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生命到底是什麼——追尋生命的哲學意義(2 / 3)

首先我們來研究生命進化所要麵臨的第一個障礙無生命物質的阻力。人類克服第一個障礙的方法很簡單,即放低自己的姿態,謙卑地順從物理和化學的力量,甚至屈服於它們並選擇與它們一道同行。最簡單的生命形式究竟是物理變化的結果還是化學變化的結果,這一點我們很難說清楚。甚至,我們也無法確定它們是否已經具備了生命的屬性。

最先出現的生命形式都是極為簡單的,它們必須先順從無生命物質的規律,從而將它們一點點地吸引到有生命的軌道上來。或許最初它們隻是一些看起來像變形蟲那樣的無分化能力的原生質小塊,但是其內部卻蘊含著巨大的生命力量。這種生命力量可以使它們發展成為更高級的生命形式。這種生命力量是衝動的力量,最初的有機體可以逐步進化到更高階段,或許就是憑借這種衝動的力量。有機體的擴展很快到達了它應有的限度,接著它們便開始了分化。於是,新的障礙出現了,而人類隻有通過長久的努力和非凡的智力才能克服它。

生命在進化的過程中,隨著周圍元素的不斷增加而不斷地分化又重合,並逐漸地在這些元素之間編織出了解不開的結。從此,一個複雜但不連續的有機體誕生了,它就像一個連續的有生命的物質一樣,不斷壯大起來。

生命的分化源自生命的內部。生命像是一種傾向,它以集束的形式發展,依靠自身成長,並以生命的衝動為力量向著不同的方向撒播和分化。同樣,我們個性的形成也是我們自身按照特定傾向發展、進化的結果。例如,我們的“童年個性”中融合了多種不同的個性,但它的主體依然不可分割。因為這些個性都處於萌芽狀態,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所以它們可以在不起衝突的情況下融合在一起。換而言之,“童年個性”存在著不確定性,人們可以對此充滿希望,並盡情暢想未來,這就是童年的魅力之一。後來,這些交織的個性隨著我們身體和心智的成長而變得互不相容,我們隻能在眾多的個性中作出選擇,在同一時間隻過一種生活。當然,任何一種生活中有選擇,也必然有放棄。我們選擇了一種自我,也自然會放棄那些曾經想要成為卻沒有成為的“自我”殘餘。

但是我們也無須如此悲觀,因為自然並非如此殘酷,它雖然作出了一些犧牲,但是卻保留了生物成長進化中的多種不同傾向,它按照這些傾向創造了無數物種,並使它們行進在各自進化的道路上。

生命進化之路具有多種分支,其中隻有三條是重要且完美的。在這三條道路上,有一條是馥鬱寬廣之路,即脊椎動物向人類進化的道路,這條道路可以保證生命自由地在其上呼吸前行。將蜜蜂或螞蟻構成的社會與人類社會相比,前者具有井然有序、整齊劃一等令人類羨慕的優點,但同時也存在故步自封、一成不變的缺點。而人類社會則允許各種進步和變化,但同時它又是自我分化和不斷衝突的。由此可見,兩種社會各有優缺點。

那麼理想社會是怎樣的呢?我認為能同時吸納這兩種社會的優點並消除其缺點的社會便是理想社會。這種理想社會存在兩種優勢:第一它是破舊立新、不斷進步的;第二它能保持一定的穩定與平衡。但實際上,這種理想很難實現。最初萌芽時,這兩種優勢是相互補足的,但是隨著兩者的日益成長壯大,它們便會向著不同的方向分化。假設存在指向社會生命的衝動的話,那麼必定有一種衝動會產生於以人類為終點的進化路線上,其他的則產生於以膜翅目昆蟲為目標的進化路線上。由此可見,蜜蜂或螞蟻的社會與人類社會處於同等重要的地位,它們同是生物進化道路上的兩個分支,沒有先後之分,前者隻是對後者的補充而已。

研究生命進化的首要任務是明確進化道路上各個分支的性質,並盡可能地分析出它們之間的關係。從這些研究中,我們可以探究出類似於不可分割的動力原理的東西,而且可以明白這些東西才是生物進化的動力。我們不能用機械論的主張來描述進化,因為進化不僅僅隻是對環境的適應;我們也不能用目的論的觀點來闡述進化,因為進化並非是一種對整體計劃的實現。

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對外部環境的適應是進化的必要條件。若某個物種不能適應這種條件,那麼它很快就會滅亡。但是承認環境是進化必須考慮的元素以及宣稱環境是進化的直接原因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後者不承認原始衝動的存在,它屬於機械論範疇。原始衝動就是蘊藏在生命體內的一種內在衝力,它是生命從低級到高級、從簡單到複雜進化的主要動力。在自然界中,這種衝力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它並不是一種神秘的東西。以化石物種為例,如果它們始終保持原始膠狀物的形式不變,那麼即使它們有所進化也是有限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物種也沒有出現顯著的變化,比如一些有孔蟲類生物、海豆芽類生物等。

