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闖接通電話說句“你等我一下”隨即再次走到外麵,立在寒風中問:“什麼事?”
裴慶華反問:“現在講話方便了?”
蕭闖一愣,然後“嗯”一聲。
裴慶華又問:“你人在哪兒?”
“孫河,京平高速南邊。”蕭闖隨口說出會所的名字。
“你能走動還能接電話,說明他們沒為難你。”
蕭闖又一愣:“為難?誰說有人為難我?”
“什麼生意要用到兩千萬現金?你肯定是做了什麼被人訛上了。”裴慶華冷笑,“兩千萬……無論是對方的價錢還是你的價錢,都未免太貴了。”
蕭闖顧不上還擊裴慶華的揶揄忙問:“你姐告訴你的?”
裴慶華並不回答,而是又問:“對方是什麼人?”
“塗總,沃平投資的。”
“老塗?”裴慶華顯然很吃驚,“他犯得著為區區兩千萬對你下手?”
蕭闖懊喪地嘟囔:“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隻好把來龍去脈大致講一遍。
裴慶華靜靜地聽完才問:“你找我姐就是想讓她替你傳個話吧?”
蕭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刺激,不禁惱火道:“老裴,你別太自以為是。我隻是死馬當活馬醫,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沒準兒你姐跟老呂他們一樣喜歡在家裏放現金呢。你可以問你姐,我特意跟她說別告訴其他人,就是不想讓你看我笑話。”
“哦,我還以為你那是故意暗示她告訴我呢。”裴慶華語氣很輕鬆,“所以你並不排斥找我姐幫忙,但絕不肯求我救你一把,是嗎?”
蕭闖心底驟然升起一絲希冀,但仍咬著嘴唇說:“你救我?你有那麼大氣量?老裴,我還不了解你?你不落井下石就算仁義。”
裴慶華哈哈一笑:“蕭闖,你說對了,我真沒那麼大氣量,尤其是對你。”
蕭闖實在不甘心失去這倏忽一現的生機,試探道:“那你幹嘛給我打電話?”
裴慶華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你不是怕被我看笑話嘛,所以我豈能錯過這大好機會?給你打電話就是要親口對你說一句——咎由自取!”
蕭闖氣得差點兒把手機摔碎,既絕望又惱恨,方才有短暫的一瞬間還曾以為裴慶華這最後一根稻草或許真是來救他,沒想到裴慶華竟是特意來壓垮他。
見蕭闖臉色鐵青回來,塗總好奇地問:“抱歉我剛才無意間瞥見你手機上的名字好像叫裴什麼,是漢商資本的裴慶華?”
蕭闖不言語,坐下後看看桌上新出現的幾款粥麵點心,一點胃口都沒有。
塗總湊近說:“乍一看見是他給你打電話,我真以為他會給你送錢來。要說那個人家裏放兩千萬現金我絲毫不奇怪,據說他當年都得把錢壓在枕頭底下才睡得著。怎麼?他也不管你?”
蕭闖無意識地推動桌上轉盤,看著杯盤碗碟在眼前走馬燈似的縈繞,思緒不由回到多年以前。他鬱悶地更正:“什麼枕頭,是褥子;而且也不是現金,是存單。”
塗總咧嘴一笑:“還是你了解他,那你應該早估計到他不會幫你,怎麼倒好像挺失望的樣子?”
蕭闖氣呼呼把臉扭向一邊,正想不出如何回應,偏巧自己的手機又響了,這回是“叮咚”一聲,呂總回了微信。蕭闖喜出望外,暗念希望果然出現在絕望之時,忙開啟語音通話問道:“呂總,在洛杉磯呐?抱歉大清早打擾你,實在是沒辦法,除了你沒人能幫我。”
等呂總鬧明白究竟怎麼回事馬上說:“蕭總,不是我不肯幫你,真的是愛莫能助啊。我這幾年極少回國,怎麼會在家裏放那麼多現金?早都第一時間處理掉啦。”
塗總在一旁忍不住得意道:“你看,又被我說中了,果然如此。”
蕭闖沮喪至極。呂總問:“是塗總吧?我聽聲音像你。塗總,你和蕭總都是我朋友,我能否多句嘴?凡事都講究個度,賭著玩兒也一樣,力求恰到好處,不要傷筋動骨更不要傷了和氣。塗總,猜個數就贏一千萬,可以啦。我如今算是悟出來了,做人得知足,給別人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你和蕭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說拿著小創遊戲的股份你也沒什麼用,蕭總的小創係從來不分紅,將來是上市還是並購如何套現都說不好,照我說還不如一千萬花起來便當。你說呢塗總?”
