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即使在這片刻的美好中,我們所捕捉到的依然不是完整的意誌,而是一種個體化、碎片化的意誌罷了。但是,我們不能止步於此,因為隻有不斷前進,我們才能真正了解到整體生命的原則和整體材料性的原則。我堅信我們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而我的自信主要來源於整個哲學史。隻要回顧整個哲學史,我們就能發現,那些能夠長時間維持的哲學體係,或多或少都會與直覺有關。換而言之,它們的靈感和生命力往往來自於人們內心的直覺。直覺是存在的,也是富有意義的,而要證明這些內容,我們就必須學會推理。在這裏我們需要用到一種十分經典的方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辯證法。我們還可以利用辯證法來界定和解釋直覺,同時也能利用這種方法更容易地將其傳播給其他人。
在人類漫長的曆史中,我認為辯證法所能做到的事情,直覺早已經做過了。所以,在我看來,直覺要比辯證法高明得多,前者遠在後者之上。對直覺來說,辯證法隻是一個“跟屁蟲”,且隻會“拾人牙慧”。實際上,直覺和辯證法是兩種矛盾的行為,它們的過程甚至也是截然相反的。辯證法無非是將各種概念連接在一起,從而向辯證的方向作努力,而這個過程卻會將直覺消耗殆盡。哲學家在從事哲學活動時總是會經曆這樣的過程:他先是從生命的衝力中獲得直覺,然後利用邏輯的力量把概念不斷向前推,從而完成整個哲學活動。需要說明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會逐漸放棄直覺。而當一切結束之後,當哲學家完全拋棄直覺之後,他就會迅速意識到自己必須承擔一個嚴重的後果,即他所能依托的一切都喪失了根基。於是,他立刻又開始尋找直覺,而這樣一來,他原先所作的哲學推論將會被推倒重來。
由此可見,辯證法是一種能使我們保持言行一致的東西,它屬於直覺的一部分,或者說它是直覺的一種變奏形式。利用辯證法,我們可以將很多不同的觀點變成一種觀點,或者得出一種結論。與之相比,直覺的保持時間過於短暫,它若能多延長一刻,不僅能使哲學家與其思想達成統一,而且能使所有哲學家的思想達成統一。人的直覺有多種缺點,比如它沒有規律、流動異常,往往很難被人們捕捉到。即使人們勉強捕捉到它,它也是不完整的。但是,與那些以辯證法為主的哲學體係相比,以直覺為主的哲學體係會維持得更久,而且比它更有價值。
要達到整個哲學的目的,就需要長久地維持這種直覺,並使它能夠被概括和普及。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在進行直覺判斷時,一定要進行一些外部的參照,這樣我們才不會在直覺中迷失自我。當然,總體來說,我們要達到整個哲學的目的,就不得不在自然與心靈之間來回穿梭。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確地感受到現實的意義呢?我認為那必定是在我們自身回歸意誌的時候,或者是意誌回歸到被它延長了的推力之中的時候。而現實的意義又是什麼呢?它是一種持續不斷的成長,也是一種永無止境的創造。可見,我們的意誌往往可以創造出不可思議的事情,而這些事情被我們稱為奇跡。
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是一個不斷創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每時每刻都會有新東西出現。而這些新東西源自人類在每一種工作中的創造、每一個行動中的自由意誌以及每一個運動中的自我展現。
我們不代表整個生命之流,我們隻屬於生命之流的一小部分。我們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我們依附在某種材料之上,而這種材料就是生命固有的那種凝固材質。憑借著這種材質,我們可以在生命之流中自由地穿行。我們隻需作出一個簡單的自由決定,便能創造出一件非凡的作品。這件被我們創造出來的東西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它不再是某些材料簡單地組裝集合,而是一種比有機體更加富有生命力的元素。可以想象,一個畫家用鉛筆勾勒出的線條必定比那些弧線的機械組合更加優美,因為前者要比後者更有生命的活力。新材料隻有在其生成行動停下來之後才能被創造出來;同時,我們也才能理解和接受這種材料的創造。如果畫家在創造時不做停頓和固化處理,那麼它的作品就不可能被我們觀看到,因為那是一幅永遠不可能完成的畫。生活的每一個瞬間,我們都會用心把握對形式的創造,但是隻有當這種創造被打斷,或是那些形式被固定下來,我們才真正完成所謂的材料創造。
以字母表上的字母為例,不難看出,那些字母參與了人類迄今為止的全部寫作。我們不奢望在詩歌創作時那些字母會自動跳將出來,然後組成優美的歌詞。但是,我們始終明確地了解,那些被創作出來的詩歌豐富了人類的思想和靈魂。更為清楚的是,詩歌的創作隻是人類大腦的簡單行動,它隻需要將那些早已存在的字母相互組合,然後組成一些單詞、短語和長句,便可以順利完成。毋庸置疑,在創造詩歌之時,詩人必須在采取行動之後,在必要的時候停頓下來,如果他始終沉浸在創作美好境界之中,那麼又怎能創作出一首完整的新詩呢?
