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878次(1 / 3)

《史記》reference_book_ids\":[7349009968391015486,7337179641477598270,7071200596837010446,7349009968072248382,7340532082692590654,7349009968009333822,7349009968013528126,7329735886336166974,7337179643356646462,7349009970152606782,7294566445017467956,6833642850618444808,7349009968059649086,7349009968063859774,7349009968051260478,7311605383963872308,7316124677716315162,7337179647366401086,7085661452316445733,7345052556646681662,7314150187625090074,7349009968059665470,7349009968017706046,7337179647399955518,7358292589516164158,6959122730671164446,7349009970081319998,7267090239162682427,7349009972245564478]}]},\"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自打有了智能手機蕭闖就極少像以前那樣捧過一本書看,總有人抨擊碎片化閱讀,他倒真心覺得滿地碎片起碼比僅有一隻花瓶要好。步入中年蕭闖開始不自覺地留意有關健康養生方麵的信息,關注了若幹此類公眾號,不時對照出自己疑似已有某些隱患、某些先兆,然後慌張地找人打聽。老卓對此頗不以為然,說假如你確實感覺有什麼不舒服就去醫院檢查,否則踏實安心過好每一天,別庸人自擾,自媒體那玩意兒能信嗎?此語出自老卓這樣的資深自媒體人士之口,蕭闖聽來不啻是個諷刺。他極擔心老年癡呆症是否遺傳,有篇公眾號文章說高智商人群多發老年癡呆尤其令他憂心忡忡。老卓問有證據麼?蕭闖說目前尚隻是猜測,老卓嗤之以鼻猜測你也當真?蕭闖急道但也沒證據說智商高的人不容易得老年癡呆啊,老卓同情地看蕭闖一眼,心說你就是智商太高鬧的。

但有一個疑慮蕭闖沒跟老卓講,實際上他從未對任何人提及——他懷疑自己得了性癮症。初次聽到這個詞還是早在2010年老虎伍茲事發後被爆出住進一家醫院接受專業治療,蕭闖受到不小的觸動,原來問題不僅是道德層麵,也許有心理乃至生理上的原因。他在網上搜了不少文章,發現大多提到“性與愛徹底分離”是性癮症的典型特征,把他嚇一跳。難道他一向標榜的“走腎不走心”、“動家夥不動感情”並非什麼瀟灑、超脫,而是有病的表現?他嚐試過自我約束自我治療,說白了就是禁欲,但均告失敗,最長的一次也隻堅持了兩周。這讓他進一步斷定自己已經是重度性癮症患者,因為“不由自主”地去想、去實施某種失控的性行為恰恰是性癮症嚴重程度的主要標誌。

蕭闖開始向外界尋求幫助,好在他找的不是莆田係的男科醫院或者某些靠公眾號火起來的心理大師,不然後果可能更糟。蕭闖聯係的是美國的國際醫療服務機構,專程到洛杉磯做了全套體檢,並做了很繁瑣的心理測試。從結果來看雄性激素水平等方麵大體正常,性心理評估後醫生認為暫無必要開展行為矯正治療,分析蕭闖主要有兩方麵原因,一個是固定伴侶的長期缺失,一個是壓力過大又找不到其他排解壓力的渠道。蕭闖聽後苦笑,說費半天勁你給我開的藥方就是找個wife,翻譯一邊笑一邊翻成英文,心理醫生也笑著說你的壓力已經夠大,就不要再背負更多恥辱感和負罪感,祝你好運。

蕭闖原本已經準備回國,忽然接到服務機構專門與他聯絡的協調員發來的郵件,說已約好一位泌尿外科的專科醫生。蕭闖詫異,對方說因為體檢驗血後發現有項指標異常,慎重起見要再做些後續檢查,更多信息會由專科醫生提供。

和前幾次一樣,協調員帶著一位助理再加一位翻譯浩浩蕩蕩到酒店接了蕭闖去專科診所。專科醫生是個印度裔,盡管沒有任何印度口音但蕭闖仍然完全聽不懂那些生理與醫學詞彙。翻譯指著電腦屏幕解釋說,血液檢查結果中有一項前列腺特異抗原(PSA),蕭闖的結果較正常範圍高出不少,但隻憑這一點尚不能斷定前列腺癌,因為前列腺增生或者偶發性的前列腺炎症都可能導致這種情況,所以還要看遊離的PSA也叫fPSA與結合的PSA也叫cPSA占總PSA也叫tPSA的比例。

蕭闖頭都大了,急著問:“結果呢?”