對環境的適應不能決定進化運動的整體方向和進化運動本身,它隻能對進化運動的曲折性和複雜性進行解釋。生命進化的路線不是單一的,而是呈現分支狀,它們的進化路線沒有終點。而且進化在適應環境的過程中一直都保持著旺盛的創造力,並不斷地創造著新的東西。

進化是一種不間斷的更新和創造,它既創造著生命的各種形式,又創造著生命的種種觀念。進化是一個綿延的整體,其未來摻雜了當前的成分,所以它具有不可預見性,我們無法提前勾勒出它的輪廓。一種原初的衝動推動著生命進化的曆程。隨著進化運動的展開,其所孕育的各個傾向從相互包容到產生衝突和分化,由和諧變得不和諧。

進化並不是完全前進的運動,一些物種也可能因受到阻礙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原地踏步,甚至還有一些物種會出現退化,偏離和返祖現象早已屢見不鮮。進化的主要目的是進步,但毫無疑問其中也會充滿鬥爭和喧囂,不和諧的畫麵同樣會時常出現。進步是進化的主線,但在進化路途中也會出現一些黑暗的小徑,生命會在這些小徑上出現偏離、受阻和停滯進化的現象。

一定程度上來說,生命在於運動,生命就是運動本身。生命自誕生之時就日夜兼程,不停向前,而它的表現形式卻往往具有滯後性,隻是被動地接受著生命的運動。總體的進化喜歡沿著直線前進,但是每一種特定的進化並非是直線的,而是一條螺旋曲線。單個物種的進化是沿著螺旋曲線不斷上升的。

總體的生命與生命的表現形式之間是對立的,而且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對立。生命總是渴望做出大動作,但每一個特定的物種隻情願付出很小的努力。從本質上來看,生命是這樣一種形式的運動,即從一個物種到另一個物種的過渡。然而,生命在穿過每一個物種時,它不願付出太多,也甘願得到很少。物種在被生命所采取的形式吸引之後,就隻能看到自己,而忽略一切其他生命。它們會尋找和發現自然環境中一切有利於自身發展的條件和因素,然後用最少的努力來塑造最完美的自己。它們會趨利避害,從環境中獲取最大的利益來完成自我的進化。

生命向前發展一般存在兩種運動形式,一種是創造新形式的運動,另一種是促進這種新形式成形的運動。需要強調的是,這兩種運動存在著巨大差別。因為它們總是處於相互對抗的狀態。前一種運動緊隨在後一種運動之後,它隻有將目光從自己前進的方向上移開,才能在後一種運動中延續。要想理解這一點其實並不困難,我們可以假設現在有一個人正準備跨越障礙物。如果這個人隻關注那個障礙物,那麼他很難跨越眼前的障礙物,他隻有將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才能越過那道障礙物。換而言之,將目光放在障礙物上是一個動作,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是另一個動作,第一個動作完成後還需要緊接著第二個動作,這樣兩個動作不斷交替、延續,才能跨越一個個障礙物。

一切創造行為都需要能量,生命的各種創造行為所需要的能量,來源於生命衝動。絕對的創造是不存在的,即使是生命的衝動也無法憑空進行創造,因為創造行為不僅需要能量,還需要材料。生命的衝動隻有依附在材料上才能實現創造。所以不可避免的是,生命的衝動在進行創造時會受到材料的製約。與此同時,生命的衝動會不可避免地利用材料,它也需要充分賦予材料以自由。由此我們便引出了這樣一個話題:生命的衝動究竟是如何運作的呢?

實際上,我們可以直接將一個高級動物看作是一個“感覺—運動”神經係統。具體來說,這個神經係統需要其他係統的維係,比如它必須依賴於消化、呼吸以及循環等係統才能真正發揮作用。消化、呼吸以及循環等係統的功能是清潔、修複和保護“感覺—運動”神經係統。隻有這一神經係統才能擺脫外部環境的影響和幹擾,從而進行相應的創造活動。然而,歸根結底,這些維係係統對這一神經係統最主要的貢獻是為它們提供運動所需的能量。

如果不出現例外,不管是從理論上來說,還是從生命的進化史上來看,越高級的有機體,其神經係統就越複雜。如果有機體的某些部分發生了複雜變化,這些複雜變化也會相應地影響到那些未發生變化的部分,從而使它們也作出對應變化。這就說明有機體的各個部分是緊密聯係、相互影響的,它們需要相互協作、共同承載有機體的存在。有機體係統的變化層出不窮,它們可以從各個方向上實現變化。但一般來說,這些變化也遵循著某些規律,比如神經係統的變化會控製其他係統的變化,而其他係統的變化卻不能控製神經係統的變化。

