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送的?”
見他一副思索的樣子覺著好笑,皇帝做久了,喜怒哀樂都快沒了,少見他有這種閑情逸致玩這種猜謎遊戲。
“一個……人,他覺得我會喜歡的人。”
翹眉,難得見他心情這麼好,“誰有這個膽子敢讓我夫人喜歡。”
“水都那位女大夫。”
眼神正常,似乎對那個女子並沒有太多印象。
“離開水都時,我送了她一支翡翠簪,雲韶就覺得我喜歡她,又得知太醫院裏都是些男人,照顧我不方便,所以就把她送來了,你說,這人我收嗎?”
金謀淡笑,“這小子倒學會溜須拍馬了。”
“這樣吧,人我收下,不過我再還他一個人。”
“什麼人?”
“為了皇上的女人坐月子就把百姓的神醫搶過來,這話說起來不好聽,既然取之也須予之,就讓京城三王醫堂的二王……王秀去水都接下四水草堂,名醫換名醫,也不虧欠。”
金謀大笑,一把抱起了季海,“難怪朝廷裏的大臣們暗中稱你千手觀音,你是哪裏都要伸隻手進去。”
三王醫堂裏的三位王氏兄弟名義上是行醫賣藥,私下裏卻是季海一直培養的商行總櫃的三個心腹,金謀即位以後一心鋪在朝政上,本屬於他的私下產業基本全由她接手,總稱季氏商行。季氏商行遊商全國各地,這些年更是悄悄發展到四方鄰國,一方麵行商賺錢,一方麵察看各國動向,但行事一直都非常神秘,除了幾位頭目外,無人知道東家的真正身份,現在,她趁機把二王……王秀送到水都,節製東省段氏商行的同時還可以密切注意水師的動向,一舉三得!
“常年待在京裏,也該讓他們出去曆練一下了,畢竟以後幾年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不經受大風大浪,怎麼能掌舵?”
“這輩子就沒讓你休息過,恨不恨我?”抱著她坐進太師椅裏,讓她坐到腿上,侍女們見狀悄悄退下。
“休息就要停下腳步,停下腳步就趕不上你,趕不上你,心也就離得遠了。”
金謀淺笑,他明白她的意思。
“爺,問你件事。”
點頭,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當年為什麼救我?”
“想救就救了。”沒得到過於華麗的答案,一切就是這麼簡單,沒有任何命定的色彩,也許他救她隻是個偶然,但人生中有多少個偶然能促成像他們這般的緣分?珍惜他,珍惜身邊的一切,這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吧?
伸手接住花瓶上落下的花瓣,歲月悠悠,世情淡然,隻有思念和陪伴才可以穿越一切。人生就這麼簡單,簡單到找個人同路而行就好。
已入深秋,天海居裏,金菊花瓣灑落滿院,淡淡澀香縈繞衣衫……
四水席地坐在枯花叢中,從小師傅就訓練他們靜坐,靜坐可觀心,心靜如水才可以體察到脈搏的輕微跳動,從醫忌急、亂、貪,以前師傅為了培養他們的耐性,每隔幾天就讓他們靜坐兩個時辰,久而久之,功課變成了改不掉的習慣。
這所院子很幽雅,花木很多,少了大富人家紙醉金迷、奴仆成堆的庸俗,倒是透著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她很喜歡這味道。四季之中她獨愛秋季,萬物由榮轉枯,黃葉脫落的刹那,是這時間最美的一幕。這一刻,它舞盡了一生最後的燦爛,舞出了生靈最美的一麵,而地麵上的一切繁華隨之也蓄積到了地下,醞釀著春天無法想象的繁榮。
金宏站在落葉繽紛的楓樹下,他已經看了她好久,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他並不清楚她有什麼吸引人的,隻是那份恬然安靜看著讓人舒服。
四水張開眼,白色衣衫上落了很多秋葉,眼前站了一個男孩,她知道他是誰!
慢慢起身,輕輕拍拍衣衫,“太子殿下。”福身。
“你剛剛是在練功?”金宏迎著夕陽擺出滿臉笑。
“靜坐。”
見她再次福身想走,忙出口阻止:“等等,你陪我坐坐可以嗎?”
四水偏頭看他,似乎對他的提議沒什麼興趣。金宏卻伸手拉過她,讓她坐到樹下。因為年齡之差,他們彼此都沒覺得這種碰觸有什麼不合時宜。
“你叫什麼?”金宏一屁股坐下,沒管金色的絲袍上是否沾了泥土。
“四水。”
“四水?很特別的名字,爹娘取的?”
“師傅取的。”
接著便是靜默,沒什麼話可說,兩人單就靜靜坐著,直到夕陽淹沒在青灰色的暮色裏……
“哥哥……哥哥……”金箏躥進圓門,“娘親說父王今晚要我們留下來,不用回宮了!”小丫頭唧唧喳喳,不管眼前是否有外人在,在娘親這裏,她什麼都不用顧及。
沒等金宏說話,小丫頭就已經躥了出去。他轉臉看看身邊靜默不語的四水,覺得很奇怪,他們幹嗎要坐在這裏半下午?
看著四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裏,他對自己的舉動再次生疑,自己這是在幹嗎?
多年之後,他仍是不明白那個傍晚怎麼了,但那個傍晚很美,美到這輩子似乎都忘不掉。
也許這就叫初戀吧?在人們還不知道自己有感覺時,朦朧的美感已經深植人心,隻記得那一刻很美,卻不記得為何美。
因為第一次心動無人知道,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它才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