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文學感言(5)(2 / 3)

現在,我們把考察的目光集中在題目所標示的焦點上,即中國文學經過一百年或者更多於一百年的相互隔絕,在一個世紀即將結束的今天,從文學的整體加以辨識,它呈現出怎樣的一種景觀?通過粗淺的認識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即不管在社會意識的其它層麵存在多少令人不安的因素,中國文學在本世紀末的處境卻表現出良好的契機。我曾在幾年前的一篇文章中對此作過判斷:“十年的辛苦使我們從交流中先於其它領域中獲得了一個完整的文學中國的概念。我們經過長期的阻隔不僅了解並理解了對方,而且得到一個整體性的文學曆史的關照。我們從文學中國的初步整合中發現了彼此的矛盾、差異以及聯係,從而促進了彼此的吸收,揚棄和自我充實。這誠然是一種勝利,但隨著勝利而來的卻是關於文學自身更為長遠、也更為艱巨的使命,這就是莊嚴的下一步:中國文學的整合。”

蝴蝶飛越海浪

在二十世紀行將結束之際,雖然我們在海峽兩岸的關係中未曾看到緩和的伸延、甚至還看到了階段性的緊張,但詩這隻自由的蝴蝶卻輕盈地飛越炮火阻扼的重浪,傳達著民間美好的情意。香港已經在置備1997年節日慶典的煙花。人們對台灣也保持著同樣的良善的祝願。內地的持續對外開放,縮小了以往存在的大的社會觀念的差異,從而為文學的整合留出了空間。中國社會已獲得的進步顯然在拒絕倒退。從當前的情勢審度,出現大的逆轉的可能性已變得越來越小,這樣,給予文學的可能性就越多。

意識形態的樊籬逐漸拆除之後,兩岸三邊的交流已經顯得不那麼困難。人們發現變得小了的差異造出了文學流通的大縫隙。即使難以斷然排除今後還會出現人為障礙,但彼此相通的平常心,卻有可能超越那些短暫而獲得久遠。記得七十年代後期,剛剛“歸來”的艾青訪問那時還存在的柏林墒,寫了一首深情的詩:

一堵牆,像一把刀;

把一個城市切成兩片;

一半在東方;

一半在西方有多厚?

有多長?

再高、再厚、再長;

也不可能比中國的長城;

更髙、更厚、更長;

它也隻是曆史的陳跡;

民族的創傷;

誰也不喜歡這樣的牆;

三米高算得了什麼;

五十厘米厚算得了什麼;

四十五公裏長算得了什麼;

再高一千倍;

再厚一千倍;

長一千倍;

又怎能阻擋;

天上的雲彩、風、雨和陽光?

又怎能阻擋;

飛鳥的翅膀和夜鶯的歌唱?

又怎能阻擋;

流動的水和空氣?

又怎能阻擋千百萬人的;

比風更自由的思想?

比土地更深厚的意誌?

比時間更漫長的願望?

艾青這首詩表達了民族之間自由精神不可阻攔的信念。即使它麵前橫亙著物質的牆,但和解和信任卻可能超越那冰冷的堅硬。這位詩人已經離開我們。我們感到了他留下的空缺,他智慧的語言卻有力地鼓舞著我們。

中國沒有柏林牆,但有南中國海和台灣海峽的滔天大浪。我們不是用推土機和鐵鍁刨去民族之間的仇恨,而是用艾青所揭示的詩的語言和意願。文明禮教之邦的國人擅長用鮮花和詩意消弭不和和積怨。當二十世紀即將終結的黃昏時分,我們發現正是中國的文學和詩,正在衝決人間的障聯先於其它意識形態層麵而超越性地抵達彼岸。文學和詩的交流本來就不是功利性的,而是用心靈。心靈的溝通可以忽視指令或決議,這就是詩的語言所表達的,飛鳥的翅膀和夜鶯的歌唱,堅厚的牆均無法阻擋的心靈的彼此向往和溝通。

15.自由與節製

台灣和香港的經濟發展已令世界刮目相看,在那裏文學和經濟已取得相互適應的默契。大陸經濟的發展也給這裏的文學創作帶來有異於前的輕鬆氛圍。總的看來,這裏的作家當前所擁有的創造性表達的機會,比起以往是愈來愈多而不是相反。一方麵,是節製的存在,一方麵,卻是無節製的泛濫,這種泛濫構成了新的威脅。對於當今大陸的創作界,以往那種急風暴雨式的運動、或是粗暴和專斷的幹預,這些威脅已減少至最底限,此刻令人擔憂的卻是作家在相對無拘束的環境裏的缺乏自我節製。習慣於籠中生活的鳥兒,當它們擁有自由的翅膀,卻失去了飛翔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