神經係統的進化往往是在自動與自願兩個方麵同時展開行動,而自動的行動一般會為自願的行動提供適當的工具。人類的骨髓和脊髓裏存在著許多運動機製,隻要釋放出一個控製信號,就能使這些機製作出對應的動作。意誌貫穿於這些機製之中,無論是建立機製、選擇機製類型,還是確定機製聯合方式、釋放機製時間都需要用到意誌。意誌選擇和利用的機製越多,它的運動方式就越複雜;意誌的有效程度越大,它的劇烈程度也就越大。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動物的神經係統越發達,它們的行動就會越準確、多樣和有效率。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它們行動的獨立性將會被極大地增強。

有機體就像是一台擁有神經係統,可以進行各種複雜活動的機器,而且這台機器的製作材料非常特別,它是由彈性塑膠做成的。因為具備這樣的身體材料,這台機器可以隨時改變其形狀,隨時適應新環境。不僅對人類而言如此,對於那些低級生命也同樣如此,它們都擁有著這樣富有變化的機能。

舉例來說,變形蟲在神經係統沒有出現之前就已經具備了生命的這一基本特質。變形蟲雖然沒有完整的神經係統,但是它卻能向著各個反向不斷變化自己的形狀,從而從外界獲取促進自身生長的能量。而它所做的這種工作與高級動物在其神經係統控製下所做的工作具有一致性。變形蟲不像高級動物那樣複雜,因此,它所做的工作顯得比較粗糙,沒有高級動物所做的工作那樣精確,這就決定了它不需要再擁有一個專門向運動係統提供運動能量的係統。事實上,每一個生命都像是一個器官,它需要從有機物質中吸取能量才能進行相應的運動。由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任何動物的生命活動都有兩部分組成:一是它們都需要汲取能量;二是它們所汲取的能量會借助對應的材料,通過各種方式得到釋放。

生命運動的能量從何而來呢?答案是從它們的食物中來。食物就像燃料一樣,隻要意識能提供一個小小的火花,它就能為生命活動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那麼這些燃料又是從何而來呢?我們知道,一種動物可以以另一種動物為食,前者可以將後者的血肉作為自己的食物。這種關係可以在幾種動物之間實現,這就是食物鏈產生的原因。但是順著食物鏈的頂端向下探尋,我們很快就能發現,所有的能量最初都是由植物提供的。植物可以將太陽能轉化為生物所必需的能量。食草動物以綠色植物為食,它們從植物那裏間接地獲取了太陽能;食肉動物以食草動物為食,所以它們又輾轉從食草動物那裏獲取了太陽能,這樣太陽能就實現了在不同動物之間的傳遞。

植物依靠光合作用將太陽能轉化為自身的能量,這是化學產生的神奇反應。至今為止,我們都沒有完全弄清楚它的運動機製。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光合作用是植物利用與碳元素相關的化學反應將太陽能存儲起來的。這個過程就像是用一個巨大的水庫去積攢大自然灑下的雨露,等到水庫蓄滿之後,就相當於存儲了水的勢能。然後人們就能用這些水的勢能去推動石磨或帶動渦輪了。固定碳原子就相當於提升水池中的水位,水能的增加就相當於碳、氧元素之間的化學鍵獲取了足夠的能量,當碳原子與氧原子之間重新結合時就會釋放能量,重新回到最初的狀態。

無論是哪一種生命,無論動物或是植物,它們似乎都在做著這樣的努力:首先是積蓄能量,然後再通過多種靈活的通道去釋放能量,從而完成各種各樣的工作。生命隻有穿行在材料之間,它們才能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這是一種生命進化的必然性。生命衝動的能量如果是無盡的,或者是不斷增加的,那麼生命的工作就會完成得更加出色。但是,生命的衝動其實是有限的,它是在生命誕生之時就被大自然一次性給定了。正因為生命的衝動是有限的,所以生命的力量也必定是有限的,它不能克服自然中所有的障礙,隻能選擇性地去突破障礙。在進化的旅途中,生命難免會偏向而行;更多時候,它們會分出多個分支,但是,無論在哪個路線上前進,它們無一例外地總是遭到對抗。有機世界的進化會在這些衝突中不斷展開,比如在一次偶然的衝突對抗中,生命產生了巨大的分裂,從此以後便誕生了動物與植物。

雖然動物與植物之間並沒有做過任何商定,但是無可否認的一點是它們之間存在著互補的關係。植物為了自身的消耗,不斷地積累能量,而同時這也為動物的成長提供了條件。但是,我們不能據此來斷定植物積累能量是為了動物的成長。植物對能量的消耗是分散而非連續的,這就決定了它們的能量消耗沒有足夠的效力來使生命達到原始的自由。一個有機體可以很好地積累能量,但不一定能很好地使用能量。有機體在進化的過程中會受到兩種力量的影響,一種是生命原始衝動特定趨向的影響,另一種是自然環境中材料的阻力的影響。這兩種相斥的影響勢必會使它們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發展,因此才會形成傾向於集聚能量的有機體和傾向於消耗能量的有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