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1 / 3)

何香凝從外麵買了菜回來,正要上樓,一輛汽車停住,從車上走下了倪桂珍。

何香凝驚喜地問:“宋夫人?宋先生好嗎?”

“從日本回來就一直病著。”倪桂珍說。

“你是來看女兒的吧?快進來,我們都暫時住在一起。”何香凝拉著倪桂珍上樓,還一邊大喊:“慶齡,你媽媽來看你了。”

宋慶齡放下手裏的工作,從秘書室跑出來,拉著媽媽的手,一起來到她的臥房。因為窗外臨著一個鬧市,市聲聒噪,大夏天也關著窗子,屋子裏悶熱。宋慶齡打開了一個老式座式風扇,風扇聲像飛機的隆隆聲。

母女二人相對而坐,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倪桂珍說:“我有好幾次聽見他說夢話,都是喊你的名字,他從來沒喊過別人。你們姐妹兄弟6個,你自己也知道,最受你爸爸寵愛的就是你了。”

宋慶齡說:“又恰恰是我傷透了他的心。”

倪桂珍說:“畢竟是父女呀,總不能記一輩子仇不來往啊!”

宋慶齡說:“剛到上海,忙。明天,我回去看爸爸。”

倪桂珍說:“你不怕他發脾氣嗎?”

宋慶齡搖搖頭:“事已至此,打罵由他了。讓孫先生也去嗎?”

倪桂珍說:“我看就算了吧。以後再說吧。見了麵說什麼?都挺尷尬的。”

宋慶齡歎了口氣,這也是她的意思。

宋家院子裏的草坪上蜂鳴蝶旋,在大樹陰下,宋嘉樹半躺在藤椅裏,全身罩在陰涼中,臉上蓋著一張報紙。

樹下不遠處有一架鋼琴,是特地搬出來的,此時倪桂珍在樹下彈著琴,不知宋嘉樹是在欣賞音樂,還是已經睡著了。

院門輕輕地推開,宋慶齡在阿媽的引導下,向草坪走來,阿媽接過宋慶齡手裏提著的果籃。

一大束康乃馨花依然抱在宋慶齡胸前。

倪桂珍看見了女兒,正要張口說話,宋慶齡輕輕搖了搖手。宋慶齡把花束放到爸爸的藤椅旁,走到鋼琴旁,坐到琴凳的一端,向媽媽示意。

倪桂珍不彈了,站在了一旁。

宋慶齡接著彈,她彈奏的是一曲旋律激昂的進行曲,是《馬賽曲》。

宋嘉樹忽然把臉上的報紙一掀,大叫:“慶齡!是慶齡在彈琴!”

宋慶齡好感動,邊彈邊流淚,邊看著爸爸。

宋嘉樹仿佛是剛剛從夢中醒來,他坐起來,聞了聞鮮花,扶杖而起,來到女兒身後,他隨琴聲唱起了《馬賽曲》。

倪桂珍的臉上現出了釋然欣慰的笑容。

父親唱,女兒彈,後來宋嘉樹幹脆擠到琴凳上去,十指齊上,與女兒共彈同唱起來。

女兒眼裏在流淚,父親也在流淚,父女之間的恩恩怨怨全在這琴聲中淡化了、溶解了。

不知什麼時候,倪桂珍回到房中,拿來了一床用金銀線繡製而成的百子圖新婚被,擺到了鋼琴蓋上。

父親在看著女兒笑,女兒也在望著父親笑。

對於孫中山來說,籌款和武裝起義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他從日本帶回來的70萬日元不敷用,才逼得陳其美為了20萬元的抵押貸款去和地產商談判的,而經商絕對不是陳其美的長項。

5月18日,陳其美依約趕到上海法租界薩坡賽路14號日本人山田純三郎寓所。

陳其美正與山田純三郎會談。

門外站著他的衛兵丁景良、吳忠信。

陳其美正把一張圖移到山田麵前給他看:“這塊地的位置在這裏……”

突然,有一個穿橡皮雨衣和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闖入,拔出手槍向陳其美頭上開槍。

陳其美中彈倒下。一切都來得十分突兀。

兩個衛士聞聲衝入,沒等拔出槍來,丁景良早中了一彈受傷撲地。

兩個凶手快步下樓,上了汽車揚長而去。

陳其美遇刺的消息是張繼跑來報告孫中山的。

“在哪裏?”孫中山大驚。

“在日本人山田住所,當時正在洽談那樁土地生意。”

孫中山說:“一定是中了奸計。我們又損失了一位功業彪炳、誌行卓絕的革命家,他任事勇銳,百折不回,是我黨不可多得的人才。”

停了一下,他問:“誰去辦理後事?”

