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同艾生一星期要跑工地上一趟,樓高二十五層,他們選了一十八層三室一廳的房子,把全部積蓄、用艾生的話說:“全砸進去了。”
房子已經封了頂,交房還有七個月。此前,房子做到十層優惠開賣,現在快有一年了。
“我想,你娘過來還是住南邊帶涼台的那一間。”香花在門窗還沒有安裝的新房裏和艾生商量,“芹兒住北邊這一間,我們還是那間小一點的。”
“老婆,你說了算。”艾生笑嘻嘻奉承著香花,不知是對老婆安排母親過來住高興,還是對新房子滿意,嘻嘻笑。艾生記起了一個事,於是說:“芹兒回來還有三年,不急。
說到兒子香花高興了,說:“如果芹帶回來一個人,艾,我們還住老屋。”
香花的老屋並不老,距離新房子所在那個小區步行也就刻把鍾。房子是香花以前上班公司的福利房,公司已經解體,香花上不了班,工資關係也劃撥到了街道,每月領60%,工資不多,香花吃飯還是有餘。
艾生早在芹兒出生時候便跟了朋友在外麵開公司,收入要比香花多。他不是老板,由於和老板是朋友,屬於老板放得心那類人,公司效益好,朋友也會多給幾個,有時生意不好,工資還是可以保證。他們一家三口,日子過下來,不算怎麼富裕,除了日常開銷,還有一些節餘,兒子考上了大學,在北京讀書。夫妻倆計劃買套大一點的房子。購房錢差一截,艾生在朋友那兒挪了一些;他們沒有選擇按揭,認為付全款折扣多幾個點,省了許多。當然主意還是香花拿。
艾生喜歡香花,他眼裏的香花唯一缺點就是對他太好,對這個家好。他喜歡香花喜歡到滿足、寵她、怕她。
艾生和香花認識那年,艾生二十歲。艾生母親找他商量:“崽,鄉下姨有個親戚,年齡十八,怎樣?”
“不要,不想談。”
“看過人再說。”
“不看。”
一個過節的日子,姨從鄉下帶了豆子、醃肉、還有一隻大公雞來看姐,身後跟了一個女孩。這女孩一張菩薩臉,端莊、正派,樣子是誰見了都喜歡那種,微微笑靨泛著健康的紅彩,特別令人驚奇的是這女子走到屋裏,屋裏便生一陣清香。她和艾生媽說話,喊她:“大姨,”叫艾生:“艾生哥。”聲音好聽像輕搖銅鈴鐺,清脆潤甜。艾生心想:又不見這人搓粉、描香,沁人的香氣哪裏來的呢?街上那些漂亮女子倒是抹香,那氣味熏得人作嘔。
吃飯時候,艾生看到那女孩一雙勻稱而柔嫩的手,心裏一緊,慌忙把眼光收起,望到別的地方。後來就連那女孩問他的話,艾生能說會道的本事也不曉得到哪裏去了。
“那個人是誰?”晚上艾生問母親。
“哪個?”母親正在折疊衣服。
“那個女的。”
“不曉得。”
“你曉得。”
“人家跟你姨進城來玩,我哪裏會曉得她是誰。”母親心裏有數,不搭理艾生,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好像叫香花。”
香花眼裏的艾生要來得簡單、實在。這個男人沒有好大的本事,嘴上喜歡多說幾句話,心思倒不見得壞。平常生活裏柴米油鹽他總忙乎著,也見不到他哪裏不好。結婚許多年,艾生心裏有家,把她香花當寶,她覺得幸福。
香花在鄉下讀書到初中,不算有文化。由於自己書沒有念好,連個高中也讀不上去,這個影子就一直在心裏。兒子出生,香花便督促艾生要以兒子為中心,心思要化在崽身上。十幾年來,艱難辛苦隻有他們兩夫妻清楚。老天保佑,兒子終於考上了大學,香花也鬆了一口氣,覺得人生之事完成了大半,心裏感恩老天對香花不差,她常說,香花也要對得起老天,多做善事。
