毛沾濕弄髒,“吉祥天雖可借助於空氣的浮力而振翅,但它畢竟自身有重量,也不可能一直飛下去。不過你有個優勢,可以用流光時不時遠程給它續個力。”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小的哨子,遞到她的手中:“若是離得太遠,流光夠不到,而它展翅的力量式微了,就吹響這哨子。它能啟動吉祥天體內的一個閥門,令它降低飛行,並且向發聲處貼近,到時候記得要接住它,別讓它掉進沼澤裏了。”

阿南隨手將哨子塞進袖袋:“掉下去應該也沒事吧,當時在西湖裏,它被卷入暴風雨中,還不是被你撿回來重新修複好了?現在還是毛色鮮明漂漂亮亮的嘛。”

傅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其實,當時吉祥天都禿了,我後來薅了好多孔雀的羽毛,才將它修複好的。”

“那也沒什麼,反正孔雀都長得差不多,誰的羽毛都一樣用。”阿南鐵石心腸毫不在意,抬手便讓吉祥天振翅起飛。

依靠空氣的力量而展翅騰空的機栝,在鬆開旋條之後,雙翅立即在空中招展扇動。

轉瞬之間,吉祥天脫離了下方的蘆葦與沼澤,根據水波渦流通道,飛向了前麵方向。

阿南一招手,躍上水板,手中木杖劃動,率先跟上了吉祥天。

後麵的人紛紛隨她而行。一群人向著前方劃去,越過了沼澤,如同在青鳥的指引下朝聖的人們,於層層盛開的青蓮水波上飛渡,向著最終目標彙聚而去。

這沙洲地形環環相套,他們從江上來到沙洲,又從沙洲入蘆葦叢,過蘆葦叢進沼澤,又進入了沼澤中心。

沼澤的正中心隱在一層水波之下,卻不知為何,有一圈圈漣漪蕩開來,顯出一種異樣寧靜又明顯有萬千驚濤駭浪藏於其下的不安感。

阿南向朱聿恒打了個手勢,催動腳下的木板要靠近查看之時,卻忽然聽到腳下傳來輕微的哧啦聲響。

她不由得皺眉,低頭看去,卻發現木板被卡在了水上,再也前進不得。

她俯下身,探手入水下一摸,臉色微變。

原來,在寧靜的水麵之下,隱藏著的是大片凹凸不平的尖銳碎石。木板在上麵擦過之後,不是被卡住,就是被劃破,無法再前進。

朱聿恒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示意眾人都停下,然後劃動木板靠近她,問:“我看接下來,咱們得放棄木板了?”

阿南點頭,思索片刻後,才道:“這樣,你先在這邊等著,我想想過去的法子。”

朱聿恒看向她腳下卡住的木板,眼中流露出你準備怎麼過去的疑問。

阿南向著後方沼澤外突起於水麵的幾座小沙丘一努嘴,道:“靠山吃山,靠著沙洲,那就用沙子了。”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阿南示意他們將沙丘的沙子搬運來,撒在沼澤之中。

雖然水上板承載不了多少,但人多便很快,轉眼間沙子便被陸續搬運來,在阿南的指引下,以鏟子飛撒入沼澤中。

但沼澤如此巨大,即使沙丘被搬平,也隻讓沼澤顯得更為黏稠一些而已。

直到幾座沙丘都被他們鏟平,撒入了沼澤之中,阿南蹲下去伸手抓了一把,連沙子帶水一起攥起,在手中捏了捏,然後滿意地讓朱聿恒看。

她捏在手中的一團泥漿,被她捏成了小小一坨泥塊,看起來硬邦邦的,但等她鬆開手後一瞬,便隻見那團泥塊又滲出水來,在她的掌心化成了一團濕糊的泥漿,融化在她的掌心之中。

朱聿恒一時不太理解,她手中握著的這一團明明是固體,為何會在她鬆開的時候又變成了液體流出來。

“這是我在海島上揉麵做饅頭的時候,發現的怪異現象。就是粉塵類的東西——比如麵粉吧,當你不加水,就是粉末,加多了水會太軟,加少了水會太硬。但當你的水加得不多不少,到了一個固定的比例,麵糊就會和眼前的泥漿一樣,形成一種奇怪的狀態,你用力拍打,它就是硬的,而你鬆開它的時候,它反而會像水一樣流淌下來,毫無著力感。”(注1:牛頓非流體)

