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你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說做就做,本領又大,你如幫我就了此事,從今以後決不再喊你那新外號,完事我再把淮揚的獅子頭做一碗與你下酒如何?”
玄子笑道:“你那事,不說我也知道,不用拿話激我,我不像你吃僵。幫你並無不可,不過此時我還有事,又要給朱公子醫病,煮熟了的鴨子無須忙在一時,且待少時大家會齊以後再說。你也沒向這幾位朋友請教,就野馬蹄天的亂說,不叫人笑話?”
醜女一撇嘴道:“我這人不願作假,都知道了,還故意請教些什麼?我來說給你聽:這年輕生病的是朱公子,這位老人家是玉麵神鷹金雷,隻這位大個朋友姓莽,投宿時假作姓張,不知名字,對不對?”
玄子道:“這位姓劉,姓莽就不對。你叫什麼?怎不對人說咧?”
醜女道:“那怨你沒給我引見,我怎好對人去說?我本說那姓莽的姓生,沒聽說過,又是他們商量冤我了!”
說時上下直打量劉莽。
金雷看出此女雖不如意中的想象,卻也不是尋常人物,隻渾樸天真性情粗率罷了,見玄子含笑拂髯仍不給自己引見,不便緘默,忙上前一揖道:“多承盛筵相待,心實不安。來時匆匆,還未請教姑娘尊姓芳名呢。”
醜女笑道:“老人家不要多禮。我雙姓淳於,單名一個荻字,他們都叫我野姑娘。又因我從小好吃,學會做各省的菜,如今管著山中總廚,又叫我做女易牙、天廚星。為了易牙不是好東西,還和起外號的人打了一架,幾乎鬧出亂子,多虧這位馬玄於說合,才完的事,可是從此叫了出來,也就無法了。我先告訴你,省得他們來了又拿這個笑我。少時他們如說,你說你早知道,便算謝了我。今天下雪,不比山中東西多,隻就著這裏現成的菜添炒添炒,變了變樣子,不成敬意。等到山中,我再親手備上一席請老人家吧。”
金雷自是遜謝不迭。
玄子笑道:“士隔三日,刮目相看,野姑娘幾時又會見人說起客套話來了?”
淳於荻道:“我小時也讀過幾年書,你當我真呆啦!見了你們這一群就有氣,除老爺子和小周外,沒有幾個好東西,我有什好話向你們說?他們三位都是現在的忠臣孝子、義士英雄,人家真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不似你倚仗羊胡於年輕輕的賣老,怎叫我不敬重呢?”
玄子道:“就你這張嘴,又愛說又傷人,就夠討人厭的,怎怪大家不愛理你呢。這裏有副藥,還不拿去煎好!朱公子病一好便要上山呢,現在吹不得風。這幾天你要招呼不好,回山告知老太太,怕不揭你的皮!”
淳於荻哈哈笑道:“我姑媽才不會為這個說我呢,拿來吧。”
玄子將藥遞過,命去熬煎,說:“這屋少時人多,怕病人心煩,反正不能動葷,且到裏屋安歇吧。”
說時,一按牆上鐵鈕,一陣隆隆輕響,現出了一個小門。
朱成基這時由劉莽扶持坐在那裏,又是神思昏昏,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金雷巴不得有一個清靜地方與他安歇,忙幫同扶進隔室一看,室中一切用具比起外麵還要精美舒適。
三人一同招呼朱成基上炕安歇,蓋好了被。玄子說:“朱公子病重、非等這副藥煎好服了天明醒轉,不會見著大效。金、劉二兄可到外屋閑坐,等候眾人到來人席。這裏的事說起來話長,我並不是事中人,隻為和老少兩位都有極深的交情,偶然遇上事,我要是沒有在外瞎跑,總有我的份罷了。平時我總愛找小周談談,今晚剛要乘雪趕去,路上便遇見了田振漢,說朱公子有病,中途折回。二位想知這裏情形,少時讓這位淳於姑娘來說,還有趣些。”
金雷正要答言,忽聽屋頂天花板中一先兩後“噓噓”響了三聲。玄子勃然變色,起身對金、劉二人說道:“二位稍坐一會,如若覺著饑渴,請隨便飲食,不要客套。”
說時淳於荻也聞聲跑進房來,笑對玄子說:“小老頭,有敵人找你叫陣呢,還不快去!”
玄子掀髯笑道:“如今上麵天還未亮,居然有人雪夜叩門,雅興倒是不淺。他們盡可發付他,卻來尋我,定非敵黨無疑,我倒要看看他是什等人物呢。你陪著他們二位好好款待,不要招人厭煩。我去去就來。”
說罷便往室外走去。淳於荻拍手哈哈笑道:“有人上門尋老馬晦氣,這幾年來我看到的還是第一次呢。強中更有強中手,今晚不比在山上,有生客在此,莫要被人比輸了,沒臉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