專科醫生好像能聽懂蕭闖的意思,直接答複說:“結果同樣顯示異常。”

蕭闖也聽懂了,心跳驟然加速,忙問:“So?(然後呢)”

醫生說:“然後我需要對你做DRE。”

蕭闖懵懂地望著翻譯,翻譯衝他豎起食指比劃說:“醫生要對你進行指檢。”

醫生做完指檢又請翻譯與助理都進來,對蕭闖解釋說:“正如我所預計的,應該馬上做TRUS,借助超聲波顯像引導經直腸做前列腺穿刺活檢。一般我不會當天為病人做,但你的助理告訴我由於你計劃離開美國所以要盡量縮短診斷時間,因此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

接下來的時間裏蕭闖就如同夢遊一般,回答護士的各種例行問卷,被護士擺布著進行各種前期準備,應對來自護士、助理和醫生無微不至的各種關切:“你感覺可以嗎?一切都OK嗎?有沒有任何的不適?”

折騰了近四個小時,護士請在觀察室床上休息的蕭闖起身回到醫生的診室,醫生在又一次細致詢問各方麵感覺之後說:“活檢樣本會送到專門的病理實驗室。”

蕭闖問:“多長時間出結果?”

“一般需要一個星期。”

協調員忙說:“我們會催的,希望能在三天或四天後拿到。”

蕭闖又問:“然後我再到你這裏來?”

醫生看一眼協調員,答道:“這要看活檢的結果,也要看他們如何安排你後續的診斷和治療。”

蕭闖下意識地問:“那我這幾天幹什麼?“

醫生微微一笑:“完全由你自己決定。”

回酒店的路上蕭闖又問:“我這幾天幹什麼呢?”

協調員笑道:“自由活動。洛杉磯周邊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你隻要保證我能隨時聯係到你就行。”

“又不是頭一次來,值得去的地方都去過了。”蕭闖嘟囔,“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

“你盡管放心,我們為你提供的是最專業的醫療服務。”

蕭闖愈發不踏實:“你說我到底得沒得前列腺癌?”

“這個我可說了不算,應該聽醫生的。”協調員又叮囑一句,“你自己說了也不算。”

回到酒店簡單吃了點東西,還特意要餐飲部送來根香蕉吃掉,奔波一天身心都遭受重創再加上藥物作用,蕭闖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夢中蕭闖迎麵撞到個麵目不清的人,忽然伸手指著他喝道:“你居然還能睡得像豬一樣,就不怕再也醒不過來?!”

蕭闖像詐屍一樣噌地坐起,瞬間徹底醒了,他發現從頭頂到前胸都汗涔涔的,到衛生間拿毛巾擦了擦,瞥一眼洗麵池旁邊的液晶鍾,已經是早晨快八點,這一覺真睡了不短時間。他索性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綠意盎然的草坪,意識到自己該做重要功課了。

打開電腦習慣性地訪問百度,蕭闖忽然靈機一動,這裏也可以用穀歌了,既然有條件何不利用?穀歌用起來不太習慣,他便與百度結合著對照,很快發現兩者確實各有千秋。蕭闖先搜“前列腺癌”,赫然看見這種癌在美國位列男性惡性腫瘤發病率的第一位,而死亡率僅次於肺癌,列致死率第二位!他的手指竟有些不聽使喚。怎麼可能?不會吧?為什麼是我?肯定搞錯了……他使勁搖晃腦袋試圖擺脫這些念頭,接著搜“PSA”,大致明白醫生起先為什麼懷疑他得了前列腺癌,又學習什麼叫指檢和穿刺活檢,因為剛有過切身體驗所以理解起來容易得很。各項檢查之後是診斷判定早中晚期和惡性程度,以蕭闖的性格向來先看最壞的情況,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歸入晚期擴散最嚴重那一類。

更驚心動魄的在後麵——治療。蕭闖走馬觀花把適用於早期前列腺癌的放射性粒子植入術和前列腺切除術很快掃過,緊盯中晚期患者命運如何。當他看到控製前列腺癌的主要機理在於抑製乃至根除雄性激素分泌時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隨即兩個字跳入他眼簾:去勢!不會吧,此去勢應該不會是彼去勢吧?蕭闖趕緊回到百度直接搜中文,他驚呆了,自己的理解沒錯,無論手術去勢或者藥物去勢結果都是同一個,永久喪失性能力!

