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3 / 3)

走到黃昏將近,正要投宿,鐵笛子忽然心動,悄問:“我們今夜向一相識人家投宿,不去住店如何?”文嬰首先讚好,所經也是一個小鎮,地名雙井鋪,開著兩家客店,鐵笛子領了二女穿鎮而過,由鎮旁田間小路又走兩三裏,到一小村之中,尋人投宿。主人是個小康之家,本人在外為商,家中還有父母兄弟,種著幾十畝田,本不在鐵笛子救濟之內,但他人最義氣,去年救災時先慕義商之名,到處物色求見,再和七俠無心相遇,對麵一談,越生敬仰,曾以全力相助,人也精明,前在濟南再遇,曾經約定便道往訪,知他人已回家過年。剛一叩門,恰巧本人迎出,鐵、南二人本不瞞他,又曾約有暗號,見麵便自認出,立時歡迎進去。

主人姓宗名采臣,雖幫過七俠的忙,以前出了不少的力,也曾得到鐵、南二人的好處,人又豪爽好交,雙方情分頗深,無形中成了七俠的一個得力下手,常代出麵奔走各地,做那救濟窮苦之事。七俠照例給他川資,並不要他破費,便是這次尋他,也因日前約定在他家中相見,就便托他明春去往濟南代辦二人未完之事,故此賓主盡歡,無須客套。吃完夜飯,采臣知道三人連日勞倦,早代安排臥處。睡前鐵笛子忽然背人將他引往外屋,談了幾句。南曼見鐵笛子第一次背她與人說話,心中奇怪,笑問:“你和主人說些什麼?”鐵笛子笑對二女道:“事情還拿不定,我先不想打擾主人,打算到了店裏抽空尋他,托上點事,便即回店安眠。誰知要進店時,忽然發現門外有兩匹快馬,前在來路酒樓吃飯起身時曾見同樣兩馬係在門外,雖然另外還有幾匹,看那意思剛到不久,以這兩匹馬最好,並還有人照看,也似主人帶來。南妹下山不滿一年,你曾隨我在西北路上往來,又往天山去過兩次,這類北天山所產異種良馬想必一望而知,怎會不曾留意?”

南曼聞言,忽然想起前事,笑說:“那馬共是五匹,係在一株樹下,果然有兩匹最好的。方才隻顧與文妹說話,那馬也曾看到一眼,雖覺眼熟,不曾留意,聽你一說才得想起。如我所料不差,多半還是後來東小間雅座那一夥少年酒客的呢。”鐵笛子便問。

“你怎知道?”南曼答說:“先上樓那兩少年一望而知是個會家,內中一個小襟裏麵還掛著一根極講究的馬鞭子,露了一點在外麵,轉眼人便走進。這類異種名駒決非常人所能乘騎,全樓上人雖然不曾細看,除頭陀外隻有後來五人像是會家,馬又五匹,剛剛合數,也許內中兩人繞路走來,人已先到店裏,無心相遇,素昧平生,莫非你又看出什麼花樣麼?”

鐵笛子暗中留意,見文嬰無什表示,正在出神,也未開口,笑說:“南妹料得有理,我們累了兩三天,明早還要趕路,你兩姊妹請各安歇,我往對屋去睡了。”南曼見天剛黑不久,雖然連日辛苦,酒足飯飽之後人並不困,便是文嬰也說並不覺倦,照她平日性情,必要談上些時,如何剛放飯碗便催安眠,心方一動。鐵笛子忽將二指微伸,打了一個暗號,料知發現可疑形跡,當夜也許有事,應在二更左右,暗令自己留意,但不要別人知道,回憶前情,料與文嬰有關,便將頭微點,二女隨即安歇。南曼見文嬰也是和衣歪倒,拉過一床薄被蓋在胸前,連鞋也未脫掉,並還笑說:“我真疲倦,懶得脫了,我們就這樣橫臥,如睡不著還可談天,南姊你看可好?”女主人已被謝走,文嬰說完立時就勢臥向炕上。

