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1 人生的價值:如何度過波瀾起伏的一生(3 / 3)

當被試者看完兩篇文章後,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兩篇文章同樣優秀,實在無法分清楚誰優誰劣。緊接著,研究者開始和被試者聊關於死亡的話題,並表示人類終將會衰老而死。一刻鍾之後,研究者讓被試者在重新點評一下這兩篇文章,這一次,絕大部分人都認為《上帝的驕子》這篇文章更好,而《人類本性》寫得有些差強人意。從實驗結果我們可以發現,人們在想到死亡的時候,會竭力的擺脫與動物本能有關的任何文化與信息。

也許,人類隻有擺脫動物的本性才能獲得生命的真諦,否則,人類的行為終究隻是本能的驅使,沒有任何自由意誌,存在的價值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而這是每個人都無法接受的事實。所以,人類最終選擇了與動物劃清界限的方式來標榜自己的價值。具體表現是人類往往貶低和蔑視動物,甚至是對動物展開瘋狂的殺戮,隻不過,我們不會直接表露這樣做的目的是因為懼怕死亡,當然,這種目的也許隻保存在潛意識中,並沒有被意識所挖掘。總之,我們會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各種各樣符合時代價值觀的理由。例如,控製動物數量,用於生物學研究等。

人類拒絕動物本能的傾向不僅僅停留在意識或潛意識中,連生理反應上都會出現,“惡心”就是一種很好的詮釋。在原始社會,我們的祖先在遇到腐爛的肉或其他帶有病毒的食物時,就會自然而然的“惡心”,進而遠離他們,因為吃了這些東西確實可能會導致死亡。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們的惡心範圍越來越廣,一切讓我們想到動物本能的東西都能讓我們產生生理反應。例如,看到動物的內髒、血液或排泄物時,我們就會產生惡心的感覺。事實上,我們出現這種生理反應的根源並不在於眼前的事物,而是對於生物本能的厭惡和對死亡的恐懼。

事實證明,當人們意識到死亡時,就會對諸如糞便、嘔吐物、血液等穢物更加的厭惡,惡心的程度也會加劇。反之,在看到這些東西後,我們也很容易聯想到死亡。所以,人們在任何時候都會避諱談到這些詞彙。

在超越動物性這一方麵上,我們還會利用各種精神信仰來詮釋自己是高於其他一切生靈的獨特生命體。在中世紀時期,最為流行的一種理論強調人是按照上帝的樣子創造出來的。這種理論足以使人感覺良好,因為上帝是永恒的,而且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死不滅是上帝的最顯著特征。但是,我們永遠也達不到上帝的水平,即便我們能統治任何動物,卻難以抗拒自己的本能需求。為了徹底的“淨化”自己,我們的祖先想出了依靠鞭打來懲罰自己和他人的方式來使自己擺脫低等的肉體。所以,在很多國家,犯了錯誤的人都要被鞭打來贖罪,意味著打掉肉體中的汙穢。

後來,人們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也難以擺脫掉肉體,必須要承受它的一切,於是,我們的祖先開始想方設法地美化與修飾它,所以,人類創造了燦爛的文明,以表明自己是受萬物尊重的特殊個體。而且,人們往往隻對自己所屬的文化價值體係感興趣,而對其他的文化感到厭惡。另外,年輕人往往較容易發展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審美觀,這也是為了與老年人做出區別——因為任何人都知道,老年人更加接近死亡。

在絕大多數文化體係中,沒有經過任何美化和修飾的人類身體會被人類所鄙視和厭惡,因為這類似於動物的軀體,會讓人聯想到死亡。亞當和夏娃的神話故事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他們兩個被上帝製造出來後吃掉了智慧樹上的果實,這使他們擁有了超越動物的智慧。但是,當果實吃完後,果核上的蟲子讓他們聯想到了死亡。在死亡的意識下,他們認為整天裸露身體是可恥的,於是他們找來了葉子遮住了身體,並學會了用其他的植物裝飾身體。

化妝品出現的時間之早其實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早在公元前3000多年的埃及豔後就曾經用羊奶、蜂蜜等物洗澡來使自己皮膚細膩。另外,古埃及人還把香料、橄欖油和鮮奶混合到一起,凝固後敷在臉上以去除皺紋。而在古羅馬時期,人們就會利用蒸汽洗桑拿。這些都屬於最早的美容護膚方法,到了17世紀資產階級革命後,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英國婦女開始佩戴紅色的假發,還會用紅甲蟲的分泌物來塗抹指甲,以符合當時社會的主流。

