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隨讀隨寫(7)(1 / 3)

這文字沉練蘊藉,有超然的神趣。忽聽有水聲,猛然拾頭而見清流蜿蜓,這是水;而後方點出對岸的山,這才是正題。要沒有小東江的描寫,一下子就寫月牙山,少了襯托,便覺突兀,陡然少了許多味道。

散文這文體的特征,人們有過許多研討論述。這些議論,大低都從“小品”的“小”和“散文”的“散”引出。散文這文體和其它文學體裁諸如小說、詩歌等相比,那些文體都有許多“做”文章的要求和規律,而散文或小品則往往取那些規矩製度的反向——即自由隨便。信意寫來,不求造作,散文的散,幾乎就是自然隨意的別稱。它不是不講技巧,卻要藏而不露。露出的部分是自然稚拙而不加斧鑿的。越是自然的散文,越是散文的上品;越是造作的散文,越是散文的下品——因為它違背了散文的“天性”。

自然有二義。一是就內在的質而言,是情感思想的質樸無華,即使是人生至理,也出以極親切極平易的表達,矯情和誇飾是它的人忌。一是就表現形式而言,不是特意做出,而是本來就那樣的樣子。散的對麵是不散即整飭的格局,散文的格局切忌板滯,而崇尚活潑、生動、如行雲流水。得散文真諦者,知道反雕飾反刻意對於取得的成功是必不可少的條件。他們懂得用本來的樣子來建造自己的形象。

淩渡的散文,其優秀者往往親切平易使人樂於接受,如《戴花的女子》:“女人發辮上簪著花,笑眯眯地,朝他們走來。是金秋十月,花是鮮黃的野菊”,語氣自然,沒有特意的描劃,先前隻見頭戴花,還有笑容,走近前了才看清楚是“鮮黃的野菊”順手點出季節,“是金秋十月”。再一段,寫人也寫得很自然,“原來她們是來要求搭船的,是兩位水靈靈的壯族少女。也好,有女人,船上就不會寂寞了,撐船的也樂謹。”自然的景物,自然的人情,自然的筆墨,一切都恰到好處。

作為以精練短小見長的散文,文字要考究,至少比小說的要求要髙。但好的散文及其文字是經過“苦練”而出以平淡,它並不追求表麵的喧囂華采。如淩渡如下一段文字,就見出作者暗下的鍛煉文字的功力:“秋天,紅水河瘦,岸山高逼,河水就顯得更纖細了”,用一“瘦”字形容河水已令人驚歎,而以“逼”字寫夾岸崇山的壓迫,水仿佛是威逼之下的受虐者。兩個字托出了一個全新境界,掃盡以往在這樣場合常見的俗媚之態。

淩渡的散文以其對廣西各族各地生活習俗的熟悉,信手寫來,俱有佳境。京族三島捕捉“沙馬”,海中森林海欖林的奇妙,花山崖畫的神秘,娓娓說開去,無不引人入勝。他的長處是融寫景抒情以及必要的議論於一爐,把現實的體察和史料的征引加以綜合。他的散文不乏主觀情誌的投射,又有旅遊紀實和知識芸萃的多種滿足。一方麵是作家個性化的心誌情懷的訴諸客體的展望,一方麵是獨有的人生閱曆和此時此地所見所聞所感的互滲,兩個方麵的對應再滲入親自和間接得到的知識和材料,這樣,我們讀他的散文得到的就是一種審美和認識的綜合享受。

當然淩渡的散文從總體上看並不總是很灑脫的,他並不自恃才氣信手寫。他為文亦如為人,汄真而不免略為拘謹。但卻意外地帶來了一般散文作者不易有的那種嚴謹和求實的特點。他每篇文章都寫得認真,絕無漫不經心的毛病。他的專注似乎集中到文章的規劃綜合方麵來,以《靈渠秋》一文為例,其間靈渠修建工程的規模、年代、沿革(如曆代修治二十餘次,計漢一次、唐二次、宋六次、元一次、明二次、清十一次、民國一次)現場景觀的描寫,若幹傳說的穿插,占今詩詞的引用等等,在種種“不經意”的背後,是精心的設計安排。這在淩渡,正是做人與做文高度認真的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