學會思考是生命的根本標誌之一。生命是什麼呢?我認為生命的誕生其實就是意識的誕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生命就是意識,也可以說生命是一種超意識。
意識像是一支升空的火箭,從其身上剝離的碎片就是所謂的材料;意識又像構成火箭的材料,升空的火箭會點燃這些材料使它們變成有機物。要實現創造,就需要擁有意識。一個生命隻有在進行創造時,意識才會顯露出來。如果生命處於一種自由的狀態,那麼意識就會沉睡下去;而當生命作出選擇時,意識才會蘇醒過來。因此,沒有神經係統的有機體也會隨著自身的運動和變形而產生意識變化。那麼對於那些具備神經係統的動物來說,意識的變化又是怎樣的呢?實際上,對它們來說,意識與其大腦的複雜程度是成正比的。
有這樣一則與意識相關的理論,該理論認為意識活動是由特定的神經係統負責的,當意識活動展開時,它就像是神經係統投射出的一道磷光一樣。對於注重細節分析的科學家來說,這種理論是一種較為方便的表達,所以他們對其尚可接受。生命體就像是一個行動中心,它包含了世間的種種偶然性。換而言之,一個生命體就代表了一定量的可能行動,而這些可能行動的數量主要由生命體的物種屬性決定。
一個被追捕的動物會在神經係統中標記好逃跑的路線,然後它會沿著這條路奔跑。但是,它的潛在能量並非是積蓄在神經係統之中,而是積蓄在肌肉之中。動物對自身行動性質和行動數量的選擇都能夠通過自己的神經係統顯示出來,這代表了它進化的擴展程度。一個生命體選擇範圍的大小取決於其意識蘇醒的程度,其意識蘇醒得越徹底,就意味著它所能選擇的範圍越大;反之亦然。由此,我們似乎可以推出這樣的結論:神經中樞的發展決定了意識的發展。如何理解這個結論呢?有人認為,因為意識是大腦的產物,所以大腦的活動細節構成了意識的活動細節。但在我看來,我們的意識並非來自大腦。由於意識可以憑借其清醒時的強度來衡量生命體所能作出的選擇的量,而大腦憑借其結構的複雜性也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們才會把意識與大腦聯係起來。
與大腦可對我們訴說的內容相比,心靈可對我們訴說的內容更加豐富。因為心靈包含著大腦,心靈狀態初期就有的內容正是通過大腦表現出來的。就像是鋒利的刀離不開刀刃一樣,生命體的意識也離不開其大腦。意識會將大腦作為自己的利刃,並用它去切割各種事件的締結組織。刀與刀刃是同步擴展的,同樣,意識與大腦也是同步擴展的。猿腦與人腦具有相似性,但是這並不代表它們的意識是可比的,更不代表兩者是完全相當的。否則的話,那將是極其荒謬的推論。
實際上,猿腦與人腦之間存在的相似性非常有限。在形成一種運動習慣之前,人類通過大腦可以學會非常複雜的操作技巧,或者可以在大腦中構想出任意一個對象。但是猿類的大腦卻沒有這種能力。這是一個足以令人震驚的事實,因為它打破了我們以往的觀念。
人類的大腦與動物的大腦具有部分相同點,但更多的是不同點。相同點在於它們都能建立運動機製,並可以選擇出那些隨時可付諸行動的機製。不同點在於人腦所能建立的運動機製的數量是無窮的,這就意味著它能作出更多的運動選擇。人腦可以更加開放地控製和選擇人們所能做的運動,也就是說,人類運動的種類要比其他物種運動的種類豐富得多。
動物與人類的差別既表現在大腦方麵,又表現在意識方麵。人的意識越強,他的選擇能力就越強,相應地,他的行動範圍也會越寬廣。對於人類來說,如果為發明和自由選擇一個代名詞的話,那我們無疑會選擇意識。但是對於動物來說,它們絕不會這樣做,也絕不會擁有這種意識。在動物的意識裏,發明和自由隻是某種日常習慣的變化而已。
動物們固有的習慣將它們禁錮起來,它們本可以按照自己的個性去創造和拓展自己的習慣,但是事實上它們並未這樣做。動物要擺脫舊習慣的束縛,就必須創造新習慣。但是,很快它們就會重新回到舊習慣中去,擺脫束縛也隻是片刻才有的事情。這種禁錮就像一個牢籠將動物們困在其中,這個牢籠剛一打開便會立即關上,動物即使有機會逃脫,也無從逃脫。這種禁錮又像是一條堅固的鎖鏈,它拴在動物身上,動物拉扯也不能將它弄斷,隻會越拉越長。人的意誌卻能掙脫這條鎖鏈。隻有人類才能利用意識使自己獲得自由。