早在人類社會沒有形成的時候,很多人類就已經有文身了。最初,文身的作用是為了區別族群和隱蔽之用,逐漸的文身被用做展示自己的信仰或純屬為了美觀。在16世紀的法國,凱瑟琳王後發明了束腰裝,可以將女性的腰圍縮小到13英寸。但歸根結底,這樣做都是因為要美化我們的軀體,使其區別於動物,體現人類崇高的價值。

總而言之,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是導致人類否認自己具有動物本能的最重要原因,這種恐懼讓我們在生理和心理上遠離自己的肉體和世界上其他的動物群體。因為我們知道,隻有脫離了肉體的束縛,我們才有存在的價值,生命的意義。

古代的經院哲學中,經常會營造一種超越自然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中,有各種神靈,哪個人夠虔誠,夠善良,就可以得到永生不死的權利。但這種虛構的故事隻能給人類短暫的安慰,當死亡來臨時,人們除了陷入深深的恐懼、或者祈求神靈之外,別無他法。

時間飛速流轉,人類的理性精神開始嶄露頭角。古希臘先哲伊壁鳩魯認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如果我存在,那麼死亡就不存在,如果死亡來臨了,那我肯定就不會存在”。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看出,伊壁鳩魯認為死亡和我們根本沒有關係,所以我們隻需要快樂的生活即可。這種思辨的哲學對後世的影響非常深刻。但是,伊壁鳩魯的思想境界好像很難達到,因為人們畏懼的可能從來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到來之前的瞬間。

現在,很多哲學家們對於死亡有了全新的看法。他們認為,麵對死亡時有恐懼心理非常正常,它時刻提醒著人們時間的有限性。為了應對死亡,人們一方麵創造出靈魂和神靈的概念來安慰自己,平複自己的心靈;另一方麵,人們則運用理性思維來研究死亡,並因此創造出許多偉大的哲學理論。

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人們對於感官世界的了解越來越深刻,人們破除了迷信的枷鎖。這雖然是人類思想的一次重大突破,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對死亡的焦慮與恐懼,而這股力量又在推動者人們研究處在死亡焦慮之下的人們的行為與存在的意義。如果人類能永生,不必為死亡而焦慮的話,那生命的意義就會被擱置,因為人們有無限多的時間來放縱和揮霍,正因為有焦慮的存在,人們才會認認真真地審視自己。至此,人們的主要精力從研究如何永生,變成了研究如何在死亡的焦慮下探索生命的意義。

在人類的曆史進程中,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激發人們在藝術、語言和自然科學等方麵的發展。它創造了古埃及金字塔,教堂以及享譽世界的名畫,它還加劇了世界範圍內的衝突和戰爭。在認識到死亡將至的時候,我們很可能會弄壞自己心愛的馬車,將自己的身體曬黑,無節製地消費,渴望成為一個有名氣的人。哪怕成名隻是短暫的一瞬間。死亡讓我們的身體感到不適,在這個時候,我們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動以使生命變得有意義,即便我們知道,這對延緩死亡沒有什麼作用。

我們從小到大聽過無數人們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戰勝死亡、逃出生天的故事,故事的內容涉及各個時代、各個國家。德意誌帝國的“鐵血宰相”俾斯麥曾經說過,他在年輕時接受過27次決鬥,有很多次都是險象環生,差一點就送了性命。這些事都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所有的生物都具有一種麵對死亡時進行自我保護的本能。從感官世界創立之初,生靈們就盡自己的所能生存繁衍。

例如,當我們發現自己的房間有一隻蟑螂時,我們可能會拿起自己手頭上的工具準備將它打死;但在這一過程中,蟑螂一定會竭盡所能地與死亡做抗爭,它會盡力脫開我們的每一次攻擊。但是,人類和蟑螂這樣的動物不同,因為我們知道,自己無論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在與死亡的鬥爭中終究會失敗。這種思想會導致人們極度不安,因為我們恐懼死亡,我們想要存活下來。但事實上,存活隻是暫時的,死亡才是永遠的歸宿。

