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擔心……大少爺那個人太主動了,根本沒人能勸住他,我聽婉兒說,先前大少爺在京城時還經常去胭脂巷那些地方,所以那麼大年紀了,也沒人上門提親,那林家的大小姐哭著尋死也不願意嫁過來。萬一他隻是想圖一圖歡快,豈不是害了小姐你一輩子嘛?二爺他們若是真的有意替小姐改嫁,不如你就聽從了吧。這麼一來,雖然名聲不好,可總好過與大少爺扯上關係,女人的名節是一輩子的大事,小姐你千萬要慎重。”這丫頭是真心在為我著想,“小姐,你覺得穎川那位方先生怎麼樣?”
“怎麼說到他?”
“今天到街上想給你抓副補藥,沒想到竟碰上了穎川那位方先生,這人長相不錯,又有本事,我還特地留意了他的衣著舉止,看起來都不俗。如果二爺他們真有心為小姐你著想,我看不如讓人打聽打聽那位方先生的家世吧,他身上的氣勢正與小姐相配,我覺得最合適不過了。”
“他也來了邊城?”聽明華說過,這方先生與他的關係非常要好,以前還曾在申屠家借住過半年,既然千裏迢迢來了邊城,多半是為了幫他,可見邊境的戰局確實艱險異常,“藍雀,你讓小二子明天去大營找一下大少爺,跟他說那塊印章先放在他那裏,不用還給我。”興許還可以幫上什麼忙。
“小姐……”
“你那些話我都記在心裏了,可是眼下邊境大戰,這些事都算小事,等戰亂平息了再談吧。”
六月初,匈族人大麵積遷徙至楊潼關外,預示著邊境的摩擦增大,有鐵軍之稱的楊潼守軍開始備戰,同時邊城也開始戒嚴,關閉關隘,禁止商家通行,唯一例外的就幫助楊潼軍運糧的鳳家商隊依然可以通行。
朝廷頒布詔書,皇帝打算將皇城搬至南襄一地,並在東馬縣北大肆修建關卡,似乎打算放棄半壁江山,隻守南襄、中原一地。這不打自棄的做法令百姓痛哭,不少大臣死諫不得誌,有熱血者,攜家來到邊城,欲與大梁朝同生死,這當中就有一位姓袁的太醫丞來邊城投奔申屠家。很巧,這位袁太醫的妻子便是與申屠破虜有過婚約的林家大小姐,名喚林承夕,讓申屠家人更高興的是這位袁夫人還帶來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等了申屠破虜數年的林家二小姐,林瑤夕。
袁太醫名作袁新誌,祖上武將,後入文士,又入醫界,這袁新誌一直想鎮武將家門,難得能攜家人入邊城,行動倒是令人敬佩。
“隻是這林家兩位小姐的心思就不知道了。”明華回來後知道方示先生正在邊城,心情好得很,不再憋在屋裏,每天都會來我屋裏閑聊,順便幫忙縫補邊軍的衣物……邊城女子定期會做的,每家按女子的數目都有定量。
“奴婢倒覺得那林二小姐長相賢惠,定然是個溫柔敦善的性子。”藍雀自然要為林家小姐說話,如果申屠破虜娶了林二小姐,那麼我與他之間也就沒那麼多糾纏了。
“大哥要是喜歡這樣溫柔敦善的女子,還會等到今天不娶?”明華是家中唯一站在他那邊的人,隻是她還不知道她那位大哥想娶的人到底是誰。
“可人家林小姐等了大少爺那麼多年了,總不能白等啊,是不是,婉兒?”藍雀的倔勁又上來了。
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小姐妹,可為難壞了婉兒,隻能笑笑默不作聲。
“那也要看為什麼,若不是因為落了個壞名聲,估計也不會賴到大哥頭……”話沒說完,遠遠瞧見二夫人領著幾位衣衫華麗的女子往屋裏來。
“弟妹啊,袁夫人跟林小姐說是想來幫忙做些針線。”二夫人引來我們剛剛口中的林家兩位小姐。認真說來,林大小姐的容貌與端儀顯然勝過其妹不少,不過林二小姐眉宇間的英氣卻非常亮眼。
兩人很自然地對我跟明華打量一番,“大姐,我們這身衣裳真該脫下來扔了,你看三夫人跟申屠小姐穿得才是正當,危國之下,何來的貴族儀態,都快是亡國奴了,穿戴起來倒真是諷刺。”
這一句話便讓我喜歡上了這位林二小姐。
那林大小姐麵子上有點沒掛住,暗瞪妹妹一眼,“夫人、小姐別見怪,這丫頭平時不這樣的。”似乎是擔心我們挑剔自己的妹妹,忙做了諸多解釋。
二夫人借口廚房的事,將我先拉到屋外去。
“弟妹啊,老爺在前麵有客人,都是從南襄那邊過來的人,我擔心小二子他們不會事,怠慢了,你去看看,讓他們細心點。”邊說邊幫我整理了一下發鬢。