“呂總,你沒搞清楚,錯怪我嘍。不是我非要蕭總的股份,連那一千萬我都再三說不要了,就當沒這回事。問題是蕭總不幹呐,蕭總的賭品你又不是不知道,願賭服輸、說到做到,玩兒就玩兒到極致,讓他們年輕人見識見識。”塗總嘿嘿一笑,“呂總,你已經下定決心做個出世的人,就別再操心我們俗世啦。你說自己已經悟出來,我看未必喲,還得潛心修煉才成啊。”
話已至此呂總自然不好再說,蕭闖轉而問:“你有梁總的消息嗎?他在國內還是國外?”
呂總說:“老梁你就甭指望了,他不開手機,微信也不上,連我都找不到他,除非他偶爾主動跟我打個招呼。老梁是徹底出世了,塗總批評得對,我還差得遠。”
掛斷微信語音連線蕭闖與阿甘麵麵相覷,眼裏都是死了心的無奈與悲哀。阿甘說:“塗總,已經十一點了,沒必要再耗下去。既然你信得過蕭總的為人,今天就到這兒吧,改日盡快找我們辦理股份轉讓的手續。”
遲曉陽忍不住問:“那我呢?”
蕭闖瞥他一眼:“你要是願意收支票,隨時可以到公司找阿甘,他會給你辦;你如果仍堅持要現金那就等著吧,什麼時候備齊你什麼時候來拿。”
正打哈欠的女友忙在桌下踢遲曉陽一腳,遲曉陽立刻說:“甘總,那我明天就去找你。”
阿甘眼皮都不抬:“明天我不上班。”
遲曉陽尷尬不已:“我是說後天,禮拜一。”
塗總意猶未盡,他非常享受這段倒計時,眼看蕭闖一分一秒無可挽回地落入他設好的圈套所帶給他的快感與即將到手的股份難分伯仲。他擺手道:“不要這麼早就做定論嘛,我可不想賺蕭總一小時的便宜。規則就是規則,不是老說咱們中國人不尊重規則嘛,咱們就尊重一次給他們看看。蕭總,你可不要輕言放棄,奇跡也許真會出現在最後一秒。”他吩咐手下:“你們也都打起精神,好好學習蕭總頑強的意誌品質。對了,去問問會所有什麼能玩的,德撲不一定有,麻將總有吧。”
棋牌室打開了,台球室也打開了。塗總力邀蕭闖一起去打發時間,蕭闖擺手回絕,塗總隻好留下。遲曉陽的女友原本想去打台球,見遲曉陽坐著不動隻得作罷。
包房裏剩下五個人,蕭闖煩悶地時而喝口酒時而喝口茶,有一搭無一搭地聽塗總閑扯。阿甘再也憋不住火,怒道:“塗總,你這是欺人太甚!你貓吃老鼠我們認了,你還學貓玩老鼠?!闖哥,咱們走,憑什麼陪他玩兒!”
塗總臉一沉,看眼手表說:“阿甘你講話太難聽!算了,走可以,但應該給我簽份東西吧,確認蕭總因無法按約定交割賭注,故而將抵押的相應小創遊戲股份無償轉讓給我,並務必在轉讓過程中予以通力配合,不得有任何拖延或反悔。阿甘,就辛苦你替蕭總寫這份承諾書,然後麻煩蕭總簽個字。”
阿甘昂然道:“蕭總在賭桌上向來一言九鼎,根本用不著寫這種東西!”
蕭闖心煩意亂地搖下手:“算了,他要就給他寫一份。”
阿甘叫值晚班的服務員找來張白紙,當場筆走龍蛇擬好,遞給蕭闖看,蕭闖直接甩給塗總問:“這就是你要的東西?有什麼不滿意你隨便改,我簽就是。”
塗總看了看,真掏出筆在上麵增改了幾個字,然後把筆和紙都擺在蕭闖麵前,笑眯眯地看著他,意思是“簽吧,還等什麼”。
蕭闖歎口氣,拿起筆正要簽,就在這一刻手機響了,又是裴慶華。
裴慶華不客氣地問:“你還在裏麵麼?”
蕭闖也不客氣地反問:“你幹嘛?”
裴慶華吩咐道:“你讓他們出來兩個人,不可以再多,我不能不防。”
蕭闖一愣,下意識地問:“那我呢?”
裴慶華笑了:“你?隨便。”
塗總納悶地看著蕭闖:“他什麼意思?”
“裴慶華讓你跟我出去一趟。”
塗總的身子立時繃緊:“他要幹嘛?”隨即驚道,“他送錢來了?!”
蕭闖一聳肩:“出去就知道了。”
遲曉陽與女友急忙起身,蕭闖冷冷地說:“你們倆隻能跟出去一個。”女友看眼遲曉陽,猶疑著坐下。
阿甘也站起來,蕭闖衝他一努嘴,提醒道:“把背包帶上。”
四個人走出會所大門,隻見不遠處的停車坪有輛掀背款的奔馳R300打著雙閃,車尾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都身穿長風衣。蕭闖立刻從體形認出其中一個是裴慶華,另一個身材更高更壯但麵孔在燈光明滅之下有些辨不清,隻看出這人的右手掩在風衣裏麵,像是握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