在人類出現以前,意識在努力提升自己的材料,但是無論意識如何努力,它都會被材料壓迫,它想戰勝材料,但最後又不得不回到材料之上。這便是沒有人類參與的生命史的全部。意識的努力是為了一種生命的事業,而這個事業卻充滿了矛盾。這種生命事業的最終目標是利用材料為生命創造一種能夠獲得自由的工具;或者說它想要為生命創造一種不受機械作用約束的機器,但是它的願望卻穿不透自然的束縛。意識依然擺脫不了機械作用的限製,它隻會被機械作用所俘虜。意識想要將自動機製推向自由,但被自由機製拉回了身邊。
動物的意識沒有逃脫的力量,因為它的力量都提供給了動物自身的行動。要維持這種微妙而又不穩定的平衡已經實屬不易,更為不幸的是,意識的材料也被引入了這種平衡之中。與之相比,人類的優越性便凸顯了出來。我們不僅能維持機器的平衡,還能隨意支配它。確切地說,這一切都得益於人類大腦的優越性。人類的大腦不僅能為人類建立無數的運動機製,還能不斷推陳出新,甚至對抗自動機製。這一切也都得益於人類的語言。人類的語言可以使意識變得實在起來,變得更加具體化。這樣一來,意識就能擺脫材料實體的束縛,而不至於被它完全吞沒。這一切還得益於人類的群體生活。語言是思想的載體,它可以為人類存儲思想;而群體生活是人類行為的載體,它可以為人類存儲所有的行為。這樣我們就可以據此計算出一個平均水平,然後讓人們向著這個平均水平而努力。這個平均水平可以發出一種原始的刺激,在這種原始的刺激下,普通人能奮發向上,優秀者能超越自我。實際上,人類大腦、語言和社會的優越性都是同一種優越性的外部表現而已,它們同屬於人類獨特而非凡的成就。這些成就象征著人類的獨一無二,它們是區別人類與動物的有力材料。它們可以引發我們產生這樣的猜想:最初,人類與動物們排著長隊準備跳高,動物們發現那根準繩太高,於是便紛紛從其下方走了過去;隻有人類孤注一擲跳過了那根準繩。
從以上的意義上來說,人類儼然成了進化的“結局”。生命超越許多範疇,而最重要的是它超越了目的性。生命之流穿過一切材料,並努力從這些材料中獲取它能獲取的一切,而在這個過程中並沒有所謂的方案或計劃。顯而易見,大自然並不會對人類提供特殊待遇,它的一切也並非是為了人類而存在的。人類需要與其他物種進行鬥爭,這是生存的基本要求。從古至今,這種鬥爭都未曾停止過。如果人類在進化中出現了一些偶然變故,那麼我們的生命就會被劃分成另一番樣子,我們如今的麵貌和精神也會與實際大相徑庭。這些理由主義支撐起這樣的結論:我們的人性不是被設計的,更不是事先就已經定型的,它是自然在無數個偶然中選擇的結果。
我們不能在沒有根據的情況下,就斷定人性是進化的唯一產物,因為實際上進化的路線中存在許多不同的分支,而通向人類的那條路線隻是進化路線的其中之一而已。人類是進化路線的一個終點,其他物種是進化路線的另外一些終點。所以,人類是進化的“結局”隻是從某些特殊意義上而言的。
生命像是自然的巨石激起的一朵巨大的浪花,創造之力從一個中心出發,然後逐漸向外蔓延開來。在激起了所有的漣漪之後,巨浪停止了。於是,它從可見的浪花變成了無止境的振動。人類站在了振動的一個點上,而隻有在這個點上,推動力才能突破障礙,自由向前。其他物種的意識在進化的道路上逐漸停滯下來,隻有人類的意識才能跟隨進化的腳步不斷向前發展。
人類雖然沒有在生命之流中獲得其所攜帶的所有東西,卻能將生命運動永遠地延續下去。生命是相互滲透的,所以不同物種在不同進化道路上或多或少都會保留著相同的東西。人類同樣也保留著其他進化趨向的東西,隻不過這些東西少得可憐。人類在進化的道路上,保留了某些東西,拋棄了某些東西,同時又獲得了某些東西。那些被人類拋棄的東西可以在動物或植物身上找到。而人類所獲得的東西則是那些肯定性的、超越偶然性的東西。
由此可見,對整個生命來說,大自然是和諧的。然而,有時人們會通過主觀判斷誤認為它是不和諧的。但是,通過我們的剖析,大自然對人類所呈現出來的那些不和諧,實際上並非我們想象得那麼強烈。整個有機界的肥沃土壤孕育了人類及其以外的生靈。那些動物看似離我們非常遙遠,甚至會威脅到我們的生存,但是總體來說,它們始終是我們進化道路上有益的夥伴。人類的意識拋棄了那些動物性的內容,在它的協助下,我們登上了生命的頂峰。在這一頂峰之上,人類可以看到遙遠的地平線,甚至更遠的地方。