就像是幾年前申屠家人上門來提親的一樣,奶娘也是替我這麼整理的儀容,看來是真打算讓我改嫁了,而且要趕在申屠破虜回來之前。
“那我去看看。”
二夫人也顯得有點無奈,我知道大家都很無奈,都希望事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
廳裏坐了三個人,一個是二爺,一個是林家的女婿袁新誌,再有一個短須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是儒雅,可見就是給我找的好良人了。
“二哥,飯菜都備好了,請客人入席吧。”躲過所有人的注視,隻有在比較之下才會發現,申屠破虜的注視似乎並沒那麼讓人討厭。
一出門,拐進廊簷下,驀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青樓裏的歌姬。
能怪誰,隻能怪自己跟那個還不知生死的人。
“夫人。”孫管家如幽靈般出現在麵前,嚇了我一跳。
“孫管家,你不是早上到大營去了嗎?怎麼?是大少爺那邊有消息了?”他領了一支輕騎出關已經兩個多月了,一直沒有回音。
“不是,是方先生讓我回來通知一聲夫人,鳳家人想要跟您見一麵。”
“跟我?”自從那塊印章放在他那兒,鳳家人就再沒找過我,再說找我能有什麼事?
“嗯,我剛跟二老爺說了,馬車就在外麵,去一下,馬上回來。”
“是有什麼大事嗎?”
“小人也不知道。”孫管家自從七窯回來,一直精神矍鑠,行走如風,我甚至有點懷疑他也會拳腳功夫。
軍中有軍令,女子不得入軍營,所以在營外的一處草亭裏見到了方示,數月的軍中生涯,他看上去黑瘦了不少。
“夫人。”抱拳讓座,“關內新采的荔枝,夫人先解渴。”
莫說荒涼的漠北,就是在京城都未必能吃上這麼新鮮的荔枝,如今邊城缺糧少食,正常的溫飽都有問題,更別說新鮮的果品了,定然都來之不易,取一顆放在手心,“管家說鳳家人要見我?”
“嗯,還沒來,一會兒就到。”將整盤的荔枝推到我麵前。
將手中的荔枝撥開,慢慢放進嘴裏,亭子外驕陽四射,蟬聲鼎沸……
“夫人沒有事要問我?”和著嫋嫋茶霧,笑得溫和,奇怪的人,大熱天還喝熱茶。
搖頭。
“倒是有人問我你的事,夫人不想知道是誰嗎?”
難道申屠破虜真的敢將這麼與世俗不容的事告訴別人?
“子延向來說一不二,在營裏、兄弟們中間沒人敢跟他較這個勁,雖然知道夫人身為女兒家有諸多事身不由己,可萬事還是思緒過後再決定。如果夫人真是對他沒有任何掛念,那自然是不用理會我的話,但如果有,夫人還是趁早決定,不然他那脾氣可能隻會讓事情變大,夫人應該也不願意看到事態變大才對。入秋之後,可能會有場大戰,邊城也不大安全,子延走前安排了去處,如果邊城不穩,夫人可攜家到七窯境內暫避。”將一串銅鑰匙遞到桌上。
“他現在怎麼樣?”拿過鑰匙,還是問了出來。
“與匈族酣戰六次,命還是在的,可能月底會班師回城。”
“哦。”
過了幾刻,鳳家一位小管事到達,給我帶來了蘇家的消息……父親苦勸丞相反對在東馬縣設關隘不成,已經辭去官職,正在來邊城的路上……
這才是最大的麻煩,一旦父親對上申屠破虜,那真是可能會出人命!
“先生,能幫我一件事嗎?”
“夫人說。”
“你能不能勸勸他,先不要提那件事?”
“夫人……我想這事還是你自己跟他說為好,不過我得先告訴你,子延有個壞毛病,越是不讓他做的,他偏會反其道行之。”
“……我知道了。”拿著鳳家人送來的那封信箋,茫然無助。對於父親,我似乎生來就有種莫名的懼怕,這事一旦讓他知道,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
“不過……子延也有個死穴,也許可以暫時穩住他。”笑意深濃……這個人有做大事的底蘊,“隻要是與他同場殺敵的兄弟,他都會對人禮讓三分,甚至為你犯天大的險都可以。”
與方示成為朋友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給我出了這個主意,這個人擁有過人的相人本事以及預知能力,我在想,如果我沒采納他的意見,結局會更壞還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