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居民均經麼兒和三毛分頭勸告,說鐵笛子招呼在先,須防誤傷,雖未上前,爆音起後都在門首掩身眺望,看出二賊凶威盡失,鐵笛子等三人又在當地,漸漸由遠而近試探著圍將過來。鐵笛子覺著二賊凶心難測,休看去了爪牙的蛇虎,稍微激怒仍不免於受害,正在揮手不令上前,並叫三毛前往勸阻,和尚已朝三人笑道:“你們便是鐵笛子齊全老弟的門下麼?今日多蒙相助,行再相見。我不願驚人耳目,致生謠傳。幸而這裏人少,看他們都能聽你的話,請代分說幾句,怎麼說法都可,隻不要張揚出去便感盛情了。”三人一聽和尚和師父這等稱呼,忙即禮拜,並間姓名來曆。和尚連忙攔住,笑說。
“我便是苦沙彌,此時無暇多談,也許相見在後。我暫居附近山中,事完就要離去,最好各走各路如何?”
三人知其押了二賊去往所居洞中報仇,另外還擒得有兩個同黨,先想跟去一探下落,後聽這等說法,再一想起山中有事,便同應諾,各自歸座。遙望苦沙彌獨自在前,二賊垂頭喪氣緊隨身後。和尚走路上來並不甚快,既不怕二賊在後暗算,也未防他逃走,頭都不回,便往崖旁那條隱僻的山徑中走去,轉眼穿進樹林不知去向。文嬰好奇,大家也都酒足飯飽,覺著路繞不多,打算跟去。鐵笛子力言:“不可,要去尋他也不在今天,我們有事,方才又曾出手,且喜沒有生人在此,還要多留點心,先回山去要緊。”說罷,強給了酒飯錢,又令三毛去往別家探詢,方才有無發現生人,仗著平日人緣,向在場村眾勸告了一陣,方才之事連自己蹤跡也不可向人提起。好在人家不多,轉眼傳遍。三人也就起身,往新桃源走去。途中回顧四無人蹤,忙將腳步放快,往前飛馳。
這時天已黃昏,山月初起,被側麵山崖擋住,光景昏黑,寒風蕭蕭,殘冬景物甚是荒寒。如換常人,離身數尺之外便看不見,三人因是練就目力,道路又熟,走得飛快。
先因和尚說是住在附近山中,當地除新桃源外隻東南方高崖之後有兩處大的洞穴,地勢也最隱僻,常人足跡決走不到,此外崖洞雖多,並無可以藏人之處;又覺奇僧苦沙彌走路要慢得多,也許途中能夠發現,格外留意。
正走之間,忽然側顧東南半天空中似有火光連閃兩閃,並似有人影在火光中隱現,再看業已無蹤。鐵笛子地理最熟,暗忖:“村中東南方一帶的高崖隻此一處山缺可以望見崖頂一角,也不甚長,平日如不留心便由這裏走過也看不見。新桃源地勢隱僻,這片高崖更是東南屏障,為了山路迂回曲折,形似旋螺,歧徑又多,外人決難尋到,隻此一兩丈空隙可以遙望,相隔不到十裏。以前便覺著如有外人來此窺探,此是一個破綻,曾和村中兄弟姊妹商計過一次,後見日久無事,並令大家來此遙望,凡是未經指點過的人均連試幾次並無一人看出。此是去往人口山村要道,外人足跡從未發現,縱有深入遊山的人中途也必分岔往二十三灣和十七盤山穀之中,疏忽過去。不是勞氏夫婦留書警告還未想到。這裏地勢較高,過去雖是山巒雜遝,相隔都近,看那火光離此頗遠,業已高出天半,火光中似還有人影一閃,分明火光甚強,否則相去這遠,至多看見一兩點火星,人影如何能見?如非轉眼熄滅,還當發生野燒呢。照此估計,定由新桃源東南方那片峭壁危崖之上發出無疑。全村均是這類危峰峭壁環繞,惟獨這片峭壁又高又險,武功稍差一點便難上下,又偏在人家屋後,平時無人留意,當此年終歲末仇敵快要大舉來犯之時,防人窺探虛實還恐不及,村中的人決不會自往高崖之上舉火,引使來敵注意。”越想越覺可疑,便告二女加急前馳,再往前去,就有火光也被沿途山嶺擋住,看不出來。
因防當夜山中發生事故,本山附近又隱居著幾個怪人,聽方才所遇奇僧苦沙彌,雖是他數百年前開山老祖連山大師的最末代徒孫,他們家規也極嚴厲,其能傳流這多年代也由於此。直到未了祖師羊艮始而想要發揚光大,收了一些徒子徒孫,連經諸位前輩劍俠親往勸說,峨眉派最後留下的兩位長老商風子、周雲從因和羊艮交厚,臨走以前並曾苦口勸告了三日,均不肯聽,隔了不久便有成仙謠傳,門人俱都遣散,最有本領的十二弟子也都不知何往。諸位老俠因覺對方終是旁門,羊艮失蹤可疑,早就疑他門中發生變故,事隔數十年今日果然應驗。雖是他們自家火並,與我無幹,那幾個幫凶不知是誰,目前正當多事之秋,是否因此引出別的變故尚不可知。萬一雙方身後俱都有人,此事還不算了。或是這十二個弟子之中尚有餘留,已被敵人勾結了去,豈不多出麻煩?這班人的本領又是那麼高強,自成一家,再加上他門中的毒火毒砂之類,稍一疏忽便為所傷。
