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裏頭仍不放心,二次三次又派人來,也有文做也有武做,都仗老山主相機應付,強忍過去。末一次他們惡做,與當地官府商量好,裝作查糧差人,故意抓錯,要將山主捆打。小山主強忍怒氣笑臉跪求,殺雞殺羊款待,才沒真個動手。他們這次見百計淩辱都未探出,雖把我們當作安善地主良民,才行走去,死心塌地不再前來,可是小周山主因為被父親強止住沒敢動手,還向來人勉強屈了一膝,這個氣如何能出!來人走沒多天,便和我們那位殺星跟蹤追往京裏,先做了一兩件親王府中的盜案,故意露些形跡在那來人眼裏,再出京往南方逃走,等他追拿到了山東,才現真形,將那未一次兩個來人還有一個奉敕海捕的黨羽一齊擒住,在臨城抱犢崮一個破廟裏麵,用盡方法淩辱盡興才行處死,報了前仇,折回京中,又將盜的東西放向宮廷之內,連夜趕回。這一來卻連累了江甫八俠,敵人俱當是八俠中的周汙所為,搜拿更緊。他二人原是托故出去的,老山主明放他們前去,成功回來卻數說一頓,說父受人欺,前去報仇固是應該,不過現在正是臥薪嚐膽之時,養氣甘辱才能舉辦大事。京中哪知是我們殺的?至今還在海捕訪拿,由此對我們才放了心,無人再來。我們做得甚是謹密,除近人至交外,本地人民客商隻知鏢局是一個姓尤名斑的人所開,你們遠人自然更不知底細了。”
說到這裏,出屋見藥已煮好,三人一同拿了藥進去,仍由淳於荻試好溫涼,金、劉二人扶起朱成基,服侍他吃了安睡,掖好了被出來。
淳於荻笑道:“看我雖是個粗人,又生得這般醜怪,馬大哥卻說我做起這些事來最心細不過。他是有名神醫,不但藥好,連水和家具以及煮藥時該是先用文火或是先用武火、放多少水煮多少時候全有講究。他不問是開幾味幾十味藥,都是一味挨一味放下去煮,小病他不管,是大病,從沒見他把藥做一回同煮的。據說這一先一後裏頭有好些生克變化在內,大意不得。除他單人在遠處行醫是自己下手外,餘者他這幾處行家都有專人代他料理,如到我們白馬山來,這些事總離不了我,放著山中那麼多的機憐小心鬼,他卻一個不用,並說我如助他醫好一百個垂死的病人,他能有法子使我把頭上肉角消去,人變好看些。我卻不理這話,一來身體是父母賜我的,不能給它改樣;二則人總免不了老,一老,不醜也沒人愛了。我見小周山主想我姊姊嫁他,去年人都快想瘋了。以前她為不答應別人的婚姻,死傷了多少人,鬧得我姊姊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如非她本領高強,幾乎吃了人家大虧,後來巧遇多年出門在外的哥哥,才得投到這裏,真不知招了多少麻煩,至今大仇未解,還不是因我姊姊長得好看的原故。其實山中的人非親即友,大家交情都極好,永沒不和過,看神氣一時半時也分不開,何必非嫁娶不可?我說他們呆,他們還笑我。我又不想嫁人,要好看則甚?莫非眼前這許多的親友老了死了就沒人管?拿白天這件亂子說,還不是又打我姊姊身上起的嗎?左就沒事,索性大家吃點東西解解饑渴,我打一開頭說如何?”
劉莽早已聽入了神,巴不得能知就裏。金雷更因她說還有一個姊姊,不禁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樁事來,也是渴欲知道山中詳情和她姊妹二人身世,便答道:“我二人先時在上麵已是酒足飯飽,姑娘要用,自己請用吧。”
淳於荻笑道:“我也不怎麼想吃。因為天長夜深,二位適才服侍病人,恐沒吃飽,既然不用,等他們來了再入席也好,還是聽我說這裏的事吧。老周山主名叫周澄,二位想必早知道了。小周山主今年才十九歲,單名周靖。老周山主中年得子,就這一個獨兒,自然鍾愛非常。仗著山中能人甚多,從小便學成了一身文武藝業。這是老少兩位當家主人,其餘再分老少兩輩。老一輩的共是八位,號稱山中八老。周老山主已六十的人了,在老人當中還算是最年輕的。年紀最老的,便是當年獨掌劈華嶽驚走皇四子,當今登基頭一晚便傳集他手下七九六十三名鐵衛士,各給禦劄,命他們隨時潛心搜捕除害的那位老人家,後來被鐵衛士當中新近裝死歸隱的花明、範濟兩人用盡機謀,再三跪求隱姓埋名,好由他們去蒙混報功以免治罪,他因上了他二人的當,自稱瞽叟,便到了白馬山中隱居教侄,不到時機是不再出世了。”
金雷聞言大驚道:“這位韋老前輩,聽說已死在清宮鐵衛士範濟、花明二人手裏。”
那二賊隻是鐵衛士當中的小領班,以前本無大名,因傷了這位老前輩才名利雙收的。江湖上傳說,韋老前輩的侄子當時雖隻十一二歲,因得高明傳授,已有了驚人本領,人都稱他小金鵬,卻這般無聲無嗅,直到範、花二賊因傷告退回家享福,俱未前去替他恩養傳藝的伯父報仇,並且事後也很少見他,都說他是小時了了大來無用。更奇怪是連與老前輩同時的成名英雄又是莫逆之交,號稱雁山六友的甄、黨、莫、石、朱等五位老前輩,僅有石鐵華老前輩一度與範、花二賊在睢陽道上相遇狹路,不知怎的,已將仇人擒住,就要割首祭靈之時,二賊忽說有話要背人說。石老前輩本領高強,能百步打空、隔牆應敵、呼名打人要穴,不怕二賊逃走,所以也沒有綁。眾人明見押了二賊同往客店中後院屋內說話,出來卻隻見他一人,忙著追問。石老前輩歎了口氣,拿出一麵韋老前輩死時給二賊留的免死牌為證,並說餘下還有十一麵也給了二賊,諸位即使再遇上他,為守當年英俠會上立牌時信誓,也無奈他何了;況且這兩人甚孝,雖為異族鷹犬,所行惡事並不多,均有可原之理,由他去吧。韋兄一死我也灰心,不久就要與諸位作一長時之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