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兩馬合歡(上)(1 / 3)

作者:Somber

翻譯:404

潤色u0026校對:汲黯

“她可真漂亮啊。”

“可不是嘛。”

廢土是毒物的世界。我並不是指腐質,輻射和瘟疫。當然了,那些也是不小的問題,但它們並不是廢土毒害你的真正手段。這些東西都能被小馬們反抗,或是默默承受。你甚至能將它們一舉清除殆盡……然而要靠某一隻小馬單打獨鬥,或是靠那些成天打打殺殺的幫派,亦或是靠那些弱小分散,又敏感多疑的聚居點來做成這件事是不可能的。紅眼的奴隸大軍或許能做到,但消滅了那些曾經讓我們驚懼不已的事物,馬上又會又新的湧現出來。要想使馬國恢複如初,小馬們需要和諧,真正意義上的和諧,而這是這片廢土最抗拒的東西。那些正在漸漸將我們蠶食殆盡的毒物並不是魔法性的或是化學性的它們作用於我們的內心。遠在廢土出現之前,它們便已經在腐蝕馬國了。

狂暴曾經試圖讓我看清這一點,但我並沒有心領神會。我已經毒入膏肓我們都是這樣。懷疑,恐懼,仇恨,懊悔,恥辱,自負。我曾經是一灘行走的神經毒素廢料,我體內蘊含的劇毒正在侵蝕我自己和我周遭的小馬們。怪不得我把歡角嶺庭園的治療機器都給玩瘋了。那些開發人員無法開發一款我能適用的模擬器,對於這件事我並不意外。真正的問題並不是出在大環境上,而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接著我殺了一隻無辜的幼駒。

我深知我還沒有完全變成天王,我並不是有意要殺波音和她的兩個朋友的。他們隻是我在和先驅者作戰時誤傷的。但在兩個星期以前,當我在大集市麵對那些收割者時,我根本沒有想過像在黃河營地對付雷霆之首的天馬士兵們一樣把他們給手撕了。我本可以用言語和他們進行交涉,尤其那個時候薄暮也在。我本來可以試著找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的。

然而現在……現在我也不確定我那時有沒有試著這麼做了。

我需要做出改變。自從我回到了喙城,我便日複一日地墮落下去。不對。在此之前我便已經開始墮落了,在我給小皮秀那些危險動作的時候……如果我腦袋正常,我還會做出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事情嗎?之後曆經了許多事情……硫磺瀑布……牧師……奇美拉……先驅者們……我隻顧猛踩油門向前衝,完全沒有想過要踩刹車,或是有過其它別的想法。我內心深處有些東西已經出了問題,我需要想辦法把它們修好。我的自我正在漸漸分崩離析,我需要想辦法讓自己振作起來。

而第一步就是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我曾想過回隧道去找波音。我想要把她和她的朋友們好好埋葬起來,這是我未能對小璐做的,然而這一切已經不可能了。我已經進入了建築工地內敵軍的目力偵測範圍,已經不可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繼續行動了。先驅者們在搜索我的時候全靠火車隧道自由來去,沒有隱身小馬,我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就算我還有一個隱身小馬,我也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悄無聲息地把三具身體偷出來埋了。

所以,現在我正一路向南,衝著那塊黑色巨石的西側走去。這塊石頭論寬就得有近一英裏,論高也差不離,那巨石的尖端隱在了高空的雲霧之後,或許是我機器眼睛的緣故,我才能在暗黑天空映襯下將它看清吧。不過說來也有趣:我越是盯著它看,它在我眼中便愈發索然無趣。這不過是一塊石頭。盡管又大又黑,但依舊還是一塊石頭。石頭的周圍遍是坍落下來的大塊黑色石塊,四周長滿了帶刺的灌木,這些灌木長在廢土上顯得恰到好處。

一聲槍響讓我停住了腳步,但片刻之後,我皺起了眉。更多槍聲陸續傳來,但槍聲的目標並不是我。這就很奇怪了。槍聲是我從身後的某處傳來的。我找了一塊尺寸能供我向後偷瞄的石塊,在它後麵躲了起來。沒看見任何敵人。我啟動了我的視覺強化羅盤,隻見我的視野中亮起了數個紅色光斑。它們有些一動不動,另一些也沒有太明顯的移動,它們隻是在出現和消失,藍色和紅色之間來回變換。