在進化的道路上,人類的意識拋棄的不僅僅隻是那些累贅,同時也拋棄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的意識就是其智力本身。從另一種程度上來說,人類的意識也是其直覺本身。可以說,智力與直覺都是意識,而兩者代表的是意識截然相反的兩個方麵。直覺趨向於生命的方向,而智力則反其道而行之,它向著材料運動的方向前進著。隻有在這兩種活動中得到充分的發展,才能鑄就完善的人性。事實上,我們的人性與完善的人性之間還存在著一些差距。當然這兩者之間一定也存在著另外的人性狀態,它們屬於人類意識的偶然部分,對應著智力與直覺發展的不同程度。
按照正常的邏輯,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人性既可以偏向於智力的方向發展,也可以偏向於直覺的方向發展。實際上,我們的人性最終選擇了智力的方向,所以如今我們的智力主導了我們的一切,而直覺卻作出了巨大的犧牲。
意識幾乎用盡了它所有的能量來克服材料的限製並超越其自身。在克服材料的過程中,意識不僅要傾盡全力去關注材料,還要主動去適應它們的所有習性。這樣的過程其實就是意識偏向於智力發展的過程。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人類的直覺不會完全地消失,它隻會斷斷續續地出現,並顯得十分模糊。直覺就像是風中殘燭,它那一絲微弱的光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直覺之光會在人類受到威脅、遭遇危險的時候閃亮。那束神聖的光芒不僅可以投射在我們的個性和自由上,還能投射在我們的現實和起源上,甚至就連我們的命運也要由它來引導。更為重要的是,它的光雖然暗淡,但可以照亮智力留給我們的黑暗。
直覺稍縱即逝,隻能偶爾照亮它們的對象。因此哲學需要先抓住它們,然後再維持和擴展它們,最後將它們一點點地全部收集起來。我們對直覺的哲學研究越深,就越會發現,直覺與我們頭腦沒有區別,與我們的生命本身也沒有區別。智力隻是直覺一部分,在偶然的機會下,它才被直覺分切出來,而且分切的過程就相當於材料生成的過程。由此可見,人類的精神生活存在著某種神奇的統一性。當我們置身於直覺之中,不僅能認識直覺,還能認識智力;而當我們置身於智力活動之中,卻永遠無法認識直覺。
哲學帶著我們進入了精神生活,同時,它又把精神生活與肉體生活的關係指明給我們。很多有關精神的學說都犯了這樣一個錯誤:它們認為隻要將精神生活與肉體生活隔絕開來,盡可能地讓其遠離充滿物質的空間,它就可以不受任何外界的影響。但是,這種做法卻讓精神生活更接近於幻景,起碼人們會更趨於將其視為幻景。這些學說隻有在意識真正確認了人類的自由之後,它們才會靜下心來認真聆聽意識的聲音。這在智力範疇之外是正確的,但是一旦涉及智力便又另當別論了。智力會告訴我們什麼是因果關係、什麼是同類之間彼此製約。同時它還會向我們強調事物的重複性和既定性。這類學說的弊端在於,它們總是以絕對現實性為中心,並將人類看作是無比神聖的存在,認為人是獨立於材料之外的。
科學證明,生命有意識的行為活動依賴於大腦的活動,兩者實際上是相互依存的。一些學說把人類推上了至高無上的地位,認為動物是無法與人類相比的。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但從生命史的角度來說,它還有另一番解釋。如果去研究生命史,我們就能了解到生命的起源、生物進化的過程,同時我們還能了解到人類與動物的關係。而這時我們就會明白原來人類也具有動物性。當一個生命在強烈本能的作用下存活下來時,我們同樣也會駐足傾聽本能的聲音。
這一切依然是正確的,但若站在獨立存在的“靈魂”的角度,它的解釋又變了模樣。靈魂從何而來?它何時進入了肉體?它通過怎樣的方式進入肉體?它為何要進入肉體?這些問題如果回答不了,有關直覺的哲學就會成為偽科學。這種哲學之所以會被科學唾棄,主要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是它不能站在精神生活的角度來審視肉體生命;二是遠離了肉體生命真正存在的地方去審視肉體生命。如果有關直覺的哲學無法擺脫這兩種錯誤的審視方法,那麼它便與肉體生命再無關係。