宋慶齡說:“我去吧。”

“蔣介石已經去了。”張繼說。

這時蔣介石滿眼是淚地跨入,向孫中山敬了軍禮,報告說,他已將英士遺體運到秘密寓所盛殮了。凶手許國霖已被巡捕抓住,另一凶手王介凡斃命於路,可能是滅口。根據凶手交代,是英士手下的助理李海秋告的密,也已抓住。這是袁世凱派人幹的。

孫中山切齒怒道:“袁世凱!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蔣介石說:“英士生前對我說過,服從孫中山,絕不是盲從,此刻中國有世界眼光、有建設計劃、有堅忍不拔精神的,除了中山先生外,再沒有第二人。他生前的座右銘是:扶顛持危,事業爭光平日月;成仁取義,俯仰無愧於天人。他的38年,沒有虛度。”

孫中山說:“他是我黨一大柱石,這是有目共睹的,你是他的好友,你該繼承他的遺誌,為國盡力。”

蔣介石說:“敢不盡忠!英士的座右銘便是我的座右銘。我還要去處理英士的後事,我先去了。”

孫中山說:“我去看看他。”

蔣介石說:“袁世凱瘋了,到處有暗探、殺手,先生不能冒這個險。”

孫中山已經戴上了帽子,很重感情地說:“英士把命都搭上了,我去哭他一聲都不敢,何以為人?”

宋慶齡把手杖遞給孫中山,扶他走下樓去。

蔣介石手按在槍柄上,與馬湘等人寸步不離。

來到門外,孫中山發現一身戎裝的尹銳誌、尹維俊兩個人手持短槍威風抖擻地站在汽車旁。

孫中山又驚又喜:“是你們倆?你們不是在南京讀書嗎?”

尹維俊說:“還能讀一輩子嗎?”

孫中山想了一下,說:“可不是,又是4年多了,不過,你們該升大學了。”

尹銳誌說:“考不上。”

尹維俊說:“天生不是念書的料。別讓我們受這份罪了。”

孫中山問:“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回來的呢?”

尹銳誌說:“是陳其美發電報,讓我們火速趕來上海保護你的。”

孫中山一聽這話,心上大慟,陳英士想的是別人的安危,他惟獨不顧自己,想不到他先中了敵人的暗槍。

這時,尹維俊的一雙大眼睛不時地在宋慶齡臉上打轉,她問姑姑:“她就是宋慶齡嗎?”

姑姑點點頭:“可能是。”

不知為什麼,尹維俊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她的心裏酸酸的。

記得在孫中山第一次當選臨時大總統的歲月裏,尹維俊總是情不自禁地防範著宋靄齡,她本能地感到,宋靄齡憑著她的美麗和風度,對孫中山來說有著不同尋常的吸引力。幸好沒有緋聞,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那時,尹維俊就怕傳說中更具十分魅力的宋慶齡會奪走孫中山。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當幾個月前她從陳其美口中得知孫中山已閃電般地與宋慶齡結為伉儷後,她大病了一場,半個月沒有去上學。她究竟為什麼得病,連姑姑尹銳誌也沒有告訴,這一切隻是心底的秘密,也許永生永世不能宣示於人的。

她怕落下讓人恥笑的把柄。是呀,一個沒念過幾年書的毛丫頭也想得到孫中山的垂青,這不是想入非非嗎?可她又不能不想,她自己也無法控製那來得十分強烈的意馬心猿的衝動。

現在,嚴冰暴雪冷凍了她的心。望著眼前的麗人,她覺得自己比起高雅清俊的宋慶齡來,不過是草芥、塵埃。

這樣一來,她倒是收了心,從此下決心死心塌地地去對孫中山報恩,不再有非分之想。

宋慶齡也注意到了尹銳誌、尹維俊二人,覺得她們有明麗爽人的風采,與眾不同。衝她二人文雅地一笑,扭頭問孫中山,是不是他常掛在嘴邊的那一對姑侄大俠?

孫中山點頭笑了。

宋慶齡走過去,沒有與她們握手,倒是輕輕擁過尹維俊,很有分寸地在她右臉頰上親了一下,顯得高雅不俗,又十分親切。

尹維俊忍不住對姑姑說:“孫先生真好眼力,我若是男的,也娶這樣的女子。”

“你說什麼呀!”尹銳誌用力踩了一下她的腳,尹維俊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