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
“我可是京城那些名媛裏出了名的狐狸精,不但與人私訂終身,還勾引自己的姐夫。”說罷自己也笑了,“夫人你還真是很可愛,聽說令姐是相府的兒媳,怎麼你們平時都不聊天嗎?”
我那大姐天生的好女人,不論人是非,隻顧相夫教子,怎麼可能從她嘴裏聽到這些,何況她自己是否知道還不確定。
眼前這個女子的灑脫叫我有點無所適從,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評論自己的女人,真算是開眼了。
“夫人就讓我先待在這兒吧,天下之大,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隻有這危城之中我尚可有一份清靜。”
“那……你那位……”壞她名節的男人去了哪裏?
“世上的男人有一半是壞人,一半是好人,不幸的是我正好碰上了不好的那一半裏的,哀怨隻會讓自己更看不起自己,沒必要為了一個不珍惜自己的人憂傷一輩子。”
她的話在今時今日絕對是令人唏噓的,雖然並不是錯的。
既然她不走,就隻能留她下來,至於之後要怎麼辦,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親跟小妹因為路上躲避匈族零散的遊擊,在城門關閉後的次日才來到邊城,而此時已是絕不可能再開門,無論找誰都一樣。
“方先生,怎麼樣?”好不容易才找到方示,想請他幫忙疏通。
“不行,我問過了,沒有將令,城門絕對不會開。”
“那……如果找他可能嗎?”
“子延是負責邊城主守的長官,這令就是他下的。”
我清楚找他也白搭,危城之下,一兩條性命根本不足與整座城池相比,可讓我看著親人被外族屠戮,怎麼也要嚐試一下。
“先生可以帶我見他嗎?就說一句話。”實在不行,把我送出城也行啊,為人子女者,孝字最大。
他低頭思索半刻,“午時他會進城檢防,可能有機會。”
方示雖然沒有任何官職,可他卻可以隨意進出軍防,這一直是眾人所不能理解的,但卻沒人能阻止他。
他的中營駐紮在城北外的楊潼關,就在界碑以北,正午時分,北門的吊橋落地,角門開啟,一行數十騎抵達城內,為首的就是他。
一身盔甲的他,我不敢認,與我認識的那個申屠破虜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他不會笑,他像是隨時可以殺人,甚至連他的聲音帶著血腥,就在他剛罵完一名參將後,方示上前對他附耳幾句,當他的視線遠遠地掃到我這邊時,我的手心都是汗。
看上去他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徑直走了過來,眾人的視線隨著他一直來到我這邊。
“什麼事?”粗重的呼吸,可能還沒從剛剛的怒罵中緩過神來。
出奇地我什麼也說不出口,想跟他說能不能救救我的父親跟妹妹,可就是說不出口,這種時刻,這種局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我要怎麼開口要求他徇私舞弊?
“沒事。”搖頭,眼淚隨著搖動掉落,“好好殺敵。”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憤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方示急匆匆地趕上我,“蘇老爺在哪個門,不能放他進來,但可以派人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停下腳步,淚眼模糊地看著方示,“可以嗎?”
他破笑,“子延還沒到那麼不近人情。”
回頭看他,他還站在原處,眯著眼看這邊,“西門。”
“可有什麼憑證讓他相信,也用不著到時多加解釋!”
一恍惚,擦掉眼淚,匆匆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鎖片,“這是我姐妹三人出生時打的金鎖片,上麵有我的乳名,看到這個他就知道了。”
方示接過鎖片,看一下後點頭,隨即低聲交代一句:“夫人先到內巷等我一下,一會兒我把具體怎麼安排告之夫人,省得你在家裏太過擔心。”
所謂內巷是指城牆與城牆內設置的一道高牆之間的窄巷,戰時這裏被用來堆方各種武器,比如弩箭,弓弦,依照常理,內巷以內,百姓不得進入,所以裏麵無人。
靠在牆上,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忙不迭迎上去,一轉到巷口,差點撞上一副盔甲。
仰頭望著他,吃驚地微微張嘴……手抵在他胸前冰冷的盔甲上,怎麼是他來了?
更讓人吃驚的是他在笑,而且笑的同時一把掐過我的腰將我放到了用來放弩弓的木台子上,讓兩人的視線恰好可以平視。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所以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完全不知道他這突然的愉悅來自哪裏,也不清楚為什麼他會突然對我保證自己一定會勝利!
城門吊腳的鎖鏈聲嘩啦啦響了起來,看來要關北門了……
他將我從木台子上又掐了下來,而且手沒再收回去,環在我的腰側,根本來不及跟他反抗,便被狠狠摟進了懷裏,臉貼在光裸的盔甲上,隻聽見手腕上的玉鐲敲打他鎧甲的聲音……
額頭一下的濕熱過後,身體驟然輕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對我的額頭做了些什麼時,他已匆匆離去,呆站在巷口,望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伸手摸摸額頭,上麵還有濕潤的口水。
城門“哐當”一聲闔上,伸手捂嘴……這人剛剛都做了些什麼?
直到方示在身前站了好一會兒,我還沒回過神,轉眼看他,他卻隻是笑笑,我幾乎可以肯定,一定是他給了他什麼錯誤的信息!
“英雄需要美人的鼓勵!”在遞給我一方紅巾時,他如是解釋,那紅巾是遠征的軍士留給自己妻子或母親的保證。
兩天兩夜,北方楊潼關外通天的火光不曾消失過,那不絕於耳的號角聲,讓整座邊城沉寂了下來,人們閉口不言,傾聽著喊殺聲,恐懼與希冀成了所有人唯一的目標。不管外麵被戰爭荒涼成了什麼樣子,隻要城不破,來年春天細細勞作,依然可以讓楊潼繁花似錦,千裏沃野,隻要城不破!這就是關內人的不屈,他們從不因為荒涼而放棄生存,從不因為侵略放棄勞作,因為這是他們承襲祖先,也是留給後人的唯一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