方才又與內中兩人結仇,一被逃走便是後患,如何可以大意!一路盤算,不覺走近山口,見前麵月光已掛鬆梢,夜景清明,山口一帶氣候溫和,山民在為首諸俠相助之下,山內外人均有田產,日子過得甚好。殘年向盡,家家都在準備過年,人未走到,便見樹林中燈光隱現,約有十幾點,遙聞笑語之聲,知道臘八已過,山民忙了一年,乘著月明風靜空閑時候正在製造年貨。
三人方想,山中如有變故,人們不會這樣安靜,跟著便聽犬吠之聲,先是幾條大獵犬由斜月光中猛竄出來。鐵、南二人與犬相熟,知道這裏的狗都是由西域帶回來的兩條猛獒獵犬與山犬交配而生,全山內外共有十幾隻,猛惡非常,耳目尤為靈警。初意山中偷吃蔬果五穀的小獸太多,並有白額青狼出沒,用以守夜,以免侵害田產牲禽。後來看出那犬性靈,閑來無事,大家訓練,居然練得深通人意,能分善惡,全山內外的人固都認得,遇上隻存親熱聽話,便有外人到此,除非真個形跡可疑,才將人攔住,發威怒吼,或是將其撲到為止,不奉主人之命,便是對方拔刀相對,也決不傷來人性命,但那來勢實在驚人。惟恐文嬰誤會,笑說:“此犬不會傷人,文妹不要理它。”文嬰笑答:“我上次來過,早就知道。”
那犬共是五隻,為首三隻剛由前麵樹林中分頭竄到,跟著又聽身旁歡吠,三人回顧,原來那是兩條最猛惡的純種獵犬,消沒聲由身後掩來,認出主人,同聲歡吠,搖頭擺尾,親熱非常。文嬰見後來兩犬幾和驢一般大,吃得又肥又壯,目光如電,態更威猛,笑說。
“上次來去俱都有人引路,又是白天,曾看到幾隻,因未理我,隻聽崔師姊說起它們如何靈慧猛惡,像這兩隻最大的尚是初次看見。似此猛獒,差一點的野獸如何能是敵手?”
南曼笑說:“你還不知道它們的厲害呢。隻要一聲號令,多遠都能聽見,當時趕來。休說別的野獸,便是山中虎狼遇上他們,一樣難於活命。那年春天附近竄來一隻大虎,就這一隻獵犬和另外一隻雜種小犬將其活活咬死,小的一隻虎死之後還銜住虎頸不放,本身也受了重傷。等到其他猛犬聞聲趕來,虎已死在地上了。山內外的人隻是住在新桃源的都會打獵,其實多一半還靠狗的功勞呢。”
話未說完,對麵又馳來四人。村人聞得犬吠也紛紛由林中趕出,跟在新來四人後麵,相隔數十步外,三人業已認出,當頭四人正是山中同盟兄姊如意剪岑同、華亭小雙俠徐立、徐果和女俠崔真,飛步迎上,正在同聲招呼,看出來人雖都短裝,帶有兵器,口氣甚是高興。轉眼對麵,問知方才因接山外傳來的信號,說三人業已回山,因在山外發現可疑人物,也許暫時不能回村,須要查看清楚再定。因黑雕回時,接到女俠明月光雙劍夏南鶯命雕帶回的書信,得知三人在外經過以及仇敵不久來攻的信息,一則急於相見,又知三人年輕好勝,心疑山外來了仇敵,既敢提前來此窺探,可知不是尋常。仗著村中連來了十幾位好友,不怕敵人乘虛而入,便分四人出山相助,就便查看虛實,連日並無事故發生等語。三人才放了心。
鐵笛子一路尋思,認定先見火光發自村中高崖之上,仔細一問,方才剛吃夜飯,人多不曾走出,雖有專人守望,東南高崖偏在村旁隱僻之處,一向無人留意,所以無人見到。如有動靜早已聽說。鐵笛子心中仍是疑慮。山口所居本是新桃源分出來的耳目,人口便在人家後園之內,休說外麵看不出來,不知底細,或是無意中走到人口左近也決難於尋到,隱僻已極。鐵笛子因接勞行健留書,仿佛蹤跡已泄,便和眾人商計一陣,重又布置,指示了些應付機宜,方同往裏走進。為了風聲越來越緊,山中諸俠表麵雖和平常一樣,暗中戒備甚是嚴密,另外還各請了幾位外來的英俠至交相助防守。一行剛進山口,內裏的人業已接到沿途傳來的信號迎將出來。鐵、南二人這次出外時候最久,功也最大,互相道勞禮見,慰問甚是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