生命的意識包含了無限的可能性,它們相互滲透、彼此融合。由於它們是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所以任何無機體的範疇都不適合於它們,不管是從整一性範疇還是從多元性範疇上來看都是如此。如果我們想要將意識劃分出種種明確的個體性,那麼我們的依據通常有兩個:我們可以通過生命之流自身攜帶的材料來劃分我們的意識,當然,我們同樣可以根據意識自身留下的那些縫隙來劃分它們。生命之流不斷向前,在穿過一代人之後,它又會分成眾多全新的個體,這樣一代代循環下去。在這些過程中,如果不借助某種材料標記出這些個體,它們隻會模糊地存在於生命之流中,永遠也無法變得清晰起來。
各種靈魂不斷從生命之流中誕生,或許它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著。如果將整體生命比作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河的話,那麼這些靈魂就是生命之河分流出來的眾多小溪。這些靈魂穿越了時間,穿越了人性和肉體,爾後又向著未來進發。小溪的運動不同於河床,但又受到河床那曲折航線的限製。同理,意識不同於那個激活它的有機體,但又受到那個有機體興衰變遷的影響。
我們的意識狀態指示著我們的行動,而這些行動未在現實中實行之前,就已經在神經中樞裏一一實現了。在意識發揮其作用的同時,大腦並沒有停下自身的工作,它會時刻記錄、跟蹤意識狀態的所有運動軌跡,這或許就是意識與大腦全部的依賴關係。我們並不能因為這種有限的依賴關係,就強行斷定意識和大腦這兩者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
如果意識也有本性的話,那麼它的本性就是自由的。我們也可以將其當成自由本身。意識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建立在材料之上的,倘若它不能在進化的途中不斷適應於這些材料,它就無法打破材料的阻礙,從而穿越或超越材料。而所謂的智力其實就是意識對材料的這種適應。智力在轉向自由意誌之後,就會使自身進入那些概念形式,它會盡可能地讓所能利用的材料去適應那些形式。
智力在觀察自由的時候,總是會站在一種必然規律的視角去審視它。或許自由行動蘊含著潛在的創造性,又或者自由行動已經包含了某些創造行為,但是智力對它所包含的這些內容始終視而不見。智能的行動是怎樣的呢?智能不會利用完全創造性的東西去代替真正的行動,而隻會利用一種仿製的行動來代替這一切。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近似物一般具有這樣的特點,它要麼是由相同之物拚裝起來的,要麼是由舊有之物拚裝起來的。如果將智力納入直覺的哲學,我們就會發現,許多困難將變得容易起來,許多問題也能得到適當地解決了。這種哲學能打開我們的思維,促進我們的思考,為我們的行動提供力量,為我們的生活注入活力。有了這種哲學,我們既不再會感到人性的孤獨,也不再會感到自然的孤獨。我們會吃驚地發現,即使是最微小的塵埃也與整個宇宙聯係著。因為它們擁有共同的組成材料,它們在進行著相同的運動。
世界上,一切的生命體、一切的時刻以及一切的角落都見證了這樣一種神奇的推動力:它作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有著與材料運動相反的力量。因為有了這個推動力的存在,所以一切的生命才會有交集。同時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抑或其他種類的生命體都要服從於這種力量。在這種推動力的作用下,動物可以以食物為食,並從它們那裏獲取營養;而人類可以跨越自身的動物性,成為具有文明的“萬物主宰者”。這種推動力具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那就是人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