在我身後,十幾個先驅者正和幾碼開外的一個看不清形體的東西打得不可開交。透過不見五指的夜幕,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我羅盤上紅色光斑的主人看清,它們肯定是先驅者小隊,身著最精良的戰鬥裝甲,裝備12.7毫米輕機槍,反器材步槍和精確射手步槍。

而他們的對手呢?是一隻斑馬。一隻赤手空拳的斑馬。

這隻斑馬正在他們隊伍中大殺特殺。

我最近一次親眼見到用他這種戰鬥招式的小馬便是狂暴,而和他相比起來,狂暴的步伐也顯得尤為笨重別扭。這隻斑馬的一招一式仿佛行雲流水,又似起舞翩躚,一個鷂子翻身,他便向其中一個對手攻去,隻見他先用一隻後蹄平穩落地,接著另一隻後蹄借著旋轉的力,衝著對手下頜與裝甲之間的位置就是一記猛擊。此招既定,他一轉身,又使出一招青龍擺尾,用後蹄衝著對手脖子另一邊的同一部位又是一踢。

這一踢,直把那先驅者的腦袋踹飛了出去。

接下來,他並沒有稍微歇息,也沒有絲毫得意,隻見他一轉身又跳向下一個對手。然後是下一個。下一個……先驅者們的子彈看上去對他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隻見他和狂暴一樣在槍林彈雨中來回穿梭,仿佛在雨中曼舞。他的毛皮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但礙於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實在無法說清那到底是什麼。我所能看到的,是他把整整一個先驅者突擊隊給消滅了。

我向前爬了爬,心裏在考慮要不要上前做個自我介紹,緊接著我意識到他還沒有把敵人完全解決。兩個傷痕累累的先驅者躺在地上抽泣著。“你們為什麼要追殺她?”那隻斑馬一邊問道,一邊一拳揍在了其中一個先驅者的肚子上。另一個則徒勞地試著用他已經斷掉的四肢爬開。

哦不對,應該說他一拳揍進了其中一個先驅者的肚子裏。

“是有人叫我們做的!我們也隻是奉命辦事啊!”先驅者雄駒慘叫道,隻見斑馬一下就將他的五髒六腑從他的肚子裏拉了出來,然後開始往外拽。“求你了!是她叫我們這麼幹的!”我驚恐地看著這個場麵,心裏想著在那隻斑馬把他的內髒全扯出來之前,給他腦袋上來一發念力子彈結束他的痛苦。然而一件事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隻斑馬在我羅盤上的光斑,已然和將他皮毛染紅了的鮮血一個顏色了。

要讓我現在對付這隻殺紅了眼的翻版狂暴公斑馬,那是萬萬沒有勝算的。我的腦袋還沒有完全痊愈。我甚至都不清楚經過黃河營地之戰後我還剩多少彈藥。然而,我還是切入了輔瞄模式,切換念力魔法,試著衝那隻可憐雄駒的腦袋上來上一發念力子彈。這並不是在處死他在他的內髒被盡數拋在了那些坑坑窪窪的亂石上之後,他基本上是沒有活下來的可能的。當然了,我對那隻斑馬能饒他一命這種事也絲毫不抱幻想。

隻見那隻斑馬止住了動作,一轉頭死死地盯住了我。盡管敵人的鮮血早已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透,但他對此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那些鮮血早已將他身上的條紋染得無法看清。他身上的條紋看上去並不是黑色的,倒像是血色的。緊接著,他徑直衝向另外一個先驅者,衝著他的脖後就是一蹄,瞬間就將他的脖子踩斷了。他再次看向我,那雙眼睛仿佛會發光,向我投射出影影綽綽的亮光。我也做好了準備,準備和他大戰一場。

然而,他笑了起來。那笑聲緩慢而低沉,仿佛被我逗樂了。

“現在就不打了,”因為我和他之間距離的緣故,我隻能聽清這句話,“不過不久後你我終有一戰。我會耐心等待那一天。”話音一落,他便轉身順著亂石叢生的山坡跑開了。我在他身後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然而他在我羅盤上的光斑自始至終都是紅色的,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羅盤出問題了。