香花對老公關心得無微不至。艾生胃不好,有時發痛,香花記在心上,她燒飯不管自己在農村吃硬飯、更喜歡大鍋巴的生活習慣,把飯煮到艾生適合的軟度。艾生睡覺香花要鋪好被子,枕頭也要捋抹平整。老公洗澡,香花幫他把香皂、水、毛巾、一一安排妥當,便是艾生的內衣、短褲、襪子也無一不是放在他的手邊上。如果艾生出門做事,香花把各種要帶的東西全部替他準備,還要細細叮囑這裏哪裏。艾生常開玩笑說:“老婆,你有兩個兒子,小的叫芹兒,大的叫艾生。!”香花會笑罵他:“就你嘴能說。”心裏卻熱乎著艾生的誇獎。
香花習慣隔三、五天或一星期、用盆調好水,不溫不涼,幫兒子洗頭。兒子離家上北京,從大學打回來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問媽媽頭怎麼洗。春夏秋冬一十七載,幫兒子洗了一十七年頭。她自己竟然不感覺到時間有這麼久長。
一個幸福的人兒不容易感覺到時間匆匆,特別是一個幸福之中的妻子,歲月流逝在她的雙手操勞之中,隻有突然間的提醒,回頭望去,才曉得日子過去了好多。
每逢憶到以前,艾生也會深情地對妻表示無限敬意,:“香花,你也給我洗了近二十年頭了。老婆大人,你辛苦了。”話雖俏皮,也是真心。
艾生人生幸福快樂,老婆美麗勤儉,是一個積德積福的妻子,兒子讀書有成,眼下又買了房子,他認為人生快樂他享受到太多,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是孬種,要多多攢錢,攢好多的錢,交把老婆手裏,讓她化,讓她用。
在滿街都是老板的今天,艾生不是沒有機會也做上一回老板,隻是他不敢冒險。他朋友生意後來越做越大,做到廣州、深圳那邊去了。有一次老板問艾生,要不要過廣州去,讓艾生管事,並說:“艾生,你如果去廣州,給你一部分股份!”分明老板想艾生去廣州幫他。
艾生笑著回絕了:“兒子在讀書,關鍵時候呐,離不得屋裏。”
朋友譏笑他:“是離不得香花吧。”
艾生嘿嘿笑。
香花和艾生苦過。芹兒一歲那年,由於沒有錢,買包奶粉手頭上都難。冬天睡覺被子單薄,艾生把香花一雙冰冷的腳夾在自己大腿下烘曖香花,這事誰知道?那種日子苦,真難。
香花的鄰居都是以前同事,他們喜歡香花,說她做人不在表麵,不是應酬,是骨子裏真心,香花和氣、正派,見到小孩要抱抱,碰上年紀大的會上前打個招呼。如果社區有哪個老人頭痛腦熱不舒服,家人又不在身邊,香花接到電話馬上就會過去,或陪、或遞水拿藥,有時還陪去醫院。有老人說,比起一些住在小區裏好多年,見麵從不打招呼的人來,香花真是不錯。
鄰裏年輕人會和香花開玩笑:“香花是仙女,團近就屬數姐好看!”
香花總是說:“香花不漂亮,你們今後討的老婆會比姐漂亮。”
有人聽到某對夫妻吵架,男的說:“你看人家香花……”看來,香花無意間也要得罪一些人。
艾生母親住得近,香花一個星期至少要走婆家一次,去時兩手不空,香爪子、油果酥、或蒸一個肉餅湯,大碗裝了,送過去。順便把婆婆換下的大件衣服、被子拆了,帶回家漿洗。衣物曬幹、疊齊、熨平,隔幾天又送過去。艾生娘和女兒一塊住,香花便把小姑子的被,外麵的衣物也一道抱回家來。有時日頭好,氣候溫暖,香花便會對婆婆說:“媽,明天過來洗頭。”“香花幾多事,不要哇。”
“香花不忙,太陽好,明天中午吧。”果真二天香花中午過來,幫艾生媽弄溫水、摘發夾、打肥皂,一雙巧手周到得讓婆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