朱聿恒順著她的手,看向麵前這片已經被填埋了部分的水域,沉吟地問:“所以……”

“所以,如今這片沼澤也是這樣。如果我們飛快地衝過這片沼澤,那麼因為我們的腳在上麵突然撞擊,會使它變得堅硬無比,足以承受我們的身體,讓我們奔過這片水域,到達那個中心點。”

朱聿恒抬頭看著沼澤,看著這片似乎足以吞噬世間萬物的沼澤,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可如果……它和你所想的有出入,並不能在我們的衝擊下變成堅硬的地麵呢?”

“那麼,我們就陷入其中,再也沒有辦法出來了。”阿南臉上笑嘻嘻的,說得輕鬆。

但朱聿恒哪敢像她這般輕快,見她抬腳便要衝過去,立即抬手,示意廖素亭將繩索拿過來,係在她的腰間,說:“好歹得有個以防萬一的準備。”

“還是你想得周全。”阿南朝他一笑,活動了一下手足,然後抄起一塊水上板拿在手中,飛速向著前方衝了出去。

她的腳掌,重重地踩向下方沼澤,眼看便要被這片沼澤吞噬進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皆知沼澤無比柔軟稀爛,即使一個人趴在上麵,也會慢慢地沉下去,何況阿南如今的腳如此用力地踩踏,眼看便要迅速沉下去——

但,她的前腳掌在接觸到沼澤的一刹那,忽然之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因為,他們看到她的腳在沼澤上一踏而過,並不如他們所擔心般沉入水中,甚至,他們可以看到她的腳像是踩上了堅硬的石板一般,泥漿緊緊地承托住了她的腳掌,讓她足以在上麵再度躍起,然後向前飛撲而去。

另一隻腳,踩上了另一塊地麵。

她在沼澤上向前衝去,如履平地,就像在通衢大道上奔向前方,直到脫出了這片地下充滿碎石的地麵,躍出了他們用沙土填埋過的區域,才立即將手中的木板丟出,翻身而上,站在了木板之上,在水麵上流暢轉身回旋,穩穩站住。

在眾人下意識的歡呼聲中,她回頭看向朱聿恒,朝他招了一下手。

朱聿恒知道肯定是無虞了,因此也如法炮製,抓過她遺留下的木板,如她一般向前衝去。

即使看到了阿南那驚人的操作,但直到下方的泥漿緊緊托著他,讓他可以再度躍起,如同踏在最堅實的地麵上一般,他才覺得奇妙,心下不由得又驚又喜。

他牢記阿南的話,知道此時不能停留,隻要動作一慢下來,腳下的泥漿沒有了擊打的力量,便立刻會恢複成那柔軟的形狀,到時候自然會將他淹沒。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著阿南奔去,就在即將靠近她的同時,卻忽然覺得腳下一軟,似乎要陷進水中去了。

他低頭一看,不由得暗自皺眉。

原來這裏距離已遠,他們在撒沙土的時候,這邊並沒有撒均勻,按照阿南的說法,怕是這邊的泥漿太稀了,無法形成她預設的那種形態,因此,無法托舉住他的身體。

他未存半刻猶豫,手中日月立即出手,向著阿南揮去。

阿南與他配合何等默契,一看他的動作微滯便知道他遇上了什麼情況,立即揮手將他拋來的日月拉住,天蠶絲被她收束於手中,用力向後一扯。

朱聿恒的身體在即將陷入沼澤之時,及時得到了這拯救的力量,立即向上拔起,躍向了木板上的她。

隨即,他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臂上稍一借力,將手中的木板丟向水麵,躍了上去。

這如驚鴻掠水般的起落與急救,讓後麵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呆了片刻後,才趕緊如法炮製,向著他們而去。