恐懼是生物對死亡來臨時的本能反應,幾乎所有的哺乳動物都具備。當麋鹿看到獅子撲過來時,它會因為恐懼而拚命奔跑;當人類遇到持刀歹徒時,可能因為恐懼而逃跑,或者拚命搏鬥。但是,人類的恐懼感卻更加強烈而持久,因為在危險之後,人們的內心還是潛伏著恐懼,我們擔心噩運會再一次降臨。例如,當年邁的人得了重病之後,即便後來他痊愈了,還是可能會因為擔心而惶惶不可終日。一隻第二天就要被屠宰的山羊不會有任何恐懼,而十天之後要被處以絞刑的人每天都有可能被恐懼所折磨。

值得慶幸的是,人類的智慧不僅僅讓我們意識到潛在的危機,也讓我們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可怕的恐懼感。人類的世界觀與人生觀為生命賦予了意義,並自行設計了有價值的行為以及獲得永生的方式方法。

我們認為,自己的死亡隻是一個很小的個體發生了變化,隻要身後那個更大的意義與藍圖還在,確切地說應該是對世界的影響還在,我們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藝術大師希望自己的作品流芳百世,偉人希望身邊的建築物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富商喜歡將自己的財富留給子孫後代,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會被懷念,被銘記。當肉體不在的時候,我們還是會靠著我們的子孫和周圍記得我們的人繼續活著。

這些超越死亡的文化讓我們感覺到自己對於感官世界的卓越貢獻,讓我們得到某種程度上的永生,讓我們似乎找到了生命的意義。至少,克服潛在的恐懼已經沒有問題。

告別了鬱悶之後,我們開始從製造怪力亂神轉變為研究個體的意義所在,這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自尊。每個時代的普遍價值觀都不同,這決定了每個時代,每個人維護自尊的方式也不盡相同。對於很多原始部落來說,誰擁有的牛角最多,或者誰奔跑的速度最快,誰就是最有價值的人。自尊讓我們每一個人都相信自己生命的獨特性,相信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絕非普普通通的物質載體。借此,人類擺脫了對於死亡的恐懼,並且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古希臘曆史學家修西得底斯認為,長期暴力衝突的根本原因就是人們意識到死亡很快來臨。蘇格拉底在服毒自盡前說的最後一句富含哲理的話就是:“活著就是了解如何死亡。”對於唯心主義集大成者黑格爾來說,曆史記載的事件都屬於人類如何應對死亡的範疇。

在生命之初,我們的智能和動物的差別並不大。可惜的是那段時間的記憶我們仿佛無法找到,我們知道自己的名字,卻無法記住獲得名字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其實,從我們真正有自我意識的時刻是在5歲左右;5歲之前的這段時間,看似黑暗,其實對我們的影響非常深遠。

在這一時期,最需要的是父母的愛和保護。孩子被父母輕輕地抱著,吸吮著乳頭,他才會感到有安全感,才會停止恐懼和焦慮,並大膽探索周圍的世界。他們會在自己家裏爬來爬去,充滿好奇地探索著他可以看到的所有縫隙和角落。但他們疲憊的時候,隻需要一呼喊或哭鬧,父母就會為他們換洗尿布,讓他們躺在懷裏休息,什麼都不用做,他們就能獲得周圍人的愛護和肯定。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孩子如果還想獲得父母更多的肯定,就不能隨心所欲,要對自己的欲望有所克製。而且,隨心所欲的直接代價有可能是致命的。例如,孩子不知道刀具的危險,貿然觸摸如果劃傷動脈,就會引起嚴重的後果。但是,孩子的意識遠遠不及成人,教育和勸說還不能對他起作用;於是,父母就通過肯定他的良好行為,批評他的不良行為來達到目的。

久而久之,孩子就會形成一種條件反射,如果不按照家人的要求去做,他就得不到家人的關愛,而且還會受到冷落。這讓孩子知道了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自尊應運而生。而自尊對於緩解死亡的恐懼有著重要的意義。

子宮永遠是胎兒最舒適的場所,但很快,胎兒就會離開子宮,饑餓、寒冷和皮疹隨之而來,這些不良因素隻要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會致命。雖然此時的嬰兒不知道什麼叫作恐懼,但他們麵對死亡的信號已經有了痛苦的反應。在出生1年以後,隨著不完全的自我意識出現,嬰兒會認識到自己的弱小,他們開始害怕黑暗、陌生人和形狀較大的動物。在長大幾歲後,孩子可能會看到被蒙上白布的爺爺或外祖母,這時候的他猛然發現,自己終究有一天也會死去,這種恐懼很可能會一直伴隨著童年。很多心理學家認為,三歲的孩童已經可以意識到死亡,他們會采用一些應對恐懼的方法,長大之後,采用的方法會更加先進。