我也跑開了。我甚至都沒有去搜刮先驅者們的裝備。

接著,我在亂石叢中找到了一處藏身地,這時的我一邊穿著粗氣,一邊在腦子裏懊悔自己沒能從那隻把我嚇尿了的斑馬蹄中把我的敵人救下。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什麼來頭?他為什麼要殺了那些先驅者?如果他想置我於死地,他隻需要坐等先驅者把我抓住就行了。他救了我,然而無論他是誰,我都對他成為我的盟友這種事情不抱幻想。不過,無論他是誰,他目前為止看上去都還不想把我的脖子踩斷,或是扯出我的……哦,這個想法讓我的五髒六腑都擰在一起了。運氣好的話,他已經讓那些先驅者們放棄追殺我的念頭了。

好多紅色光斑。簡直太多了!我關閉了羅盤。如果殺人狂斑馬先生想要取我小命,我想就算我對此早有自知之明,這也並不會讓他放棄殺了我。更何況我也扛不住他那些招式。眼前沒有光斑的幽暗夜幕讓我放鬆了些許。不知怎麼的,隻是身處這座山附近就能讓我感到……很放鬆。我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事。這些事早該讓我變成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婆子,但身處這座黑暗山丘的陰影中,我心中的各種焦慮頓時……煙消雲散了。我對這座山滿心感激,哪怕在眾山之中,它依舊是一座平平無奇,令人索然的山。

黑馬峰。它本該是座令人饒有興趣的山,但實則不然。這山除了由某種黑色岩石組成的巨型六邊形晶體柱和玻璃質感的黑色石塊之外一無所有。這些石頭散發出的紫黑色光澤讓我想起了露娜公主。若是她能垂憐於像我一樣卑微的小馬們,她也同樣會對我施以援手的吧。求您想想辦法結束這場噩夢,給我一夜安心的美夢吧。隻要能讓這一切劃上句號,什麼夢我都願意接受。我隻希望露娜,或是群星,或是其他某些存在能賜予我什麼東西,隻要能讓一切……稍有改善就好。

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幫助?求你了?在我和我的朋友重聚前幫幫我?

一個小時後,我終於振作起來,繼續沿著這座山陡峭的山腳向前走去。在這座山周圍幾百英尺的範圍內,遍地都是坍落下來的鋸齒形黑曜石碎塊。光是試著繞過那些從山體側麵脫落的巨型六邊形石柱和黑色的火山玻璃碎塊,就花了我足足五分鍾,那些玻璃碎片明確告訴我,落在它們之上將會死得又快又慘。而那些鋒利的玻璃刃口仿佛也在跟我說,一步踏錯將會導致尤為血腥的後果。然而,在那些碎岩之間肆意生長的生命多得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些生命是一叢叢嫩綠的野草,盡管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那些低矮直立的草簇實在很不容易被發現。

我發現了一條從黑岩細縫中流出的涓涓細流順著水流走了片刻,我找到了兩塊巨石,水流在巨石的堵截下形成了一大片楔形的水塘。我痛飲了一番後,一個想法擊中了我的心。我四下環視了一圈,關閉了羅盤,這樣我的視野中就不會滿是那些閃來閃去的紅色光斑了。哪怕那些光斑都是實實在在的敵人,現在的我無論如何也沒有可能好好地和他們戰鬥,更沒有可能從那些我那天旋地轉的腦袋強行塞給我的亂糟糟的聲音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不過這夜色看上去寧靜又祥和,隻有帶著輕微聲響的水流,和水流在水麵激起的層層微波。這或許是個糟糕的主意,不過……我還是脫下了裝甲,然後小心翼翼地蹚進了水中我可不想栽倒在水裏,用我的金屬胳膊遊泳怎麼想都不可能成功。不知怎麼,這水還怪暖和的此刻我將之前所經曆的一切都拋到了腦後,臉上因為這單純的欣愉感泛起了微笑。

還有什麼事能比把你自己整個兒泡進一池子熱水裏更讓人舒心,更能讓人感覺重歸文明社會呢?

