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夜惡鬥(3 / 3)

念頭一轉,剛鼓起勇氣,待要下馬叩門,忽見裏麵燈光一閃,門已大開,出來一個少年,正是玉庭最心愛的徒弟雪花刀楊天壽,知其少年老成,精明強於,深夜開門必有原故,莫要又和那日一樣,主人已先得信,正要開口,對方已先舉手請進,引往外院眾門人待客的大廳裏麵,隨有下人送上煙茶。看出前院漆黑,人都睡熟,下人隻得一個,也似剛被喊起,心方奇怪,楊天壽已將炕桌上預先寫好的一封信連同一包傷藥遞過,笑說:“家師臨睡以前交我一信,並說昨日感冒未愈,趙班頭來早還可相見,如來大遲恐已服藥安睡,令我轉交。老班頭看完此信自會明白。我本不知何事,等到三更過後人有點倦,但知家師向無虛言,剛剛和衣臥倒,這位異人便在窗外將我喊醒,說你騎馬就來,我連忙追出,人已不見,聽那口氣還不甚壞,這包藥也他所留,上有服法,病人吃了下去至少保得一半平安,如再尋到內行醫治,靜養三月便可複原。他明知你口不應心,何以如此,全是畢班頭之妻悔過心切,所以感動,覺著多惡的人也有醒悟之時,故此不問真假,先將此藥留下,如能洗心革麵,真個辭差,從此不再欺壓善良,也並非沒有活路等語。我雖不知真意如何,但這包藥關係重要,天已不早,請快回府去吧。”

三元業已把信看完,大意是說,翼人影無雙劍俠中人,趙柱已為內家罡氣所傷,非真有功力的內行不能醫治。玉庭自己無此能力,方才影無雙命人送信,得知此事,十分代他愁急,無奈愛莫能助,最好能照那日所說去做,遇事想開一點,或者可以無事,忠言止此,還望三思等語。三元何等陰險,看出就是自己樣樣服低,所失財產仍是休想取回。玉庭語意又極嚴重,急得心裏亂抖,一句話也不敢說,想了一想忽然起立,朝著院中拱手說道:“多謝大俠盛意,我必照辦,日久見人心,多說無用,你老將來自知分曉。”隨向楊天壽告辭,並請代向玉庭致謝,到了門口又說:“我真慚愧,還比不上畢家弟妹,一樣服低悔過,何以不肯信我,我真想到他那裏打聽下應該如何說法才好呢。”

說完,偷覷楊天壽隻是微笑,一言不發,料知自家心事已被對頭看破,玉庭師徒也都得知,掩飾無用,心中越發愧恨,自覺無趣,隻得作別起身,匆匆上馬。暗忖:“對頭這樣人物,暗殺個把人易如反掌,決不會再用什麼陰謀,何況又由玉庭的手轉交,這包傷藥定必靈效。上麵寫明天明之後空腹服下,還要用人扶了走動些時,等到出汗才能臥倒。現在離天明尚早,索性去往畢家走上一趟,看他夫妻鬧的什鬼。這婆娘也真能耐,對頭那麼精明竟被哄信,先疑陳文出外代他約人,後來路遇,並無形跡,濟南府的能手十九相識,多半均被對頭嚇倒,就請人家也和玉庭一樣不會出手,如說外麵約人,決不會當日就打來回。陳文雖然全部假裝,辭色可疑,請人的事明已料錯。這婆娘昔年原是一個有名女飛賊,外號飛來鳳,又叫桃花三娘子,相識的人最多,昔年兩次大盜案都她暗中獻底才得破獲,莫要城關內外還有什麼能手隱姓埋名在此匿跡,和她暗有來往,可以約出相助。自己和畢貴同道弟兄,他還是個副手,如被瞞過,丟下自己獨自成功,借著事關機密為由,眼看對方成名,還不能怪他不講義氣,吃了啞巴苦,說不出來。”同時想起馬翠鳳雖是婦女,機警深沉,狡猾無比,如非看準一發必中決不輕舉。前兩次大盜案早就看出她的本領心計,不由又加上一層妒念,越想越氣。如非和影無雙仇恨大深,人又穩練,幾乎想給畢氏夫婦叫破,鬧個大家都吃不成才對心思。

轉念一想,此時大家都在破船上麵,理應同舟共濟,如何忘了傾家殺子之仇,先鬧窩裏反。何況這婆娘日裏先就暗示,打我招呼,不過事情機密,不便明言。她如全數隱瞞,隻在暗中下手,直到成功方始說出,又當如何?我平日不是這樣量淺的人,今夜為何浮躁起來?莫非真個為了損失大大,連人都反常不成?對頭這樣紮手,心情再要一亂,如何能夠辦事、心裏一急,連忙把氣沉住,稍微冷靜,盤算好了主意,再裝出神,自言自語道:“這婆娘最是貪財,丟的財物比我還大,竟想得開,不知是何原故?我早不想吃這碗公門飯,偏被本官留住,如今鬧得傾家蕩產,實在冤枉。現已決計告退,不知所失財物這位影大爺能否給我留點棺材本?要是辭了差還不肯放鬆,那才糟呢。我先往畢家打聽打聽,既不想幹,便越快越好,早點告退,落個一身輕,索性往外麵去避上幾月風頭,免得事情鬧大,本官尋找,不答應他還要連累家屬一同坐牢,才更冤呢。”