這類火炕大都臨窗而建,主人待客又極周到,炕火本旺,室中又添了一個火盆,二女由冰雪寒風中長路趕來自更覺得暖熱。南曼本想稍微打一個盹,睡到二更左右起身去往對屋探詢有無動靜再作道理。為了室中溫暖舒適,雖有一身好功夫,連日奔馳惡鬥,難得睡足,先和文嬰對麵談了幾句,後見對方睡意甚濃,不便驚擾,也將雙眼閉上,心正盤算未來之事,不知怎的,微一迷糊,就此昏沉睡去。過了些時,隱聞後窗彈指之聲,知是鐵笛子,料有事故,因在夢中翻了個身,也未理會對麵,匆匆伸手朝窗上回彈了兩下,表示醒轉,覺著室中光景黑暗,天上卻有月光透進,下弦殘月光並不亮,仰望窗外滿空寒星,恐驚文嬰,正要悄悄起身,開門出見,忽聽鐵笛子低語道:“你是怎麼睡的,把一個大活人丟掉竟不曉得,文妹吉凶安危尚還難料,還不快些隨我尋去。恩師隻此一點骨血,如有不測,將來回山何顏再與恩師相見。”

話未說完,南曼忙即轉身回頭,殘月昏光之中對麵隆起一條,分明有人側臥在那裏,正以為鐵笛子故意說笑,伸手一摸,竟是一卷棉被彎在那裏,上麵照樣搭著一條薄被,桌上油燈業已熄滅,料知不妙,且喜兵刃暗器均在身旁,匆匆縱起。剛要走出,又聽窗外急呼:“南妹,我往西南方樹林中等你,莫要驚動主人,你快些來。”說到末句,人已離開,微聞對麵房頂上冰雪響動,又有關門之聲,心疑主人已起,怎又不令驚動?匆匆追出,人已無蹤,料已越牆而過。見門已關,並未有人走進,心雖奇怪,鐵笛子走得這快,分明是已危急,心中憂疑,忙即跟蹤,由房頂上越過。

這一帶積雪較淺,也有好幾寸深,一鉤殘月朗懸空中,光雖不強,雪月交輝中四麵景物還能看出,上房時節無意中還踏到一個腳印,過去便無,也未細看,暗忖:“他的輕功在我之上,不是縱是太急,怎會留下腳印,方才又聽關門之聲,卻不見人,是何原故?莫非房上房下都有人走出不成?”心中尋思,目光到處,瞥見門外野地裏寒林蕭森,千裏一色,天已三更左近,到處靜悄悄的,隻聽朔風呼呼,夜景幽絕,景物荒寒,哪有人跡?正想朝西南方追去,猛瞥見左側寒光連閃兩閃,回頭一看,房側現出兩條黑影,手中還拿有兵器,正飛也似往相反一麵馳去,料是敵黨。惟恐蹤跡泄露,連累主人,又知鐵笛子本領高強,機智絕倫,黑雕約在當地相待,也是夜間到達,可以相助,不必忙此一時。防患要緊,不顧追趕,忙即回身縱去,相隔不遠,當時趕到,人未下落,業已看出神氣不像,那兩人雖然拿有家夥,並非合用兵器,一個還是一柄獵叉,一個竟是一柄斷去半截的馬刀,打扮也更不像,同時發現另外暗影中也有寒光微微閃動,心方醒悟。

那兩人本往回走,想尋同伴發話,忽見麵前有人縱落,吃了一驚,一麵閃避,看意思是想動手,剛呼喝得半聲,忽然低聲驚呼道:“大爺剛走,如何趕回?”餘人還有十來個,都是當地村民,南曼出時為防萬一,曾將麵具帶上,這些均是受過周濟的苦人,知其誤把自己當成鐵笛子,忙喝:“我不是他,但是他的同伴,你們在此何事?”內有數人本知影無雙不止一個,忙答:“二爺你怎不知此事?你們方才來了對頭,我們聽說得信趕來相助,不料被大爺攔住,不令跟去,也不許在此埋伏。他說人在前麵樹林之中,業已趕去,我們正要回轉,你就來了。”南曼知道誤會,也未細問便勸眾人速回:“此事用不著你們。”說罷便往西南方趕去。