我把那些混雜了血液,汗液和汙漬的陳年老垢從我皮毛和琺琅烤瓷的四肢上統統洗刷了下來,接著把我受損嚴重的裝甲也好好洗了洗。排列在我裝甲背部的陶瓷片亟待換新,不過我從歡角嶺庭園帶出來的幾件護甲也能勉強充作修補材料。現在的我為了一塊肥皂都能大開殺戒,但隻是這樣簡單地清洗一下自己的身體就能讓我的情緒平穩不少。之前的我一直遊走在兩種極端的邊緣是醫院的幫助讓我得以正視我之前的所作所為,但目前的我依舊沒有下定決心謹遵醫囑。該死,我心裏始終還是過不了小璐和海馬號的坎。

海馬號……我回想起了我曾經的作為。硫磺瀑布的屍鬼拾荒者……抓我屁股的燭芯……我今後真的還能在異性麵前保持冷靜嗎?事實上,在我開始正視作為自由小馬的P-21,又遇見了牧師和其他雄駒後,我對他們好感依舊。在我此前的大部分歲月中,這些雄駒在我眼中除了繁衍設備之外什麼都不是,我也曾抱著這樣的觀念肆意使用他們。和那些在海馬號上肆意使用我的雄駒們相比,我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來到廢土之後,我意識到他們對我來說還能被賦予如此多的意義:朋友,敵人……或許某天還會有其他的意義出現。哦,當然了,我的心永遠屬於晨輝。但我就是不想變得那麼……易燃易爆炸。堅定自信?還可以。受人尊敬?更好了。狂躁易怒……還是算了吧。

我發現了一處能供我仰躺的暗礁,於是我坐了上去,細細打量起我的機械蹄子來。我伸出五指,看著它們緩緩移動著。或許這裝置中蘊含著某種特別的魔法,能夠將我的念頭轉化為相對應的動作。這種魔法還能夠實現自我修複,乃至將信號轉化為觸感,壓感,溫感和痛感傳輸至我的大腦的目的。真牛逼。不過在我盯著那些在我四肢的金屬表麵凝成珠串的水流時,我的心依舊無法否認,倘若那時由我來選的話,我還是會選擇留著我原裝的四肢。

但我已然成了一隻電子改造小馬。我所認識的改造小馬中,其中之一隻能永遠在罐子裏生活,而另一隻則變成了施虐狂魔。至於我認識的其他改造了自己身體的動物們,他們甚至都不在小馬的範疇內。這對於我思考我的使命和角色來說,並沒有為我留下太多具體的實例範本。理論上來說,我或許能活上個幾百年教授就是這樣的。但我的情感關係會變成什麼樣呢?我會比晨輝活得還久嗎?我能夠組建家庭嗎?甚至說,我是否有權去希冀組建家庭這種事呢?目前我依舊能感受到歡愉的感覺該死的,也就這件事毫無疑問是屬於我的肉身的了。這件事是我活下去的……

然而這種想法讓我心裏的一部分立刻開始恐慌起來,而另一部分開始感到強烈的愧疚感,剩下的部分則開始感覺這副醜陋的,半馬半機械的身體配不上這種想法。我摸了摸我已經恢複了的左臉。晨輝幫我找回了理智若是今後我連鏡子,或是連一台機器都不敢去看,那我也沒有什麼好活的了。

我臉上露出了一個沮喪的微笑,心裏開始玩起了亂組的遊戲。這樣可以將我的思緒從某些事情上轉移開。要是我要和一隻雄駒親熱的話,我會選誰呢?P-21怎麼樣?哦……這個想法在我腦海中打開了一罐活蟑螂罐頭,就算是我也不想去收拾這堆爛攤子。之前我心中確實對牧師有些短暫奇妙的浪漫想法,然而後來他明確告訴過我,並不是所有雄駒都會對我有想法。又或者,布魯托呢?我想起了那隻黝黑的大塊頭陸馬,臉上泛起了微笑。好吧,我對他心裏還是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衝動感。射手座呢?他的確比我稍長幾歲,但我心中他的上壘幾率還是蠻高的。輝煌王子呢?唔……他要是不再抓著什麼“名流小馬蓄奴有理”之類的觀點不放的話,他這盤菜我是吃定了的。強蹄的話……有點太中二了。捷蹄的話……

這個想法讓我的雙腿之間凝聚起了一股暖暖的感覺。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讓我腦海中的小想法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講真的,我這種時候怎麼還在考慮該和誰上床幹壞事呢?我此時不是應該為了波音的事瘋狂自責嗎?我難道不該為黃河營地發生的事恐懼我自己嗎?我難道不該為我不遵循歡角嶺庭園機器醫生的醫囑,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而痛斥我自己嗎?亦或是不該為經過了海馬號的事後,我居然還在考慮交歡之事而唾棄我自己嗎?不管怎麼樣,我此時此刻不是應該想辦法痛恨我自己嗎?

