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誌紅頓了下才回答:“慶華,姓胡的怎麼能跟你比呢?他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結果是死無葬身之地,和你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嘛。他的人生軌跡是條拋物線,而你是一條正比例增函數線,會不斷越升越高的。”
裴慶華不由笑了:“這話真不像出自一位非名校文科女生之口。”
舒誌紅也笑:“哈哈,我這是整天陪讀練出來的,我兒子才上三年級,奧數就教這些亂七八糟的,你說是不是瘋了?”
裴慶華揶揄道:“這裏麵恐怕也有你作為教輔微商的一份功勞。”
舒誌紅歎口氣:“你這麼說還真是,我們抱怨的很多事情裏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一些責任。”
裴慶華回到剛才的話題:“對了,什麼正比例增函數,哪有一直往上走的?身體和精力早晚都會向下走,這是自然規律。”
“我指的不是這些,也不是財富、地位或者影響力,我指的是一個人的境界。慶華,我相信你會不斷升華,希望我自己也能如此。”
掛了電話裴慶華正坐在床尾發呆,秦奕丹在門口探頭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呆著?”
裴慶華看眼右手的遙控器和左手的手機,又看眼電視屏幕,不想多做解釋便說:“一位故人的電話,聊到另一位故人。”
秦奕丹瞟一眼裴慶華:“你的故人是怎麼定義的?在認識我之前接觸過的人統統都算故人吧?”
裴慶華幹咽口唾沫,無言地把電視關掉。
快到年底裴慶華主動聯係蕭闖,說有事要登門商量,蕭闖問什麼事電話裏不能說?裴慶華含糊其辭,又說你以前沒少來漢商大廈,可我至今尚未仔細領略過小創總部的風采,挺想有機會從從容容地轉轉。聽裴慶華少有的懇切,蕭闖便說你來吧,水倒是有但不管飯。
裴慶華一個人來的,到了以後絕口不提參觀的事,隻跟阿甘簡單寒暄完便表示和蕭闖有事要談,等阿甘出去後蕭闖仍半躺在椅子裏,看裴慶華葫蘆裏到底什麼藥。
裴慶華先笑了下才開口:“明年是個很有意義的年份,你想必清楚吧?”
蕭闖一聽便坐直身子,開心地說:“行啊老裴,難得你還有這份兒心,居然惦記著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就衝這個中午我請你吃飯,順峰,點你最愛的幹炒牛河!”
裴慶華一怔,旋即笑道:“是啊猴年嘛,我怎麼會忘?你又該買猴年郵票了。”
“不買了,上一輪就沒買,早沒這心思了。”蕭闖不禁有些動容,“老裴,你還記得我買猴年郵票的事?”
“是啊,”裴慶華也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兩輪了。我記得你不僅買了一床猴年郵票,還逼著我幫你抄寫有獎賀年明信片,不過你什麼彩電收錄機都沒中。”
蕭闖自嘲地笑著擺手,隨即一本正經地說:“老裴,其實你我都中獎了,咱們這代人都中了,你同不同意我這說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是時代的幸運兒,趕上了好時候。”
“是趕上了一連串好時候。九二年春節小平就南巡了,你們華研立馬開始往上走;證券市場開閘,我靠認購證賺到第一個五十萬;九八年開始互聯網興起,你我得以最早參與其中;趁房子還便宜的時候都出手買了;全球化、城市化和人口紅利咱們都沾了光。和前後幾代人比,咱們的確算是最幸運的。”
“你還少說了一條,咱們上大學是免費的。”裴慶華忽然狡黠地一笑,“蕭闖,咱們遇到這麼多好事,是不是應該力所能及地回報一下?”
蕭闖一挺胸:“汶川地震我個人捐一百萬,小創係一共捐五百萬,不算少吧?”
“不少,相當不少。”裴慶華奉承地豎起大拇指,“如果還有適當機會你肯定願意再次慷慨解囊吧?不一定非得等到地震。”
蕭闖警覺起來:“你什麼意思?”
“明年除了是你老人家的本命年,還是咱們母校一百零五年大慶,這麼大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蕭闖麵無表情地說:“我不知道。”
裴慶華當真了:“建校一百零五年,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一算就出來了嘛。”
“懶得算!”蕭闖冷冷地問,“這跟我有半毛錢關係麼?”
“這話說的,當然有關係啦!也是你們86級入學三十周年嘛,逢五逢十的大日子,你不打算有所表示?”
“表示什麼?”蕭闖皺著眉頭不耐煩道,“你到底想幹嘛?直說!”