年齡小一點的孩子通常會把死亡和睡覺聯係到一起,他會認為死去的人會在某一時間再次醒來,或者他們會采用分散注意力的方式,用玩耍來填滿意識。在很多童話故事中,死亡被擬人化,如披著長鬥篷的死神,邪惡的女巫和食人魔等。但這種詮釋方式反而使死亡變得可以避免,因為故事的主人公往往可以通過自己的勇氣和智慧逃脫死亡的籠罩。

最初,孩子們相信父母無所不能,因為父母可以在一定時期滿足孩子任何肉體和精神的需求,所以,孩子也有理由相信超自然力量是存在的。那是一種可以超越生死的力量。長大一些後,孩子又在各種神話故事中獲得鼓勵,漸漸相信死亡可以被超越。但是,這段時間永遠都是短暫的,隨著孩子的意識慢慢覺醒,他就會意識到死亡在所難免,在這個時候,僅僅依靠轉移注意力已經克服不了對死亡的恐懼了,他開始換用另一種方式來完成。

心理學家曾經對5歲左右的德國兒童進行過這樣的實驗,他們拿著各個國家的孩子的圖片讓他們選擇喜歡與哪個國家的孩子做朋友。大約有半數多的孩子選擇外國人,但當這些孩子被提醒死亡將要臨近時,幾乎全部的孩子會選擇本國人。這種現象在大人麵前體現得更為明顯:當一個德國人被提醒死亡終至的時候,他會對德國人表現出莫大的親切,對德國文化也會有莫大的認可。通過這些實驗我們了解到,死亡和文化是可以緊密聯係在一起的。

其實,不僅僅是文化本身,文化符號也可以抑製我們對於死亡的恐懼。在18世紀60年代,學者們曾經做過一個非常有趣的實驗來說明這個道理。他們找來了20名成人,每10名一組,共分成兩組。先讓第一組人來到一麵牆旁邊,給他們每人一個釘子,一把錘子,讓他們把釘子釘進牆裏,第一組的人完成任務的時間平均是3分鍾,最慢的那個人也沒有超過4分鍾。第一組完成後,學者們在邀請另外一組人將釘子釘進牆內。與第一組不同的是,釘釘子用的錘子被換成了十字架。結果發現,第二組所有的時間平均是9分鍾,比第一組所用的時間長了三倍。實驗結束後,當被問到第二組人的感受時,他們很多人都會表示在釘釘子的時候心情糟透了,甚至有人想到了死亡。

由此可見,即便他們之前沒有接受過死亡暗示,也會因為有關溫暖或信仰的道具和死亡聯係到一切。第二組的被試者由於想到自己正在褻瀆聖物,所以他們在隱約中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得不到所信仰事物的保佑。

有很多精神病患者,他們整天想象自己在和某些邪惡的勢力做鬥爭,認為自己有用某種魔法或其他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或者感覺自己身兼某種偉大的任務,維護世界和平等。有時,他們感覺自己無所不能,甚至比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都要偉大;另一方麵,他們又整日生活在恐懼中,生怕被壞人抓走後殺死。其實,很多精神病患者焦慮的源頭對來自於對死亡的高強度恐懼,但是,他們的具體表現又看似和死亡無關。例如,恐懼症患者會害怕某種特定的事物,而這一事物在普通人麵前卻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恐懼之處。

為什麼說精神病患者的恐懼源頭在於死亡呢?很簡單,因為死亡根本無法控製。誰都知道,人類在死神來臨時根本無力抗拒,精神病患者也深知這一點,因此,他們把對於死亡的恐懼轉化成了一種可以被控製的恐懼。如害怕蜘蛛、蛇等常見的,可以控製與躲避的事物。

除了恐懼症,強迫症也和死亡有著密切的關係。我曾經找到許多強迫洗手症患者來做實驗,首先,我把他們分成兩組,第一組成員被要求在紙上寫一寫關於死亡的看法,第二組成員則被要求寫一寫自己平時的症狀。當他們寫完後,才發現我的惡作劇:因為他們所使用的鋼筆被我動了點手腳,隻要一寫字,手上就會沾染墨汁。然後,我告訴他們可以去旁邊的洗手池洗手,在他們洗手的過程中,我讓工作人員記下了他們洗手所花費的時間。統計實驗結果的時候發現,第一組成員的洗手時間是第二組成員的2倍還要多。這表明,強迫症患者也一直在把對死亡的恐懼轉化為一些他可以逃避的事物上,如逃避細菌。