蕭闖癱軟在椅子上,大腿止不住顫抖,在腦子裏不住問自己:這是報應嗎?他說不清,更不願深想,可又能問誰?難道問老天爺?反正自己很快就要親自去見他,問不問有多大區別?蕭闖眼前恍惚出現一架天平,一邊是死亡一邊是性無能,人固有一死,難道為了苟活寧可把自己變成太監?他想到了父親喪失自我意識、任人擺布的模樣,蕭闖覺得如果被閹割他寧可自己意識全無,起碼不會感到羞恥。不,他寧可幹脆放棄生命,因為失去尊嚴生命的意義又從何談起?蕭闖這才發現在這世上他沒什麼可牽掛的,反正也用不著他再寫本《史記》。想到此處蕭闖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他決定不接受治療,要讓自己完整地告別這個世界。

不,他是有牽掛的。蕭闖想到了謝航,如果有誰是他在這世間還想再見一麵的,答案並非垂老的雙親而是謝航。蕭闖拿起手機看眼時間,北京已近淩晨一點,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給謝航發條微信,身為將死之人想到什麼就該馬上去做。蕭闖寫道:“我很快就要死了,當得知死訊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希望你知道,當生命逝去時我最後在想的那個人,也會是你。”

沒多久手機忽然叮咚一響,把已成驚弓之鳥的蕭闖嚇一跳,謝航居然回了:“大半夜的你抽什麼瘋?”

蕭闖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抓起手機:“我沒在國內,在洛杉磯。”

“你到洛杉磯幹嘛?”

“看病,前列腺癌。”

手機在蕭闖掌中狂震,是謝航發起語音聊天,他接起來有氣無力地“喂”一聲。

謝航急切地問:“你在哪兒?”

“告訴你了,洛杉磯。”

“我問你具體位置,洛杉磯的什麼地方!”

“幹嘛?你懷疑我騙你?都快死了我還有心思逗你玩兒?”

“把你地址告訴我,我去找你。”

蕭闖感動得鼻子發酸,故作若無其事地說:“謝了,等你飛過來我也回去了。”

“我也在加州,聖迭戈北麵,離洛杉磯很近,你現在到底在哪兒?酒店還是朋友家?”

蕭闖的心差點兒跳出來,簡直不敢相信:“我在千橡樹的四季酒店。”

“千橡樹?Thousand Oaks?我在Oceanside,開車兩個小時吧,我這就過去。”謝航忽然警覺道,“你真的不是在騙我?”

蕭闖拖著哭腔說:“我倒懷疑是你在逗我,你真在加州?怎麼會這麼巧?”

“算了,我豁出去再信你一回。”謝航下定決心說:“你哪兒也別去,呆在酒店等我。”

中午時分謝航就趕到了,在四季酒店大堂見到迎候她的蕭闖,謝航先狐疑地端詳一陣蕭闖滿含欣喜的笑容,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在加州?誰告訴你的?”

蕭闖一怔:“剛才你跟我說的呀。”

“真的不是你事先打聽到我也在這邊,然後把我誆過來?”

蕭闖委屈至極:“我要是騙你,不得好死!”他立刻難過地說,“這個已經應驗了。得換個說法,我要是騙你,我就……”

謝航忙攔住他:“好了好了,不用賭咒發誓,我來都來了。”

進到蕭闖房間,謝航留意到桌上有幾個藥盒,拿起一個看了看問:“你在吃抗生素?”

“嗯,醫生囑咐要防止感染。”

謝航坐在沙發上又問:“你之前在國內看過麼?”蕭闖搖頭,謝航詫異,“那怎麼忽然想起跑到美國來看病?”

蕭闖不願提及自我懷疑性癮症的事,尷尬地敷衍道:“身體感覺有些不舒服,就想來這邊做個全麵檢查,結果一查真查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