三元原是故意做作,先把馬放慢,獨個兒搗鬼,念念叨叨,裝著又心痛錢,又怕強敵,左右兩難,樣樣願意,最後再裝不是對手,決計辭差,去尋畢氏夫妻商量告退方法,一麵暗中留意,見街上冷悄悄的,為了夜深風寒,天氣太冷,連打更的都未遇到一個,偶然聽得兩處梆聲由街口破屋更棚中傳出,聲都發啞,明明更夫怕冷,縮在屋裏敷衍故事,心中暗罵:“奶奶的,難怪飛賊橫行,此時街上靜得一個人都沒有,蹄聲這響,這些狗娘養的更夫連頭都不探一探,真個氣人。你們多留點心,我們就不省事,也多一點耳目,偏是這懶。不過事也難怪,他們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官家又沒有口糧,全憑鋪戶人家三節婚喪喜慶的賞號和平日所給殘羹冷飯勉強度日,這樣冷天,我從頭到腳都是皮棉包裹,尚且手凍足僵,如非戴有厚棉風帽,連氣都透不轉,他們穿得那樣單薄,就肯賣命,這冷也經不住。何況這些老弱孤窮,風都吹得倒的更夫,見了飛賊也是無可如何,就出來有什麼用呢?”

三元心正胡思亂想,猛瞥見接連三四條黑影在前麵轉角上閃過,料知對頭跟將下來,並還不止一人。如在平日,三元早已催馬上前,拔刀動手,一則自知不敵,事前打好主意,非但表麵服低,夜裏孤身出麵,連兵刃暗器均未攜帶。又見對方人多,就眼前所見已三四個,也許前麵還有同黨,業已馳過,身後也有跟來都在意中,可見對方人多勢眾,日裏料得一點不差,弄巧還不止那七個號稱義商的飛賊大盜,如真孤身一人,怎麼辦出這許多大事?他便神仙鬼怪也顧不過來。這麼多的勁敵,且喜今夜不曾冒失,就是當麵遇上,手無寸鐵,便是悔過明證,憑自己一張嘴也可過去。想到這裏,索性把馬放慢,以示不肯跟蹤,也未回顧。相隔畢家還有兩裏多路,正想照今夜對頭送藥情景和所說口氣,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服低告退,不與為敵,免得張揚出去礙他的事,遇上決不妨事。

如有惡意,他這樣多的人,來路途中已早下手,怎會沒有動靜?同時遙聞轅門鼓響,天已四更,猛想起對頭所走也是畢家一麵,聽說影無雙每次出手都在人家晚飯前後,隻自己和畢家來得最晚,也隻二更到三更的光景,此時成群飛馳必有原因,莫要上了那婆娘的當,前往入網,自己被人瞞住還不曉得。心中一驚,口說:“隻顧亂想心事,天已四更,還要趕回給病人吃藥呢。”口裏說著假話,一拎轡頭,兩腿微夾,馬便如飛往前馳去。

兩裏來路轉眼趕到,遙望畢家後院燈光隱隱上映,越料雙方業已對麵,不是尊若上賓,假意款待,便是暗中伏得有人,設有一網打盡的陰謀毒計,忙將馬頭一偏,向右側麵小巷後門中走進,馬也勒住,輕輕掩到後門外麵,將馬係在石樁之上。待要叩門,忽聽裏麵兵刃相接,金鐵交鳴,打得甚急,料知陰謀已被敵人識破,動起手來,覺著進也不好,退也不好。主人如占上風,現成功勞不搶固是冤枉,這類強敵如為所敗,決非對手,豈不更糟?正在舉棋不定,忽又聽出裏麵動手人多,少說也有十好幾個,並還旗鼓相當,隱聞畢氏夫婦呼喝之聲,井無敗意,斷定請有能手相助,心已躍躍欲試。轉眼一想,自己並未帶有兵器,分明兩麵均可占住,主人如勝,打落水狗,主人如敗,還可向敵討好,將來另打主意。剛忍不住,匆匆卷起皮袍,紮好腰帶,往屋頂上竄去,忽聽屋脊後麵有人低聲笑說:“這是什麼緣故?”

三元本打定不看準不下手的主意,聽出耳音頗熟,知道房上還藏有強敵,下麵勝敗尚自難料,越發不敢冒失,故意說道:“他們夫妻日裏還在勸我服輸,及早告退,如何深夜之間動起手來?”同時定睛側顧,房脊後麵一條黑影已箭一般朝側竄去,也不知是一是二,身法快極,一閃無蹤。上來聽出房後有人,沒顧到留意正麵,等到黑影不見,再往後院一看,敵我雙方竟有十五六人之多,畢氏夫婦均以全力與敵拚命。院落本大,另外幾對打得更急,內有兩個好手都是以一敵三,急切間也分不出誰是敵友。兩麵廊上點滿燈籠,另外還有幾個夥計一手拿著兵器,一手拿著火把,雙方都是啞鬥,除馬翠鳳偶然呼喝兩聲而外,無一發話。這班人的本領無一尋常,內一老頭本領更高,看神氣分明主人早就知道對頭要來,有了準備。心正不解,內中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敵人好似受傷,忽往自己這麵屋上逃來,馬翠風大喝:“莫放此賊逃走!”抽空揚手就是一鏢,那賊“噯呀”一聲幾乎立腳不住,連屋瓦也被踏碎了好幾塊。三元這才看出逃的是敵人一麵,同時瞥見院中又有一人打敗,被對方踢翻在地,正舉刀要斫,吃馬翠鳳趕將過去一刀架住,那人便就地一滾,竄往階沿之上,才得保命。跟著便有一人縱過,將馬翠鳳的敵人擋住,這班人除畢氏夫妻而外,十九穿著夜行衣靠,打得十分猛烈,業已成了混戰,急切間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