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指出這一點還不夠,這本著作還致力於對這些潛在聯係作具體的論證,有了論點和材料的說明,它的結論就顯得充實而可信。再以上述的鄉土小說為例,作者在指明鄉土小說與問題小說的內在聯係之後,就著手論證它們之間的消長遞變的演進過程。首先是對於作為鄉土小說前身的現實主義創作狀態.的分析。作者認為在“問題小說”階段,作家為了達到一種目標,在那些作品中“甚至主觀地虛構一個故事來表現某個問題”。他甚至追溯這傾向的病根在於它還保留了某些“為人生”作品的“幼稚”和“蒙昧”,“程度不同的還保留有晚清時代把小說當作工具的藝術痕跡”。這些帶有“為人生”傾向的作家,因不滿當時的狹小生活而轉向廣大社會,他們的寫作興趣“也便自然地趨向於熟悉的生活題材”,從而順利地由此進入“鄉土”。作者在論述了此種轉移之後得出結論說:“現代鄉土小說的興起和發展,遂成為中國早期現實主義小說發展的一種曆史必然”,這就把問題引向了縱深。
我們見到過一些給作家排座次以及拚盤式地割裂曆史聯係的文學史。那些著作的突出之處,就是肢解曆史而讓人在原應是完整的曆史空間推出一堆互不關聯的“雜碎”。我們希望不論從何種角度,以何種方法描寫曆史,都應當向讀者傳導出曆史的複雜存在及其關係來。王才路的這本專著很大程度地表現了這樣的特點。這當然取決於作者所擁有的較為紮實全麵的曆史知識,也由於作者擁有把握和總結文學知識的積累,至關重要的還在於作者有一種開闊宏大的學術視野。
這本著作涉及到以往文學史有意地遺忘或忽視的文學淹派和文學現象,作者在這方麵的工傳體現了對研究領域的拓展。東北作家群的描述是其中一項,七月派小說也是其中一項。更引人注意的是後期浪漫派那一章。這一章所敘述的內容,在以往此類著作中幾乎是一片空白。這近於是拓荒的工作。它對無名氏、徐訐作品的評介,展開了對於廣大讀者來說是一片神奇而陌生的藝術天空。但這章關於後期浪漫派的敘述,其內容應再廣泛些,除無名氏、徐訐之外似乎還應有更多的涉及。這類例子在關於社會剖析小說那一章中也有所表現。涉及的作家僅限於熟知的那幾位,而未為人知的則較少發掘。
王才路為人誠懇篤實,做學問也勤奮紮實,而旦具有很強的學術組織能力。在北大訪學做我的訪問學者,學習、研究成績斐然。此外,還協助我做了很多工作。這次出版的這本著作,更是他學術研究中的新成果。年輕學者的這種創造熱情及實績令人感奮。我寄希望於他的,是在不斷的進取中,收獲更豐碩的成果。
11.從新文學到文學新對期——評吳正南《新時期小說論稿》
中國新文學史的後半變得越來越長了。入們習慣於把這一階段叫做“當代文學”,把前此的那一階段叫做“現代文學”。按理說“當代”是“現代”的小弟弟,而現在,小弟卻超過了兄長,他已活過了四十三歲,而兄長永遠是“三十歲”。“當代”越來越長而“現代”永遠不動,這是學科建設中的困惑,也使“當代文學”的研究者們產生焦慮,有待於我們以求實的工作去解決這一難題。
“當代文學”盡管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它最近十數年在創作、理論、批評、以至文學史建設上均取得巨大的成就,則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從全景的角度看,從質量到數量,這位“小弟弟”已經長得比他的大哥哥更要壯實也更有力量了,這也許也是不容否認的。
我曾經說過,中國新文學的發展過程中,有兩個“新”是值得我們驕傲的,第一個是“新文學革命”,另一個則是“新時期文學”。新文學革命是開天辟地的工作,新時期文學則是校正歧誤,繼往開來的工作。在第一個“新”的奮鬥中,我們的“五四”前驅,以全新的構想,空前的膽略,從文學的內涵到文學的運載工具,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革,最後以新的戰勝舊的而宣告一種文學新時代的誕生。這一業績已經彪炳史冊為後人所景仰。現在麵對的第二個“新”,大體上有兩個功績,一是持續了五四的傳統,改變了極端行為造成的曆史斷裂;另一點則是拓展並且深化了中國新文學的智慧空間,而且由此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多元文學的奇觀。巨星雖未出現,大師也許需要等待,但總體的評價卻是後者對於前者的超越。
吳正南新著《新時期小說論稿》以它的建設性和豐富性加入了我在前麵所述的大成績之中。在中國社會由蒙昧向著現代開放的轉型期中,文學新時期的輝煌,正是由這些閃爍在浩瀚天宇的星光構成的。吳正南這部著作把這時期異常多彩的小說創作放置在豐富而開闊的文學背景中考察,它對曆史線索的梳理和歸納體現了他對當代小說總體把握的能力。這一時期小說由於它多元格局的生成和瞬息萬變的態勢,使研究者深感概括的困難。本書作者采取縱橫交織的方法,很好地解決了這一難題。在此書的六個部分(軌跡與特征;從再現到反思;人道主義和人性問題;“現代派”種種;“文化尋根”及其他;觀念·敘述·文體)的敘述中,既有對新時期小說發展、演化的描述,又有對重點現象的評析。它以中國文學為主體並把它放置於二十世紀文學流變的大背景中,顯示出宏大的格局。吳正南學術視野開闊,他的論述以大陸文學為主而兼及港、台文學;以新時期小說為主而兼及中國小說的曆史發展脈絡;以純文學小說為主而兼及通俗小說和紀實小說。這種大幅度的涵蓋,說明作者的學術功底和宏觀把握繁複的文學現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