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鼠被他一頓搶自,說得啞口無言。蔡、姚二人隻是幹著羞憤,還未深思,楊燦原也是條好漢,隻為一時為利所動,受人役使,雖然酬優遇厚,但是一班同輩凡位出己上的,大都頤指氣使,以勢淩人,一得意全染了朝官氣習,一些不留情麵,尤其是所行所為往往違心,奉命差遣,又不得不昧心盡力去做,自身言行更須加意謹飭,稍有不慎,立有身家性命之危,哪怕平日患難生死之交,頃刻之間都又變成仇敵。自己除受點上司的氣外,因為結義五人同心同德,本領也都不弱,事情辦得幹淨迅速,尚無一人蹈過危機,目睹同類中冤冤枉在慘死失蹤的,一年之中總短不了幾個,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外麵還得受江湖上人的毒罵仇視,鬧得遍地荊棘,危機四伏,哪有昔日心身痛快?平日想起,本就覺得不值。那宮門三傑自恃有一身驚人本領,又會劍術,驕恣逞能,挾貴挾勇,全不把人放在眼裏。今日見他們救胡行捷甚是盡心盡力,同盟至友,又是自己飛鏢誤傷,難得他們親身援救,不辭瑣碎,方自心喜感激,及至聽完這幾句搶白,才明白他們救人用意並非顧恤倫好,一則當眾逞能,二則因胡行捷身經其境,看過仇敵形貌,想借此尋得線索。那種大言不慚神態,能把全體同人都當成了廢物,全不顧受傷人的死活,恰似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暗忖:結義弟兄五人,隻不過為了每月數百兩銀子,連人帶命全都賣了,吃外人的虧那算學藝不精,死而無怨,這自己人的肮髒氣,吃了啞巴虧,關礙著前程和切身安危,不敢言不敢怒,實在令人難受。再者燕山五鼠天下知名,忽然被人傷了一個,這一個還保不住殘廢,異日有什臉麵再見同人與江湖上朋友!越想越難受,表麵尚須和馮春等人一樣,受了人家挖苦,還得先賠笑臉後裝憤怒,目視胡行捷,靜聽他呻吟喘息說那受傷之事,不敢對俞、秦二人露出絲毫不悅之容,直聽到胡行捷埋身冰雪、受盡苦難之處,才借題發揮,暗拿仇敵帶俞天柱一齊咒罵一頓,才略解了胸中的怨憤。由此楊燦心灰意懶,萌了退隱之誌,殘餘四鼠中,獨他與胡行捷得保首領以退,此是後話不提。
原來胡行捷正監看著魏繩祖之際,忽見雪花飛舞中衝出一條人影,心料有變,未及迎禦,猛覺左肋著重手點了一下,立時閉住全身氣血不能轉動。眼看來人是一個滿麵紅光、雙眸炯炯有光的矮胖連鬢胡子,從從容容轉過身來,首先伸手將魏繩祖大紅鬥篷脫下,再往他身後一捏,蛟筋索便即解斷,然後附耳對魏繩祖說了幾句,拾起雪中蛟筋,將鬥篷反裹成一小卷,拉了魏繩祖走過來,扛起胡行捷往來路便走。去時楊、蔡二人大約把話說完就要分手,胡行捷明見二人雪中側影,無奈身被人點了啞穴,言動不了,隻得任人擺布,急得心血僨張,眼裏都快冒出火來。那老頭走了半裏多路便將他放下,從路旁雪坑內又喚出兩人。彼時人被他放臥地上,雪花遮眼,目光迷離中,剛看出那兩人身影好似魏家仆人,老頭似已發覺,恐被看破行藏,笑嘻嘻走了過來,說道:“你們雪中亂跑,心太熱了,叫你涼快一會如何?”
胡行捷情知不妙,方以為難逃毒手,死了反倒痛快,誰知那老頭陰損毒壞,並不殺他,隻將他全身連頭埋人穴內,奇寒之氣一逼,當時便悶死過去,失了知覺。不知過了多時辰,覺著口中含有奇暖之物,辣味衝鼻,直打了三四個噴嚏,睜眼一看,老頭又將自己從雪中扛起,和箭一般快朝前飛去,先追上蔡英,尾隨不舍,隔沒一會,忽然超出前麵,正趕楊。姚二人朝蔡英對麵滑來。老頭倏地放聲哈哈一笑,便向側麵一閃,身子輕靈已極,身上還扛著一個大人。胡行捷自從出世以來,也未看過那樣快法,剛一閃開,耳旁似聞蔡英受傷噯呀之聲。他心還疑是老頭暗算,接著便聽老頭向三人發話,也沒聽三人應聲,說到未兩句上,忽然接連三鏢飛至。
老頭拿他人身擋鏢,還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俏皮話,才將胡行捷臉朝下放倒雪地而去。胡行捷當時身已凍僵,雖中三鏢,隻覺傷處骨肉碎裂發木,全不知痛,隻是急怒攻心,欲號無聲,說不出心裏那份難受,一會楊、姚、蔡三人尋來,見麵想說話,連急帶凍,便自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