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齡說:“有人找過我,讓我離開你遠遠的,因為有桃色傳聞,說我和先生的關係曖昧,說這會有損先生的尊嚴。我怎能因為我而使先生蒙受這樣的屈辱指責呀?”
孫中山怒道:“這是誰這樣無中生有?”
宋慶齡說:“你就不要問是誰說的了。其實,我是不願離開你的,即使是我那荒唐的感情永遠沒有著落,不被先生接受,我也不悔。我自己毀滅了都沒關係,但因為我讓先生有半點損傷,那都是我心上不安的。”
“你該早告訴我這件事,”孫中山說,“我會罵他們個狗血噴頭。”
宋慶齡問:“你在身上保存我們的照片,還有那一塊金幣保存了15年,我一想起來,就感動得想流淚,叔叔,孫先生,你能告訴我,這裏……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嗎?”
孫中山說:“我是喜歡你的,從小就喜歡你,不過我沒有邪念。我看了你的日記,確實嚇了一跳,我如果也愛上了你,那會被眾人的唾沫淹死,你說是嗎?”
宋慶齡說:“你怕嗎?你革命,連坐牢、殺頭都不懼怕,卻怕人們的唾沫星子嗎?”
孫中山處於矛盾之中,沉默不語。
宋慶齡忽然大膽熱烈地說:“你是愛我的,是嗎?隻是你不敢說,是嗎?”
孫中山還是不說話。
宋慶齡把頭靠在孫中山的胳膊上,動情地說:“你看!”她手裏舉著一張船票,她撕成兩半,任其隨風吹到大海裏,她說:“我已經上了船,又下來了,我若是誤上了一班船,我就要失掉我一生中所追求的美好東西了,我又下來了。我心裏打了賭,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下班船一定走,你不是來了嗎?上帝讓我……投到你的懷抱。”她熾熱的目光注視著孫中山。孫中山把她輕輕地攬到了懷中。
孫中山在桌上寫著什麼,隔壁宋慶齡在打字,打字機的劈啪聲在靜寂的夜裏顯得很響。
孫中山走了過來,問:“慶齡,給北京大學生回信的英文稿打好了嗎?”
宋慶齡說:“打好了。”她遞上一份清樣,說,“先生所指出的隻有推倒賣國禍首袁世凱,才能清除禍根這一句,我加了著重號,我又加了一句,說明21條對中國危害巨大。”
孫中山看著清樣說:“加得好,再在這一段補一句,21條中的第五項,簡直把我國變成了高麗一樣的純殖民地了。”
宋慶齡又接過去修改。
孫中山指示她必須在明天,把英文稿、法文稿分別寄往各國外交部、大的報館。
宋慶齡點點頭。
修改完畢,孫中山說:“好,清清爽爽,你來了,幫了我很大的忙,此前,沒有人肯幫我修改稿子。”
“是他們懶嗎?”宋慶齡問。
孫中山說:“恐怕不是。”
“不會是才具不夠吧?”宋慶齡又問。
“馮自由、戴季陶,都是理論家呀。”孫中山說,“我們黨裏不乏能人。”
“那我明白了,他們是不敢,不好意思修改你的文章,或者是稱修改你的思想。”
孫中山笑了:“你是第一個膽大包天敢修改我文章的人,誰給你這麼大的膽量?”
宋慶齡嬌憨地看了孫中山一眼,說:“當然是你了,換句話說,是愛情的力量。”
“是呀,愛情的力量大得可以融化厚雪堅冰,可以摧毀一切,包括心理防線。我沒有想到,我會成為你的俘虜。”孫中山說。
宋慶齡說:“是你先俘獲了我的心。有人說,你就是一座火山,你的熱力足能融掉南極的冰山。”
孫中山笑問:“這是誰說的?”
“這不能告訴你。”宋慶齡說。
孫中山抓住她的手,說:“那就是你自己杜撰的。”
宋慶齡抽回手,格格地樂:“算我杜撰的也行。”
孫中山說:“這幾天你好像有心事。”
宋慶齡說:“我父親的腎病又犯了。”
“你給他買點好藥寄回去吧。”孫中山說。
宋慶齡說:“你說過,我們的愛情不會有好的結局,你現在還這麼認為嗎?”
孫中山噓了一口氣,說:“是啊,有很多關卡,我們有勇氣闖過去嗎?你的父母是一道關,黨內同誌的反對是一道關,我的夫人盧慕貞也是一道關,有時我冷靜下來,感到這幾乎是沒法逾越的層層險阻。”
“你膽怯了嗎?”宋慶齡問。
孫中山說:“萬一闖關失敗,最慘的是你,如果我是一條快要沉沒的漏水的船,你就不該往這隻船上跳。”
宋慶齡說:“我跳上去,會動手修補漏洞,把它撐向光輝的彼岸。”
“你是個浪漫的小姑娘,”孫中山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秀發,說,“生活中可不都是浪漫人生。你不後悔嗎?現在還來得及。”
宋慶齡說:“我做事從來不後悔。怎麼,你後悔了嗎?”她偎依到了孫中山的懷中。
孫中山說:“我如果後悔了,當然這件事也就中止了……”
“那不一定,”宋慶齡說,“我會讓你的努力都歸於失敗。”
“你那麼自信?”孫中山說,“那,我們隻能同舟共濟了。”
廊下傳來輕輕的木屐聲,宋慶齡從孫中山的懷裏掙脫出來,站起來,迎出去。
原來是梅屋夫人探頭探腦地在張望,一見宋慶齡出來,她把一個大紅漆盒捧給她:“我做了點鹹菜,送給你和孫先生吃。”
宋慶齡打開盒子,在許多格裏盛著五顏六色的鹹菜,她說:“太謝謝了,孫先生沒有這種鹹菜,幾乎吃不下飯了。”
梅屋夫人又探頭探腦地問:“孫先生在嗎?”
孫中山走出來:“我在,梅屋先生和你的小千勢子好嗎?”
“好,都好。”梅屋夫人的目光顯然充滿了好奇和探秘的成分,在他二人的臉上掃來掃去,她說:“那我走了。”
宋慶齡一直送到大門外。她回來時,對孫中山說:“梅屋夫人的眼光好奇怪。”
孫中山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她一定是來對我們察顏觀色的。”
宋慶齡說:“明天,我公開告訴她,我與孫中山先生相愛了,這反倒一下子堵住了別人的悠悠之口。”
孫中山說:“怕沒那麼簡單吧?”
宋慶齡說:“也沒那麼複雜,走,我們到新宿去,我累了,也餓了。”
“去吃甜不拉?”孫中山說,“我最喜歡梢巴了,蕎麥麵的。”他挽著宋慶齡往外走去。
廊下的風鈴被他們碰響,一陣叮叮咚咚,音階各自不同,就像是演奏著一曲浪漫的愛情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