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繩祖連說帶罵,旁邊蔡、胡、姚三人全都忿極,怒形於色,幾次想張口喝罵,上前動手。楊燦為人深沉,忙使眼色止住,靜心查聽話因,魏繩祖竟把事情看得稀鬆,分明不知昨晚禍有多大,並看他神色又是那等慷慨激昂,全不似有絲毫虛假,知道此人好漢性情,再間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白白多挨些罵,失望之餘,心還不死,意欲將人帶回三道嶺去,交與馮春重行究問一番,再行發落,或當無心查獲的叛逆,解京獻功,不在冰天雪地萬裏跋涉一場。因魏繩祖話答得圓,雖然言中有了出入,畢竟理直氣壯,漏洞不多,僅對明姑略存偏護,是對方懷疑的,他先假設一個疑問,倉猝間叫人無隙可乘,信以為真,所以楊燦不特沒想到隔開崔、沙二人拷間,反因問明小春,那是兩個仆從,嫌多帶人費事,全給放了,尤妙在還想查看魏繩祖是否真未預聞殺人之事,等見了馮春商量好後,再向他明說,自己既不吐露,連小春要問也加以禁止,不許則聲,隻對魏繩祖道:“魏朋友,你說的話也叫人難以深信。好在劉四先生是你令師,有勞同往三道嶺一行如何?”
魏繩祖知老賊貪財,多年師生,絕交隻是自己一麵,並未有什形跡,此去決無什大虧吃,自然願意,口中雖說“由你”,但是人有生機,不免喜形於色,也不再像先前滿口奴賊亂罵。楊燦看在眼裏越發奇怪。飛天野鼠胡行捷見他說完仍蹲坐在地不起,怒罵道:“小賊!既這樣就走吧,難道還要人抬喪麼!”
魏繩祖聞言恨道:“不睜眼的狗賊!你們將大爺手腳綁住,叫我怎樣去法?”
楊燦聞言一看,才想起隻顧忙著起身,竟忘了他還綁著,別有打算,不願過傷情感,一麵喝住胡行捷,親自上前,先鬆了魏繩祖腳上蛟筋綁索,笑答道:“魏朋友是光明漢子,既允相伴同行,連這個也用不著。”
隨說又作勢去解那倒綁著的雙手。魏繩祖料他虛情假意,敵眾我寡,何況本領又非對手,反正逃走不脫,以為見了老賊其事便解,樂得大方一些,冷笑道:“這倒不必。隻要能走,不致要用驢抬馬駕,叫路人見了笑話,就足感盛情了。”
說罷,叫小春代取一雙雪裏快穿好,外麵披上一件紅緞子狐皮鬥篷。楊燦暗笑:這真是公子哥的好勝心情,身已作了俘虜,此去死活不知,還要防到外人看見雙手被綁笑話!這倒也好,省得被人看破。當下押了魏繩祖、小春,裝著沒事人一般,一同上路。
大家都踏著雪裏快,衝風冒雪而進,滑行如飛。楊燦還嫌小春腳底遲慢,命姚大成拉了同走,自己和蔡、胡二人前後圍繞,魏繩祖相隔至多時也隻在五七尺左近;這時朝來的雪逐漸下大,雪花如掌,滿天飛舞,目力稍差的人,兩丈以外便看不見甚人物,因此格外小心,以防俘人中途逃走。魏繩祖見雪下愈大,也並非沒有逃走之意,無奈敵人防備甚緊,一個逃走不脫,白白多受若幹侮辱,反而不美,念頭略轉,也就罷了,四鼠細查他步趨如一,全沒絲毫逃意,漸漸鬆懈了些。行有三十餘裏,楊燦才想起那兩個仆人不該釋放,就放也應派人監看動作,魏某所說真假尚難拿定,如與明姑同謀,見主人被擒,定要前往送信,這一放,正是欲擒先縱、餌敵人網的妙計,怎倒不用?真是蠢極!
想到這裏,忙喚眾人且住,悄悄拉過地行鼠蔡英,附耳低聲囑咐了一番,命他依言行事,回到魏家,暗中查探沙、崔二仆的動靜,相機行事,如見可疑,也將他二人帶至三道嶺問話。這時姚大成因嫌小春走得慢,見無自己的事,拉了她先走一步。楊燦因說話避人,又將蔡英拉過一旁,專顧想起好計策,一時疏忽,隻剩下飛天野鼠胡行捷一人監看俘虜。
那天上的雪偏是愈下愈密,廣漠無垠,雪厚數尺,一陣風過,連地麵新積的雪一同吹起,滿空翻揚,與天上落雪上下交織,恰似銀濤怒卷,白浪山崩,密層層遮目蔽麵,迷於矽步。容到楊燦咬著耳朵和蔡英把話說完,兩下分手,已過有半盞茶光景,回頭一看,萬花飄空,雪勢越大,四外茫茫,同此一白,哪看得見胡行捷和俘虜的影子?先因延時有限,兩下相隔不過兩丈遠近,又沒聽得一點聲息,隻當被密雪遮住人影,決不致發生事故,忙即往前趕去。連趕下五六丈遠仍未看見人影,雪大風狂,難以高喊,又當胡行捷久候不耐,和姚大成一樣,押了俘虜先走,否則如有變故,胡行捷決不會不出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