那夥村民原因聽一同伴說起鎮上來了兩人,打聽鐵笛子等三人下落,心中生疑,恰巧宗采臣奉命去往鎮店之中窺探,與之相遇。雙方本是熟人,所居又在鎮口一帶,便對他說:“影無雙現在我家,如有動靜速來報知。”那人受鐵南二俠救命之恩,感恩已極,又學過兩天拳腳,立照所說行事,恰巧左近住的幾個獵戶走過,都是鄉鄰至好,又都得到過對方的好處,那人因有采臣囑咐,知道兩位恩人無故從不與人相見,去也無用,雖未明言,卻將有人作對之事告知,那幾個獵戶立時激動義憤,於是越傳越多,前後兩個小村的人晃眼傳遍。因以前救水災時曾有一次集眾出動,為七俠助威得到用處,得信之後立時選出二十來個壯漢分途防守,準備幫助恩人與對頭拚命。鐵笛子先還不知,到了時候正要出去方始發現,忙即勸止,令其退回。南曼自不曉得,等到問明追去,業已稍微耽擱。

遙望前途林中靜悄悄的,林那麵又是一片山崖土坡,方想他和村民均說來此,為何不見人影,莫非有什變故不成?就是來路耽擱,共隻幾句話的工夫,也無追趕不上之理。

林那麵的山溝土坡相隔均遠,怎的走得這快?心疑鐵笛子人已穿林而過,去往對麵坡崖之上,又恐隱伏在側,剛取燈筒想先發個信號,忽聽身側有人輕輕拍手,回頭一看,乃是一個頭戴風帽,身穿黑衣,外披一件白鬥篷,腰掛一雙長劍的女子突由樹後閃出,覺著那人裝束眼熟,但又不曾見過,心方一動,來人已低聲說道:“你就等在這裏,不要過去,少時如有人來,隻管盡量施展,但不可傷他性命,最好給他吃點小苦頭,使知厲害,並將旺子攔住,勿令窮追,事完隻管回去安臥。明早從容上路,後麵的事由我師徒承當便了,這樣可省許多枝節,你們回去也快一點。雖然為時尚早,到底不可不防,早日回山戒備,他們可以放心,事情能不鬧大才好呢。”

南曼聞言,猛想起文嬰所說那位前輩女劍俠的形貌,好生驚喜,忙恭身問道:“你老人家可是夏大師叔麼?”那人正是明月光雙劍夏南鶯,微笑點頭道:“此時不消多禮,快些藏起,也許還有勁敵被人引出來呢。”南曼不等話完,早已拜倒,剛剛應諾起立,便聽文嬰與人爭吵之聲遠遠傳來。那號稱六月梅的雙劍夏南鶯忽把手一揮,人便掩往樹後,更不再見。

甫曼忙照所說剛剛藏好,便見側麵坡上飛也似馳來三人,當頭一個正是文嬰,仙人掌並未帶在手上。後麵追來的像是兩個少年,身邊雖然帶有兵器,也未拔出,看意思似想強迫文嬰回去。文嬰邊走邊說,不時回頭:“你兩弟兄再要逼我,莫怪我手下無情。再如糾纏,我要用暗器打你們了。”內中一人方在低喝:“沒良心的賤婢,再不隨我回去,莫怪我們心狠。話未說完,兵器業已出手,拿著一把護手鉤剛剛縱起,文嬰也快逃到林邊,看敵人來勢又猛又急,似想將文嬰鉤翻擒將回去,這一縱又高又遠,文嬰沒料對方翻臉,驟出不意,神態甚是慌亂,口中隻管呼喝警告,手裏暗器始終不曾發出。”

“眼看文嬰閃避稍遲,難免吃虧,南曼見狀心中憤怒,待要搶前接應,說時遲,那時快,就這來人雙鉤並舉,寒光如電,映月生輝,淩空飛墜,將落未落之際,斜刺裏忽然箭一般竄起一條黑影,一躍兩丈,正搶在文嬰的身後,揚手一溜寒光過處,錚錚兩聲,兩條人影由合而分,各自淩空一個翻折往旁縱去,同時一彎寒光顫巍巍舞向空中,搖曳而下,落向寒林之中,乃是敵人的鉤被後來黑影打飛,落向樹上掛住,文嬰也在這危機一發之間往旁一閃,就勢雙足點地,迎麵飛來。剛剛竄進疏林之中,後麵還有一個敵人也自厲聲喝罵,追將過來和頭一人會合,一聲招呼,分朝男女二人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