等眾人有驚無險,全部到達中心點後,才發現萬千青蓮簇擁的沼澤中心,竟然平滑如鏡,除了死寂的沼澤泥漿之外,一無所有。

原本緊張無比、做好了一切防備的廖素亭,看著這片鏡麵般的沼澤,頓時失望地喃喃:“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誰說什麼都沒有?”阿南指著死寂水麵,道,“別處的水泡交織,形成青蓮圖案,說明下麵就是沼澤在產生瘴癘之氣,而這下麵,卻沒有任何氣泡,你說……”

廖素亭眼睛一亮,立時道:“下麵不是沼澤,是別的東西!”

阿南向他一笑,朝後方打了個招呼:“墨先生,用你的兼愛勘探一下吧,確定方位範圍及地層薄厚。”

兼愛需要絕對靜止的水麵,眾人都退到一邊,隻留墨長澤在水上測量。

日已正午,後方送了食水過來,眾人停在沼澤之上,也不願浪費時間離開,就著腥臭的水氣,匆匆填腹。

阿南與朱聿恒站在水上,她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遠處勘探的墨長澤,道:“沼澤中心出現實地了,是好事,也是壞事。”

朱聿恒思索片刻,回答道:“好事是,瘴癘之氣被屏絕於外,當年形成赤龍的可怕力量已經消失了。”

“而壞事是,不知道下麵坍塌情況如何,還有沒有進去的路徑。”

如今時間緊急,哪還能容他們挖掘通道前行,隻能寄希望於下方情況不至於絕望。

在這最後的時刻,兩人在沼澤之上分吃一塊紅豆糕。即將麵臨的絕境就在咫尺之遙,這或許是他們人生最後一頓飯。

可他們都不急不慢,平靜而緩慢地在日光下吃著手中糕點,遠眺著外圍沙洲蘆葦。

金色的葦葉上壓著銀色的薄雪,而下方已有淺碧的蒹葭初生。無論寒冬如何徘徊,春意已經無法阻擋。

阿南側頭看著身旁的朱聿恒,忽然笑了出來,抬手幫他擦了擦嘴角粘著的一顆紅豆:“哎呀,好大的人了還這樣,真像小貓咪……”

朱聿恒垂眼望著她認真貼近的眼睛,不自覺地微笑嘟囔:“你才是小貓咪。”

“你也差不多呀,人前大老虎,人後小貓咪。”阿南的手從他已經擦幹淨的臉頰上緩緩下滑,撫過他的脖頸,扣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日光照在他們身上,也照在這平靜的沼澤之上。

人群就在不遠處,攸關他們往後餘生的陣法就在腳下,下一刻便是狂風暴雨。

可她那雙幽深又通透的漆黑眼睛,透過睫毛盯著他,卻掩不住眼角微揚而泄露的笑意:“皇太孫殿下,跟我講一講,除了我之外,你還在別人麵前,像隻小貓咪一樣嗎?”

“誰像小貓咪了……”朱聿恒顯然有些不滿,他那雙迷人奪魄的手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唇微微抬起,“不過,如果你說的是這樣的話……”

他說著,見周圍人並未注意這邊,便像隻耍無賴的小貓一樣,在她的唇上飛快地輕啄了一下,聲音變得模糊如呢喃:“那,我當一下小貓咪,也未嚐不可……”

身後風雨欲來,明知道下一刻便是要決定生死的一番冒險跋涉,但此刻他們依偎在水麵之上,就像兩隻相擁取暖的貓兒,旖旎繾綣,都舍不得放開彼此。

確定好附近地形,墨長澤草草畫出地圖,示意他們圍攏過來:“下方空洞確已被炸塌了大半,唯有這片地方是比較堅硬厚實的岩殼,因此而保存完整,應當是個直上直下的空腔,不知道南姑娘準備怎麼下去?”

阿南毫不猶豫道:“周圍以板障排水,把沼澤擋在外圍,中間炸開,我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