當然,無論是恐懼蜘蛛、蛇也好,逃避細菌也好,隻要不是太過於嚴重,都可以看作是正常現象。因為這些東西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對人的生命安全有危害,一位愛幹淨的貴族女士也會在洗手這一件事上用上很長的時間。但是,社會焦慮症患者和死亡恐懼有沒有關係呢?答案也是肯定的。因為社會焦慮症和人的自尊有很大的關係,這類患者往往極度不自信,在與人交往的時候生怕說錯話被人嘲笑,所以他們在社會生活中會戰戰兢兢,唯唯諾諾。而自尊和死亡的關係我已經不止一次的提到過了。

另外,厭食症也和死亡恐懼有著直接的關係。在德國,患厭食症的多是女孩子,她們渴望擁有苗條的身材。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們無一例外把大吃大喝看成是一種非常失禮的行為——因為這會使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動物本能,而動物是注定要死亡的。

參加過異常慘烈的戰爭的士兵在戰爭結束有時也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即便危險已經遠離,但他們還是會時時防範著危險的發生,並且變的焦慮而暴躁。當然,這隻是特例,心理學家研究發現,那些認定自己的生命就有非凡意義的人,則會更有能力對抗死亡的恐懼。

抑鬱症也是一種非常普遍的心理疾病。據調查,抑鬱症患者往往比別人更加質疑活著的價值和意義,他們也更容易被死亡恐懼籠罩。

所以,不管是哪一種精神疾病,或多或少都和死亡恐懼有關係。那麼,既然每個精神病患者都害怕死亡,為什麼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以依靠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呢?其中,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人們認為活著所遭受的心理或生理痛苦過於強烈,隻有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當然,為了克服本能的束縛,很多人在自殺前會服用過量的酒精來麻醉自己,這樣才能具備自殺的勇氣。不過,從根本上說,自殺的行為是因為我們怕死,這個理論看似矛盾,其實卻揭示了真實的情況。所以,自殺者會想:“既然我們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死亡,那麼何苦還要堅持活下去呢?”

很多哲學家都認為,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可以永生不死,那麼自殺事件將會越來越少。因為人們之所以會自殺,是因為他實在等不及死亡的來臨了,或者說實在受不了死亡恐懼的折磨。另外,導致人們自殺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對永生的過度追求。很多自殺的人堅信死可以繼續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埃及豔後克裏奧佩特拉在羅馬帝國的軍隊破城而入的時候,選擇了被毒蛇咬死。臨死之前她說:“我要穿上王袍,戴上王冠,迎接永生的到來。”在古老的經院哲學理論中,自殺在某些情況下是被當時的社會文化體係所允許的,這代表了一種對死亡的超越。這種觀點現在來看它是非常荒謬無知的。

在死亡恐懼之下,即便有很多人沒有選擇死亡,他也可能會采用酒精、鴉片等藥物來麻醉自己,使自己暫時喪失自我意識。早在原始社會,人們在各種儀式上就會選擇帶有麻醉作用的植物;即便到工業革命之後,人們也喜歡通過各種各種方法使自己產生一種朦朦朧朧的微醺狀態。甚至小孩子,他們也在某個年齡段喜歡玩轉圈的遊戲,因為他們陶醉於那種暈頭轉向的感覺。許多醫生也表示,適當飲酒和使用麻醉藥物並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反而會產生不少益處。

我曾經讓一些經常使用麻醉藥物的人談一談他們的使用原因,很多人都表示他可以克服恐懼,減少痛苦,讓自己感覺充滿力量。但是,我發現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認為自己活的沒有意義和價值,而且,越是不知道如何生活的人,對於酒精和麻醉藥物的依賴性越大。我曾經邀請一些經常吸煙的人進入實驗室,並把他們分成兩組,帶進兩個大客廳中,並且給他們每人提供10根香煙。不過,兩個客廳的吸煙者需要思考不同的問題,一個是關於死亡的,另一個則關於疼痛的。一段時間後,我讓工作人員統計兩個大廳吸煙者的平均吸煙量。發現思考死亡問題的那批人平均每人抽了8根煙,而思考疼痛問題的那批人平均隻抽了3根煙。這個發現讓我非常感興趣,讓我知道了人們在思考過關於死亡的問題後,吸煙會變得更加頻繁,而且更猛、更快。