“是這樣,一方麵明年是場大慶,另方麵咱們這批人正好到了五十歲上下的年紀,人到中年回首往事都覺得很幸運,應該感恩應該反哺,所以我和幾個校友提議大家捐點錢給母校設立個獎學金。咱們中國人喜歡湊整數,就想以十個人的名義來捐;金額嘛有人提一百零五萬,正對應一百零五年,但大家都覺得少了點,好像不足以體現這份心意,就商定每個人一千零五十萬。校方非常歡迎,問這個獎學金起什麼名字,我建議就叫‘時代獎學金’,大家都說不錯……”
蕭闖翻著眼睛問:“嘮叨這麼多,跟我有關係麼?”
“當然,這十個人裏怎麼能少了你?從一開始我就把你算上了。”
“別算我,我絕不摻和。”
裴慶華故意激道:“你是覺得……錢數有點兒大?我們考慮過要不要統一定個金額,主要擔心如果金額隨意就很可能變成較勁誇富了。你要是傾向於少點兒我可以再跟他們商量,不過蕭闖,你的實力我們都清楚,現在哭窮來不及了吧。”
“根本不是錢的事,一百零五萬我也不捐,連一百零五塊我都不會出!”
裴慶華沉默片刻,歎口氣,問道:“就因為你畢業的時候跟學校鬧過些不愉快?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放不下?”
蕭闖眼圈紅了,激動地說:“老裴,你上大學是免費的,可對我不是。我想留學要開成績單,他們張口就衝我要一萬塊;我想砸鍋賣鐵把錢還給他們,結果我連拿錢贖身的資格都沒有!自打畢業我隻回過那一趟學校,當時我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回去,連門口都不路過。當年我哭著喊著給他們一萬卻被他們打臉,如今我再腆著臉送去一千多萬?我沒那麼賤!”
“唉……”裴慶華無奈地搖頭,“還是謝航了解你啊。”
“謝航?”蕭闖不由心思一動,“你也找她了?”
“她是發起人之一。”裴慶華觀察著蕭闖的反應,“我起初還替你高興,以為她對你的態度有所緩和,就問她不再介意和你名字排在一起了?她說因為確信你不會捐。我原本還將信將疑,現在看來……”蕭闖黯然無語,裴慶華誇張地又歎口氣,“本來多好的機會,你和她的名字成雙成對出現。哎,當初你們要是沒斷,如今兩口子就隻需要捐一份,多劃算,像我和秦奕丹就是一筆錢屬上倆人的名字。”
“你真是摳老西兒,一輩子改不了。”蕭闖忽然冷笑,“要是我跟謝航沒斷,學校連她那份也落不著!”
“要不這樣,我先把你名字報上去,不然等你以後改主意再想加就來不及了。”
“你敢?!”蕭闖急了,橫眉立目地說,“我警告你,不許把我名字放進去,錢我一分都不會出。”
“蕭闖,你這是何必呢?多好的一次冰釋前嫌的機會,不僅是你和學校之間,也是你和謝航之間。”
“別把謝航扯進來,與她無關。現在談的就是我跟學校的關係,一句話,我不原諒!”
裴慶華打馬虎眼道:“反正現在還早,你別急著把話說死,沒準兒什麼時候就就想通了。”
“不可能,我是發過誓的,這輩子再也不和學校有任何瓜葛。”
裴慶華笑了:“就好像你金口玉言每句話都算數似的,剛才還說請我吃飯呢,照這架勢恐怕不會兌現嘍。”
蕭闖一時被噎住,斜楞著眼睛說:“你專門來給我添堵還惦記吃我的飯?你來之前我怎麼說的?不管飯!我言出必行!”
下午四點多阿甘進來問:“闖哥,塗總攢的那場飯局你去不去?”
“不去。”蕭闖頭也不抬擺手說,“以後類似這種應酬你直接替我擋了,就實話實說,晚上我都得回家陪我爸。”
阿甘湊到近前關切地說:“伯父怎麼樣?有好轉麼?”
蕭闖把電腦合上,歎口氣:“這病哪有好轉一說,不迅速惡化就謝天謝地。”
“那兩口子幹得還行?伯母要是有任何不滿意盡管跟我說,他們要是做得不到位咱們就換,我再找人,千萬別讓伯母將就。”
“我看他倆還成,我媽挺滿意,老說要我謝謝你。”
“伯母真是的,跟我還客氣。”阿甘臉紅了,猶豫一下又說,“闖哥,有句話我說了你別生氣。像捐款這種事再多也不嫌多,就當是替伯父祈福,挺好的。”
蕭闖一怔:“你是指給我學校捐款?上午裴慶華說的那事?”阿甘點頭,蕭闖黑下臉說,“捐也得分捐給誰,高錕慈善基金我捐了,阿茲海默症協會我捐了。但是,一分錢我也不會捐給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