“自我毀滅衝動……老天爺……我居然還在想為什麼那台機器會這麼評價我。”我長歎一聲喃喃道。

我向後靠在了一塊石頭上,雙眼向上看去。在雲層與山巒之間露出了一條細縫,一縷新月潔白的亮光從中傾瀉而下。那蒼白的月光將黑色的石塊照得仿佛一座發光的陰森雕像。我必須承認,對於能在喙城這種地方找到如此秀美的風景,我也感到十分驚訝這地方看上去仿佛是靠吸收醜陋與悲哀成長起來的……

哦。你好啊……

如果我有心髒的話,此時此刻它真是要從我嗓子裏跳出來了。在帶刺灌木的陰影中,一雙黃色的眼睛正向外窺視著。黃色的虹膜中央是仿佛刀痕般的豎直瞳孔,倒和龍的眼睛有幾分相像。至少這不是之前那隻劊子手斑馬的眼睛。那隻斑馬的眼睛長得並不像這樣。那雙眼睛就這麼定定地盯著我,而我也不敢稍有動作,去夠我晾在池邊一塊石頭上的裝備。終於一分鍾過去了,而我開始變得愈來愈緊張。“有什麼事嗎?”我一邊問一邊慢慢從礁石上站了起來。

而這個生物……這隻小馬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那是一隻外表奇特的小馬,和我所熟知的小馬模樣完全不一樣。他有著灰黑色的皮毛與深紫色的尾巴在他頭盔的遮蓋下,我看不清他鬃毛的顏色。令我震驚的是,他有一雙翅膀……但卻不像天馬的翅膀。那雙翅膀上覆蓋的不是羽毛,而是像蠍尾獅的翅膀一般光滑的表皮,而他寬大耳朵的尖端還長著明顯的一簇毛。我從未見過長這副模樣的怪物小馬……更何況我覺得布拉斯無論如何應該是最後一隻怪物小馬了。他的身上穿著一套深紫色的金屬盔甲,這套盔甲的樣式看上去幾乎是出土文物的級別了,但結構卻十分複雜,做工和保養也十分完美。這表示他至少不是一隻嗜血的怪物……

“好吧……聽我說……血色已經死了,所以咱們幹脆舊賬新賬一筆勾銷算了,我這就收拾東西離開這兒,好嗎?好的!”我擺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他站到了構成池壁的其中一塊石頭上。我注意到他的背上掛著幾隻剛剛才殺的輻射地鼠,地鼠的血染紅了他的身側與翅膀。而他隻是看著我,然後摘下了他華麗的頭盔,露出了和他尾巴一個顏色的剪短了的鬃毛。他將頭盔的自己的獵物放到了一邊。

接著他脫下了自己的盔甲,此時我需要更正一下我之前的描述:他不僅僅是一隻雄駒……拋開那對怪異的翅膀和那雙眼睛不說,毫無疑問他是一隻帥到出水的雄駒。和我剛剛的反應一樣,在我心中愛慕感滿溢時,我的腦中也開始發出細微的疑懼感警報。我必須承認,從單純的生理角度來說,他簡直帥呆了!健壯的後臀肌上展示著一個樣式奇特的心形哥特式盾牌紋樣,雙肩也是如山巒般結實,他的體格很大但也不算太大……我用力晃了晃腦袋。好吧……現在可不是心花怒放的好時候!

當然了,這麼做完全無助於改善我的現狀,此時我內心中一部分正像迷妹一般尖叫著。而我瘋狂人格的一小部分正指揮著我的大腦,希望我的一顰一笑都透著友好,這隻是為了表示我之前產生的生理反應並不受我主觀控製。幸運的是,我的大腦還有足夠的理智,來將這兩種衝動關到我腦海中的不同角落,省得他們再吵個不休。“嘿……呃……見到你真的很高興啊!至少,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是說,你當然很好。我們倆都蠻好的,那啥……”