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會有死亡恐懼,但我們誰也不想因為這而患上哪怕任何一種心理疾病。不過,如果不幸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用太過於擔憂,因為我已經有了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法。對於治療者來說,首先要尊重患者,並盡量和他們建立真誠的友誼,這要求治療者摸清患者的世界觀與價值觀和一般生活習慣。有一點需要注意,治療者在患者麵前要表現得不卑不亢,要讓患者覺得治療者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個體,並且和普通人一樣,也可能會出現心理障礙,隻不過,治療者認知超過自己而已。

與患者建立穩固的關係之後,就要幫助患者建立價值體係,讓他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存在的價值。所以,對於治療者來說,首先要知道人類是如何在這個世界找到活著的意義的。一般情況下,在少年時期就應該形成一定的世界觀,但是,很多人在這一時期沒有找到生命的意義。成人之後,生命的有意義還會受到各種外部條件的影響,這些影響因素有時是深遠的,甚至能造成我們生理或心理功能的損傷。所以,治療精神或心理疾病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幫助患者重新梳理被破壞的人生意義,或者幫助患者架構起一個新的世界觀和文化價值體係。

很多情況下,患者認為人生失去意義,往往是有一種目空一切,看破宇宙真諦的心態在裏麵。著名的哲學家叔本華就認為人生根本沒有意義可言,宇宙也是冷漠無情的,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虛無縹緲,無足輕重的,所以,我們沒有必要為了什麼理想或事業奮鬥。為了讓世人明白這個道理,叔本華窮盡一生之力到處講學、著書,勸導別人相信人生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叔本華本人卻沒有因為失去人生意義而患任何心理疾病——因為他的人生是有意義的,即:“告訴別人人生是沒有意義的。”這是相當諷刺的一件事。

對於普通人來說,最好放棄過於宏達的宇宙觀,這樣才能看到生活中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對於治療者來說,幫助患者找到可以讓他們重拾自信的活動,會等同於幫他找到了生命的意義。一旦這個目標達成,患者就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長久保持自信,然後就能逐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文化價值體係。

很多患者都曾經表示自己有孤獨感。在嬰兒時期,父母的愛可以讓我們擺脫孤獨,得到安全感;長大後,朋友、親人之間的相互信任、相互幫助繼續為我們掃清孤獨。實驗表明,當人們想到自己喜歡或喜歡自己的人時,就會淡化對死亡的恐懼;如果人際關係出現嚴重問題,聯想到死亡的頻率也會大大增加。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幫助患者建立起新的社會人際關係。當然,這需要循序漸進,尤其是麵對處於絕對孤立狀態的患者,一定不要否定他。因為人際關係在短時間內確實不能為個體帶來什麼顯而易見的好處,這也是很多患者不願意接觸人的原因。而且,有的患者在人際關係中得到的隻是欺騙與虛偽。因此,治療者要讓患者放棄功利性的交往,或者希望從社會人際關係中可以得到什麼,要單純地為了解而了解。具體來說就是,把對方當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滿足自己需求的工具。這樣做之後,患者就會感到自己和別人的相同之處,從而變得尊重別人,相對應的,也會越來越被別人接納。

不僅是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普通人在某些時候也會被死亡的想法困擾,其實,使他們感到恐懼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缺乏麵對死亡恐懼的心理防禦機製,所以,治療者要讓患者建立合理的恐懼防禦機製,宇宙給了我們最天然的生理防線,作為我們麵對死亡的第一道屏障,但是,這種防禦機製不能幫我們坦然地麵對死亡的事實。所以,要在死亡麵前保持鎮定,需要長期有意識的訓練,這樣才能勇敢地接納必將死亡的事實。很多心理學家認為,進行長時間的思考和死亡相關的問題,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人們對於死亡的敏感。

我曾經用這種方法幫助過許多有戰爭創傷以及年齡很大、擔憂自己時日無多的老人。我先從幫助他們找到人生意義開始,然後幫助他們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最後讓他們每天用一段時間來冥想關於死亡的各種問題。一段時間後,他們對於死亡恐懼的防禦能力明顯增強,並且更加熱愛目前的生活。

人類永遠也無法徹底擺脫死亡的恐懼,隻是有些人已經意識到,而有些人還沒有意識到。我們的祖先已經想到可以依靠太陽來抵抗死亡的威脅,當然,任何的防禦機製都會有漏洞,當漏洞越來越大的時候,精神、心理等疾病變產生了。但是,人生的意義為我們找到了一條修補漏洞的方法,使我們可以在死亡的陰影下安靜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