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又被拖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聽著外頭鑼鼓喧天的熱鬧勁兒, 一顆心像是死了一樣, 隻有眼淚淌下來, 整個人顯得分外狼狽。她覺得自己全部的希望都被剝奪、被毀滅了, 那是她的兒子啊, 享受這些榮耀和讚美的, 應該是她啊!
尉迎嵐那個女人到底為什麼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倘若沒有尉迎嵐,她不會過得這樣淒慘!
無論蘭芳如何厭惡怨恨尉迎嵐,如今人人都知道, 新科狀元裴冕是侯夫人尉氏的嫡子,叫人豔羨呢,真是嫁的好又生的好, 尋常人可沒有這樣的福氣。
裴冕在家裏頭, 除了他阿娘還會叫他年年之外,就是阿爹也都叫他名字了。是以他下了馬, 看見阿娘麵上帶笑, 心裏也跟吃了蜜糖似的甜。他開心的不得了, 小時候不懂事, 長大了才知道自己的阿娘性子有多冷淡, 甭說是對別人了, 就是對阿爹也難得有笑意。裴冕最不明白對其實也是這一點,外頭都說他的爹娘情深意篤琴瑟和鳴,爹娘這麼多年來也的確睡在一起, 可為何他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呢?
阿爹也好, 阿娘也好,麵對彼此的時候就跟對著陌生人沒什麼兩樣,一點都沒有夫妻之間的親密纏綿。
這會兒難得見到爹娘並肩站在門口等他,見到他時又難得露出笑容,裴冕心中高興極了,下了馬跪下磕頭,以謝過爹娘的生養之恩。
對威遠侯府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對整個裴家而言亦然。裴老夫人總是責怪裴徳庸兒子少,不肯再多納幾個妾,這回也不說了。可不是應了裴徳庸自己說的那句話麼,兒子多有什麼用,他哪怕隻有一個兒子,也比他人出息得多。過去裴老夫人不以為然,如今裴冕高中狀元,裴家其他子孫也有十幾個參與春闈的,僅有三人上榜,其餘盡落第,上榜的那三人,最高一名排在七十二,確實是沒法跟裴冕比。
往來道賀的賓客不少,個個都讚揚他教子有方,裴徳庸那張萬年不變的寒冰臉上,終於也疑似出現了那麼一丟丟……也許是慚愧的表情。
這個真是謬讚了,裴冕的教育他是沒插一下手,都是妻子的功勞。裴冕小時候還乖巧可人,稍微長大了點就熊起來,要不是妻子管的住,現在大概不是什麼新科狀元,而是橫跨京城的風流紈絝。裴徳庸不會教小孩,他自己也是摸索著長大的,裴冕能長成今天這樣健康向上的聰明樣兒,裴徳庸不敢居功。
外頭有多熱鬧,西苑就有多讓人絕望。十幾年過去了,蘭芳得知的裴冕的消息都是從婢女口中而來,她其實也不是想兒子,更不是非要這個孩子不可。如果裴徳庸將心放在她身上,跟她再生更多的孩子的話,她是絕不會在意裴冕被抱到尉迎嵐身邊養的。可裴徳庸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也沒有再來跟她生孩子,這樣,裴冕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是離開這個院子,完成自己夢想的希望。
她現在是新科狀元的親娘了,應該夠資格做侯爺的正妻了吧?尉迎嵐那個連蛋都生不出一隻的老母雞,憑什麼還霸占著正室的位子?這麼多年來她什麼都生不出來,就是她的報應啊!蘭芳心裏快慰極了,她恨死了尉迎嵐,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出去,怎麼出去呢?看門的家丁死防嚴守的,再想跑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自己雖然出不去,婢女卻可以。這些年不曾被苛刻,蘭芳手頭攢了不少銀子,她將銀子都給了信任的婢女,讓其出去報信,不管怎麼著,尉迎嵐就是再厲害,再有手段會懲治下人,也不可能人人都對她忠心耿耿不受誘惑不是?隻要有銀子,總能買通幾個人,跟少爺院子裏頭的接上頭。
蘭芳要的也不高,她寫了封聲情並茂催人淚下的信,讓婢女給送過去。
婢女回來的時候對她點了下頭,蘭芳頓時麵露喜色,激動的流出淚來,她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她終於能從這裏出去了!等她重得自由,一定要讓尉迎嵐那賤人比她淒慘百倍千倍,將她虧欠自己的全部都討回來!
可是信雖然送出去了,卻一直沒有回音。滿心期盼的蘭芳抓著婢女問了又問,確認對方買通了少爺院子裏一個打掃的小廝,趁著清理少爺書房的機會,將那封信放在少爺的案頭——仔細想想都過了三天了,怎麼還沒消息呢?
是不是兒子不信自己?可是裏頭她都說了啊,他肩胛骨處有一塊紅色的圓形胎記,那處隱秘,不是親近之人根本不可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