隻見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池塘的另一邊,消失在了水中。哇……是我的心理作用嗎,還是這水真的燙起來了?!要不然為什麼突然之間我的周身熱得要命呢!隻見他遊到了離我幾碼遠的地方,池水從他的身上刷刷落下,而他那對明亮的琥珀色眼眸依舊在盯著我。接著他登上礁石坐到了我的身邊,而我隻能雙耳後折著坐在原地,雙眼隻顧盯著他。我的腦子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部分意識大喊著讓我把他打倒,一部分意識大喊著讓我拔腿快跑,而其餘的意識大喊著讓我來上一炮。我隻能寄希望於他的沉默。

幸運的是,他並沒有向我這隻腦袋已然一團漿糊的改造小馬搭話,而我正兩腿並緊了坐在原地,尾巴死死地夾在雙腿之間,要想把它拿出來或許隻能用撬棍或者幾句情話才能成功。隻見他微微伸展著雙翼,仔細地將他那秀氣的灰黑色皮毛上的血跡洗刷幹淨。我的視線已經離不開他的身體了。毫無疑問,要是我想殺掉他的話簡直易如反掌但我並不想這麼做。我隻想當我身處雄駒身邊的時候,不會狂暴得好像他們就是在那艘船上對我施害的雄駒們一樣。我不想時時刻刻像一顆拔了插銷的炸彈一樣。他長舒了一口氣,接著斜躺到了溫熱的池水裏,這讓我立馬轉過頭調轉了視線。

我很清楚,當我雙眼盯著前方,將身體沒入水中時,我的臉已然和我的鬃毛一個顏色了。我到底是怎麼了?我不過隻是在和一隻……非常……非常……帥氣的雄駒共浴而已嘛。他隻不過是看了看我,然後定定地衝我笑了笑而已嘛。這可不是99號避難廄他並不是我排號表上的繁育機器。我並沒有強迫他。而他也沒有強迫我。他甚至沒有向我開槍……這對我來說簡直破天荒!打個招呼,黑傑克。趕緊逃開,黑傑克。別殺死他,黑傑克。做點什麼,黑傑克!

“你好謝謝曼他特再見!”我一股腦地說了一大堆,隻見他滿臉驚訝地看著我。我用雙蹄掩住了臉。“那啥。謝謝你沒有想要殺我。真的。我對此非常感激!但我隻是有點神經衰弱,我經曆了太多的事,而你又真的好可愛……真的……不過……嗯沒錯。抱歉。”接著我轉過身爬出池塘,來到我的裝備旁邊。

他也跟過來了。

當我發現他就站在我身後時,我愣在了原地。他就這樣看著我,而我轉頭也就這樣看著他,彼此都忘了眨眼。他要是敢用蹄子碰我的屁股,那他絕對活不成了。但我又滿心希望他這麼做……同時我又因為想要他這麼做而感到十分內疚……我隻能站在原地,這時他開始嗅起我這隻腦殼不清醒的雌駒身上的味道。好……吧……很顯然我身上的味道還是蠻好聞的。我不敢挪動半分,但要是他碰到了我……哦,我真的不想殺他。除了這一點,我什麼都想要。我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在99號的時候,我才是挑選接客公馬,在他們身上胡作非為的主導者。這次的玩法……有點新鮮。隻見他抬起頭,衝我輕輕地微笑著嘶啼了一聲。他可真主動啊。哦還很有冒險精神。

我也願意像他一樣敢於冒險嗎?

終於,我腦中各種各樣瘋狂的想法塵埃落定,讓我下定了決心,於是我轉過身麵對著他向後退去。盡管……來上一發見麵炮的想法……非常不錯,但對於我來說還有太多不確定因素存在,更別說我有可能在我們做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瘋把他殺掉。一瞬間我突然很慶幸我的心髒不在我的胸中狂跳了它狂跳時的動靜幾乎把我的心思暴露無遺。然而除了雄駒的身份之外,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來頭……大公主在上,難道他也是……但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他的種族了!

