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凝說:“是嗎?既然是誤會,陳將軍是不主張抓仲愷的了?那現在該放人了吧?”
陳炯明一時失悔,卻又轉不過彎來,隻好推諉道:“一定放人,我得叫人去查一下……”
何香凝說:“你陳炯明說放人,誰還敢說個不字?你別想拿這話來應付我,你不放人,我今天不走了!”說著坐到了藤椅裏。
陳炯明徹底被何香凝逼到了死角,他想在眾軍官麵前留個開明、人道的麵子,便慷慨地說:
“好,放人。龍師長!”
龍榮軒走上前來:“到!”
陳炯明說:“你陪廖夫人去石井兵工廠,傳我命令,立即釋放廖先生,至於誰錯抓了廖先生,以後要嚴查。”
“是!”龍榮軒答應一聲,對何香凝說,“廖夫人,我們馬上就走吧。”
何香凝左手挽著女兒,右手挽著兒子,昂然離去。
陳炯明待何香凝幾個人走遠,他情緒全敗壞了,對眾軍官說了聲:“先休會。”
軍官們其實早已散得差不多了,得了此令,一時作鳥獸散,大廳裏空蕩蕩的。
陳炯明叫住了葉舉。
葉舉眨巴著眼,看著臉漲得如同豬肝的陳炯明,小心地問:“總司令,有吩咐嗎?”
陳炯明隻罵了一句“丟他媽”,卻沒下文。
葉舉似乎猜透了長官的心思,他說:“就這麼放了廖仲愷,不是放虎歸山嗎?不如當初不抓,現在放人人家也不會感激我們。”
陳炯明用反問的方式說:“依你呢?怎麼辦?我發了話放人,總不能再下令不放啊?”
葉舉眨了眨眼,說:“放歸放,抓歸抓,不就行了嗎?”
“你是說,先放了,再抓回來?”陳炯明問。
“這不像貓玩老鼠一樣嗎?”葉舉說,“前麵放人,是仁慈。後麵抓人,機密一點,抓了就立即處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誰會再疑心到你呢?”
陳炯明嘿嘿嘿地樂了,這是讚許的表示。
何香凝一行人一點不敢耽擱,雇車雇船趕到了石井兵工廠,因為有龍榮軒帶來了陳炯明的手令,沒費什麼周折就放人了。
渾身是傷的廖仲愷被孩子們架出了囚室。他眯起眼來看著天上的太陽。他已經62個日日夜夜沒有見到太陽了。
孩子們淚水漣漣,夫人也在揩淚水。
廖仲愷說:“不要哭,你看,天多藍,太陽多亮!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貴呀。”
何香凝叫來的馬車駛進了兵工廠院子。她扶著丈夫上車時悄聲說:“我已訂好了船票,去香港治病。”
廖仲愷卻說:“不行,我不能走。革命不能這樣完結。我得去重建執信學校,朱執信犧牲後,以他名字命名的這所學校,是為了培養革命英才而建的,我是校長,不能垮在我手裏。”
這時龍榮軒過來,低聲說:“今夜就遠走高飛,陳炯明為了麵子才放了人,他會後悔的,還會再抓先生回去,那可就要立即秘密處死了。”
何香凝說:“家也不回了,先到朱執信夫人那去,明天就上船走。”
廖仲愷這才不說什麼了,應該說,作為陳炯明的部下,龍榮軒還是了解陳炯明的。
1922年8月16日,一個戴黑色鏡框近視鏡的穿長衫的人被馬湘領進了院子。
孫中山正在書房裏認真看書,他看的書是《布爾什維克的勝利》,邊看邊不時地摘記。
宋慶齡進來說:“李大釗先生又來了。他說是你約的。”
孫中山放下書本,興奮地跳起來:“是我約的,快請他進來。”
李大釗已經應聲而入,他那長圓形的臉,那兩撇向下的胡子,都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李大釗一邊往裏走,一邊朗聲笑道:“主雅客來勤,我是不請也自到的。”
孫中山說:“上次與先生一席談,震聾發聵,三月不知肉香啊。”
二人都撫掌大笑。
“在看什麼書?”李大釗問。
孫中山拿給他看:“看你的書啊。”原來那本書封麵上有李大釗著字樣。
李大釗說:“先生多批評指教啊。”
孫中山說:“有很多新思維,令我振奮。”
李大釗說:“先生上次說的堅決不承認現在這種督軍割據局麵,我以為是很對的,中國必須統一,統一是富強的前提。”
孫中山說:“你的建議我考慮過了。”在逐步促進全國統一的同時,孫中山意識到首先需要強有力的、紀律嚴明的政黨,他已經認識到國民黨的散漫、軟弱,決心著手改組國民黨。
李大釗說他堅持上次那個看法,應當吸收更多的工人參加進來。
孫中山承認,共產黨雖是初創,確是朝氣蓬勃,他見過的幾個人,陳獨秀、張太雷,個個都是有學問、年輕,有一股向上的力量。孫中山問:“張繼對你說了嗎?我想請先生參加到國民黨裏來,你考慮過了嗎?”
“張先生對我說了,”李大釗說,“我是共產國際的中國支部的成員,我必須事先聲明,你不怕共產黨人參加了國民黨會有麻煩嗎?”
孫中山說:“不過有個前提。你們加入國民黨,必須是個別履行手續,你們不能搞黨中之黨啊。”
李大釗說:“自然是這樣。我們加入國民黨,就要恪守國民黨黨章。隻不過我們的跨黨身份要予以承認。”
孫中山說:“這是不成問題的。”
李大釗說:“那我願意第一個加入國民黨。”
孫中山伸出手來與他握在一起:“那我願意親自主盟,介紹你加入國民黨。”
宋慶齡洗好了水果端出來,看著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笑道:“你們二位一拍即合了?”
孫中山說:“這是國共兩黨曆史性的握手。應當開創中國進步曆史的新一頁。”
李大釗認為,國民黨在爭取共和的革命中,是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勳的。
孫中山慨然承認,國民黨裏有中國最優秀的人,也有最卑鄙的人,最優秀的人為了黨的理想而參加黨,流血犧牲,不止千百人倒了下去;最卑鄙的人是把黨當成升官發財的墊腳石白來混水摸魚的,假如今後不能清除這些寄生蟲,國民黨又有什麼作為呢?
李大釗說:“先生說的很對。關於你想取得蘇聯援助的事,越飛還想進一步與你商議,我想蘇聯人是有誠意的。”
孫中山說:“我會再約馬林、越飛的。”
李大釗告訴孫中山,8月初,中國共產黨在杭州西湖召開了中央全會,馬林也到會了,他傳達了共產國際7月18日作出的一項決議,同意共產黨與國民黨合作。李大釗說,共產黨的最低綱領確認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務,恰好與孫中山的國民黨奮鬥目標一致,合作是有基礎的。
孫中山問越飛什麼時候到上海來。
李大釗說,越飛作為蘇聯政府的副外長,已到了北京,下旬可能到上海。
孫中山沒有再多問,他猜想越飛可能在北京與北洋軍閥政府打交道,這多少令他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