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揚手,一個清脆的耳光。
“失禮了。”他舔了舔嘴角,笑容桀驁,轉身欲走。
“其實瓔珞隻是一個借口。你之所以沒有愛,是因為你沒有心。”我奪門而去,霎時收住了所有的淚水,恢複成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在寒山寺遇見的那個女子……李言秋。你的聲音……”唐玄遠站在我身後,聲音裏蘊滿了驚訝。
我提起裙裾,沒命的跑。
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的聲音,為什麼,這樣像瓔珞。
五.天涯
睡海棠,春將晚。
唐玄遠懷中擁著另一個女子,見到我,淡淡的說,“清越,這麼多天沒見你,上哪去了。”
我抬頭,垂著眼,不敢讓他看見我的眼神。其實連我自己都無法想象我看他的眼神應是什麼樣子,濃烈的愛恨,糾結的過往,已經讓曾經最簡單的相思,變了顏色。
他撇下懷中的女子,走到我身邊,說,“清越,幾天不見,你好象更美了。”
那一夜,唐府的庭院上空綻放出華麗的焰火,五顏六色的花,盛放,即凋零。唐玄遠攬著我,說,明日唐府就要舉家西遷了。塞外明月,不知是否也與中原一樣陰晴圓缺。
我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撫平他眉間微蹙的細紋。踮起腳尖,細碎的吻。這些事隔多年的熾熱與溫潤,秘而不宣的唇語。我融化在他懷中,多麼希望所有的愛,所有的恨,以及所有的記憶,都可以在這一刻盡數泯滅。
燦爛一夜,長眠今生。
黎明如染,層層浸透了黑暗。
芙蓉帳暖。我手握短劍,緊緊抵在唐玄遠的胸前。食指輕輕描畫著他臉上堅毅的輪廓,烏黑的眉,細長的眼,直挺的鼻梁。
他忽然睜開眼睛,睫毛纖細修長。我手中的劍刺入一寸,鮮血汩汩湧出,迅速擴散。
“你也是寒炎幫的人?”他問。
“我的聲音,你真的不記得了麼。”我的臉開始泛起疼痛,一漾一漾地灼熱。
我閉上眼,用盡所有的力氣將短劍完全插進他的胸膛。
太多太多的話,終究出不了口。
應該如何開口,述說這麼多年愛痕糾纏的相思。
應該如何開口,說,我就是朱瓔珞。
五.真相
大雪紛飛。白色的花朵濃烈的綻放,寒氣妖嬈。
四年前的冬天,全年最後的一場大雪,積聚了那年冬天所有的寒涼。
殷紅的血痕烙印在銀色的蒼茫大地,灼目的疼痛,朱家燃盡了的大宅,覆上一層薄薄的雪。我蜷曲在角落裏,眼看著唐玄遠自我身邊走過,口中喊著瓔珞的名字。我蠕動著嘴唇,可是熏傷了的喉嚨發不出聲音。當時的我,尚且不知道自己燒傷的臉,已然麵目全非。
遍尋瓔珞而不獲。我眼看著他跪在朱家空曠的院落裏,流著淚懺悔,說,瓔珞,對不起。朱家是寒炎幫的財源,不得不除。可是瓔珞,我本不想連你一同燒死的。我已約你在邀月茶樓,你為何不來。
其實我本應該去的。隻是爹爹不許我與你見麵,將我反鎖在柴房,延誤了時間。
我們始終錯過。錯不過的,隻有對立和仇怨。曾經名滿京城才色殊絕的朱家小姐,就這樣銷聲匿跡。再精湛的易容術也無法恢複我的容貌。我隻好取下死去的侍女言秋的麵皮作成麵具覆在臉上,入了寒炎幫,成了李言秋。我恨你,一心找你尋仇。由北到南,卻仍然無法放棄所愛。朱家一百二十三口人命,又怎會抵不上這相思之苦,斷腸蝕骨。
又該如何讓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以再用易容術的。已經貼在臉上四年的人皮麵具,要用曼佗羅草的草汁浸泡才能取下。可是為了接近你,為了冒名頂替絕色的女子,為了著燦爛的一夜,我隻能如此。
曼佗羅是毒性很強的毒草。中毒的人,活不過十二個時辰。
直到死,你仍然不知道。
天下的癡男怨女,皆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們終於,也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