“你看哈。呃……我真的得走了。我現在……真的……沒有狀態和你……呃……做那事。還有……謝謝你沒有殺了我。或者說沒有想要殺了我。隻不過是……那啥……沒錯……”別跟過來。拜托你不要跟過來。我在心裏一邊懇求道,一邊走向我的裝備。“你的示好真的讓我十分受寵若驚,但我這個人命裏自帶著一點兒不吉利,精神狀態還有點不穩定,所以我對你的殷勤真的很感激,但這真的不是什麼好主意,再者說我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所以謝了您了,不過……”

把他的腦袋擰下來。趁現在。趁他還沒有機會傷害你。

不!要讓我成為在歡角嶺庭園時的那隻收割者的話,我倒不如趁早飲彈自盡!在雄駒麵前保持冷靜有什麼難的。去他的,隻要老娘想,上他一兩隻雄駒又有何妨。我早就不在那艘操蛋的船上了。我拚盡全力冷靜下來。我不會對這隻小馬痛下殺手的。隻要他不主動對我幹什麼的話。

我向下看去。裝備。槍彈。準備就緒!我將它們捆成了一堆。裝備什麼的我等一下再穿吧,現在我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然後……我一抬頭,隻見他就在站在我麵前。就站在……我前麵,他那亮晶晶的眼眸正看著我,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難道看不見我脖子上掛著一塊“瘋婆子屁股摸不得”的超大號警示牌嗎?我的腦子頓時宕機了,口中隻能擠出一聲“嗨”。“求你了,和我做……真的不安全,”他向我傾身靠來,而我隻能如耳語般喃喃道。倘若他真的吻我,我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很顯然,親吻會讓我的大腦徹底停止運作。他的雙唇貼到了我的唇上,而盡管此時的我並不在接吻的狀態,但我腦中的另一部分意識還是咆哮著衝到了我的意識表麵,帶著原始本能的憤怒將我瘋狂意識帶給我的每一絲愧疚感一並碾壓殆盡。別殺他……千萬別殺了他……毫無疑問,經過這個吻後我肯定會像個神經病一樣焦慮好一陣子,但此時的我什麼也不想管。我也開始對這隻陌生的,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雄駒回以熾熱的吻。之前的經曆讓我十分確信,在他的背後肯定藏著某些糟糕的秘密,或是悲慘的過去,或是受過創傷的靈魂,亦或是……什麼背景故事!但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承認他的吻技真的太棒了。隻不過還有一件事……

我用力將他推了出去,隻見他嘩啦一聲落進了池塘中央。幸運的是,他身上並沒有金屬部件,隻見他怔怔地浮在原地,而我則喘著粗氣,臉上泛起了五彩斑斕的紅色。在和他脫離了親密的肢體接觸後,我的情欲也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這樣我才終於有機會把一些問題搞明白。

我必須承認,這個吻對我來說真是雪中送炭。或許我腦袋裏正像輻射蟑螂窩一團糟,或許我正深受自我毀滅心理的折磨,或許我已經成了不馬不鬼的機械馬……但當他結束這個吻時,在我的腦海深處有隻小馬一邊笑一邊跳著舞歡呼道:“真棒!能被這隻可愛的小夥子親上一口,看樣子我還是很迷人很正派的嘛!”我快速向後退去,心裏頓時又困惑又感激又謹慎,內心瞬間五味雜陳。隻見他還在池子中央向我眨著眼,當我看見他帶著些許遺憾向我笑了笑時,我心裏居然莫名心花怒放起來,同時卻又加倍警惕起來。

“呃……謝謝你的吻……但以後請不要再這麼做了。”我說道,心中的歡悅感漸漸消退,警惕感又重新占了上風,但他看上去已經心滿意足,開始回頭遊回岸邊。這個吻讓一切都或多或少煥然一新了。不,上床這種事想都別想,他要是敢對我想入非非,我就把他揍扁。此時我慌張的心暫時平靜了些許不過,要是等會兒又冒出了幾個他的朋友那就……

嘿……我剛剛成功地和一隻雄駒熱吻了一番,而且沒有發瘋朝他開槍!這算是個不小的進步吧!對嗎?呃……不過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呢?我可不知道怎麼對付一隻像他一樣饞我身子的雄駒啊。

按部就班來吧。“那麼……你會說話嗎?”他爬出池塘時我向他問道。隻見他一手托腮皺起了眉,盡管是在沉思卻並無絲毫慍怒。終於他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自己。隻見他的嘴巴開合了幾次,又指了指我,接著用蹄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會說話,隻是我聽不到你說話?”我困惑地問道,隻見他戳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我能聞到你說話?”他愣住了,然後原地坐下,晃了晃蹄子搖了搖頭。“我不能聞嗎?”他止住動作看著我,心中的困惑或許並不比我的少多少。“好吧,好吧。重點是你不能用我能理解的方式說話?”他歎了口氣,翻了翻琥珀色的眼睛,又聳了聳肩。